現場證據提取完畢後,屍體被運回了T市殯儀館屍檢室做進一步的檢查。
回刑警大隊的路上,趙寒山的手機忽然響起來,他打開手機一看,是副局長周和森來電。
“喂?周局?”
“哦,小趙,”周和森的語氣顯得有些焦躁,道:“天星路發現一個從外地流竄過來的搶劫犯,他手裡有自制炸、藥,特警和排爆人員已經過來了。這邊人手不足,你回來路上過來幫幫忙。”
“是。”趙寒山皺了皺眉,心裡咒罵了一句,怎麼什麼事都集中到了今天。
電話掛斷前,趙寒山聽到那邊傳來圍觀人羣的吵鬧和尖聲呼叫,還有人拿着手持式電喇叭喊話的聲音。
“去天星路。”他沖年偉說道。
這會兒已經是下午五點左右,下班高峰漸漸凸顯出它的威力來,車開到十字路口時就完全不能動了。
鳴警笛和按喇叭完全不管用,趙寒山煩躁地一拍車門,道:“年偉找個地方停車,其他人跟我走過去。”
穿過凝滯不動的車流,趙寒山在前面大步走着,其他隊員步履匆匆緊緊跟上,唐軼一路走一路小跑才勉強跟在最末尾。
他盡力與前面的人保持着剛好一米的距離,離得太近,會讓他們感覺到自己的存在,離得太遠,估計又會招致他們的不滿。
所幸他們離案發地點不遠,而這裡也是引起堵車的主要原因。
警察在嫌疑人周圍隔離出一大片空地,警戒線外站滿了圍觀的羣衆。這些人好像在熱鬧面前,從來就意識不到危險的存在。
每個人都帶着好奇、疑惑、興奮的表情盯着那片空地中央情緒激動的人,有的人高高舉着手機,試圖獲取現場更清晰的圖片。
十來輛警察把嫌疑人團團圍住,特警們以車作爲掩護,雙手舉槍凝神盯着那個躲在一輛麪包車後的嫌疑人的一舉一動。
排爆員穿上了厚厚的防護服,站在不遠處嚴陣以待。
嫌疑人的一個細微舉動都引來四周圍觀羣衆的低聲呼叫。
唐軼看見那輛麪包車後人影閃動,從這個角度看過去,嫌疑人似乎手裡拿着已經點燃的打火機。
周和森和武警支隊的隊長正在低聲討論。
“嫌疑人情緒激動,他知道自己手裡沒有人質,擔心一旦放下炸、藥就是死路一條,所以一直和我們僵持。他背後緊靠着大樓,我們正在疏散大樓裡的人。暫時找不到合適的角度狙擊,另外我們也擔心就算狙擊成功,也有可能意外引爆炸、藥。”
“離遠點!不要命了!”一個負責維持秩序的警察在遠處大吼。
趙寒山去找周和森打了聲招呼,就衝唐軼等人道:“到外圍去維持秩序,唐軼,你去那邊。”
他指了指最遠的一個地方。
“隊長……”唐軼終於有些不服氣,但更多的是擔憂。
“執行命令!”趙寒山口氣嚴厲。
唐軼默默閉上了嘴,垂着頭走了過去,結果在人羣裡竟然看見一個抱着兩三歲大的小女孩的媽媽也跟着湊熱鬧,急忙上前勸說。
然而他話還沒張口,就聽見特警隊長衝對講機裡大喊:“開槍——”
話音未落,嫌疑人大吼一聲,已經點燃了炸、藥的火引。
“砰——”的一聲槍響,嫌疑人眉心炸開一個血色大口,他臉上猶帶着絕望、憤怒的猙獰表情,身子直挺挺倒了下去。
呲呲燃燒着的火引變得越來越短,隨着嫌疑人的倒下,束成捆狀的炸、藥滾到了麪包車底下。
穿着防護服的排爆員衝了上去,後面大樓里門後藏着的警察只來得及收回槍。
時間好像慢了下來,趙寒山扭過頭來,維持秩序的警察們也都朝着人羣同時大喊:“趴下……”
唐軼看見那個抱着孩子的女人臉上出現了恐懼的表情,臉上的肌肉正在扭曲,他猛地撲了上去。
“轟!”
一聲爆響。
麪包車被炸、藥的衝擊波彈出去老高,最後重重砸在地上,四處飛散的零件哐哐噹噹打在四周的車上和地上,玻璃的碎裂聲響成一片。
唐軼把女人和孩子護在身下,耳朵裡嗡嗡直響,因爲離得遠,耳中還勉強能分辨出一些聲音,有人在大喊着:“叫救護車……”
市中心醫院到下班高峰期尤爲忙碌。
天色將晚,陸白巡視了一遍幾個病房的病人,護士最後報告了幾個病人的最新情況,隨後合上了文件夾。
陸白露出溫和的笑容,道:“今天就這樣吧,辛苦了。”
負責報告的護士被這笑容迷得一暈,輕聲道:“那陸大夫,明天見。”
“明天見。”陸白回了一聲,轉身進了辦公室。
脫下白大褂,換了一件黑色西服,陸白朝地下停車場走去。
剛走到一半,忽然聽見一聲巨響,引起醫院裡許多人的尖叫。
人羣頓時喧鬧起來,每個人都扭頭四處張望,嘴裡問着不知是自己還是別人:“發生什麼事了?”
