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四搓了搓手, 凍得打了個哆嗦,道:“聽說你發了大財,這不想着過來見見故人。怎麼樣, 陸大老闆有沒有空一起吃個飯?”
陸天和不耐煩地揮揮手, 道:“我今天還有事, 要沒什麼別的事, 我先走了。”
王老四忙扒住車窗, 道:“誒,別急着走啊。老陸啊,當年咱們一起賺錢的時候, 我對你怎麼樣你是知道的。如今我手頭有點緊,你看, 能不能幫襯幫襯我?”
陸天和早料到對方是來要錢的, 這種人不給的話只怕以後會糾纏不休, 但給了一回必定會有第二回,一時間猶豫不決, 也不知該怎麼辦。
王老四見狀,忙道:“你放心,我也不是個不識趣的,這老臉只腆這一回,以後絕不再來打擾你, 怎麼樣?”
陸天和暫且只能信他這一回, 畢竟當年自己手頭也是不乾淨的, 若他捅出去, 雖不至於讓他怎麼樣, 但於名聲到底有損。自己手頭如今有幾個公司,絕不能因此被影響。不如給他幾個錢打發了, 只當破財免災。
“你要多少?”陸天和直接道。
王老四豎起一隻手掌,張開五指,道:“不多,就這個數,五十萬。”
“五十萬!”陸天和叫了出來,瞪大了眼睛惱怒地盯着對方,酒也醒了不少,“王老四,我們的交情還值不了這麼多吧。”
王老四依舊一副笑臉,道:“我們的交情是值不了這麼多,可我聽說,你最近找到了兒子,這麼大的喜事,你看……”
陸天和神色一變,表情凝重起來。對方那對笑眼背後隱藏着狡猾的光,聽他的語氣,似乎還知道某些內情。陸天和不知道他是怎麼打聽到這些的,可他不敢冒這個險。作爲一個對兒子深感愧疚的父親,下意識地第一反應是保護他。
想到這兒,陸天和推門下了車,吩咐司機繼續等着,又示意王老四跟着自己來到了停車場僻靜之處,面色陰沉道:“你跟蹤我?”
王老四急忙擺手,道:“老陸,你這話就言重了。我也只是碰巧遇見了,這不也是爲你高興嘛。”
“我要是不給呢?”陸天和首先得知道對方對陸白的事知道多少。
王老四知道他是在試探,乾脆解釋道:“有些話不適合說清楚,說清楚了就不是這個數了。”
對方這是還要坐地起價的打算,陸天和有點後悔,剛纔自己就不應該慌了手腳,露了怯,以至於坐實了對方的猜想。
“哼!”陸天和故作平靜,道,“我陸天和不是傻子,你隨隨便便兩句話就想誆我。我的錢都在公司裡,手頭沒有那麼多,最多五萬塊錢,從此以後,咱們的賬就算兩清了。”
“嘖!”王老四面色不愉道,“老陸,這就是你不厚道了。你給錢,我閉嘴,有些事情爛在肚子裡多好。你這非要逼着我說出來,大家臉上都不好看不是?”
陸天和冷笑一聲,道:“你空口白牙的,我憑什麼相信你。”
王老四掏出手機,在他面前晃了晃,道:“我這還真不是空口白牙,證據可都在裡面呢。”
陸天和眸光一冷,道:“什麼證據?”
王老四像害怕手機被陸天和搶走似的,小心貼身放好之後,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地說道:“三年前,城南樹林裡發生的那幾起殺人挖心案,你還記得吧?”
陸天和身子一晃,幾乎站立不住,但面上還是努力維持着平靜,道:“那又怎樣?”
王老四眼中露出冷峻的光,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爲。警察到現在都沒抓住兇手,可我卻看見過他。我這手機上,可還留着他行兇時的照片呢。我在醫院的時候看見過你兒子一眼,我看,他和照片上的人像得很呢。”
“你……”陸天和猛地向王老四靠近一步,目露兇光,像是要把對方拆食入腹似的。
王老四嚇得退後一步,很快又陰滲滲地指着頭頂一處地方道:“哎,別激動嘛。這兒可不比城北,到處都有攝像頭呢。再說,我這不是找你來了嗎?我這可是給老陸你一個機會呀!”
“我可以給你錢,但我要先看照片。”陸天和不肯輕易上當。
王老四卻不肯,道:“你先把錢給我,我再把照片發給你。你放心,錢一到,我立刻刪了照片。老陸,你是生意人,這個險值不值得冒,你應該權衡得清楚。”
陸天和無法確定王老四到底是在詐他還是真的有陸白的照片,但