然而每個人都是搖頭。
透過走廊的窗戶,陸白看到遠處深青色的天空地下,幾點霓虹燈閃爍的地方騰起一片火光和煙霧。
急診室的電話響起來,護士接了電話,衝還在場的醫生護士們喊道:“天星路發生爆炸,受傷人數暫時不明,救護車已經運送傷員往這邊來了,做好接收傷員的準備!”
話音剛落,醫生護士們頓時自覺忙碌起來,類似情況他們遇到過無數次,早已經練就了一身臨危不亂的本事。
陸白立在原地,過了一會兒才轉身往辦公室走,打算換衣服出來幫忙。
等他到急診室的時候,裡面還是亂成了一團。
人們驚恐的呼救聲、傷員痛苦的呻、吟聲,醫生護士大聲對話聲此起彼伏。
在來來往往不斷飛奔而過的人和推車中間,夾雜着一些穿着警服的人。其中幾個人推着一個穿着厚重防護服的人,一個醫生正在和他們忙着把他的衣服褪下來。
另一些警察則扶着一些受傷的羣衆往裡走,不過從表面來看,大多都是皮外傷,陸白松了口氣。
他無意中朝門口一瞥,目光頓時定住了。
一個穿着藏藍色警服的年輕警察懷裡正抱着一個哭鬧不止的女孩兒,旁邊跟着一個看起來虛弱無力的女人。
年輕警察臉上全是慌亂和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因爲急診室的忙亂、是擔憂女孩兒的傷情還是因爲不知道如何安慰女孩的苦惱。
他面目清秀,眼中卻沒有一般警察眼裡的沉靜、凌厲和老道,大概是個菜鳥。
陸白想着,忽然發現這人有些眼熟。
這時,一個護士過來抱走了女孩,旁邊的女人趕緊跟上,年輕警察卻沒有跟過去,而是站在門口迷茫地看看門外,又看看門裡,放佛他是獨立於那些忙亂的人的世界之外,他想要融入進去,卻不知道應該怎樣融入。
他只好儘量往門上靠,縮小自己的存在感,不讓自己成爲別人的障礙。
他的脖子和臉頰上都有一道血口,滲出的血已經染紅了警服內襯的領子。然而沒有一個人注意到他,所有人都在爲別人的傷痛奔忙着,就連他也爲那些人的痛苦而皺眉。
連他自己,都沒有注意到自己。
遲疑了一下,陸白還是走了上去,他伸手拍了拍年輕警察的肩膀,道:“跟我來。”
唐軼一愣,還沒反應過來時,眼前穿着白大褂的人已經轉身走了。他不敢確定這個醫生是不是在叫自己,一時不敢挪步。
陸白回頭看了他一眼,示意他跟上來。
唐軼這才趕緊跟上,卻下意識地和陸白保持着一米遠的距離,一旦距離近了,他就停下腳步等陸白走遠,距離遠些了,他又小跑兩步跟上。
陸白帶着他走到空下來的一個牀位邊,一個護士正在收拾酒精紗布等一些東西。
“把東西留下吧,我這兒還有個傷員。”
護士擡起頭來,先是一愣,隨後點點頭,轉身走了。
“坐下。”陸白背對着唐軼說道。
唐軼猶豫了一下,乖乖地坐到了牀邊。大概是終於感覺到傷口的疼痛,他用手摸了摸,小聲道:“一點小傷而已……”
“把外套脫了。”不等他說完,陸白打斷了他,手裡用鑷子夾起了一塊酒精棉,像是下命令似地說道。
但他的口氣溫和,唐軼沒有再多說什麼,乖乖脫下外套。
陸白衝他揚揚下巴,“釦子。”
唐軼又乖乖解開內襯的扣子。不知道爲什麼,他突然有點緊張。
“好了。”見警察一副呆頭呆腦的樣子,已經解到第四顆釦子時,陸白示意他停下。
唐軼立刻臉紅了一陣,雙手有些無措地放到身體兩邊。
陸白伸手翻開他的領子,用酒精清洗着傷口說:“有點疼,忍一忍。”
“……哦……嘶——”唐軼倒吸了一口涼氣。
陸白放輕了動作,仔細擦拭着。
唐軼歪着頭,用餘光打量着眼前這個五官俊朗、眼神溫柔的醫生,酒精的氣味兒鑽進鼻子裡,混雜着醫生身上的消毒水味兒,竟帶來一絲醉意,他一時看得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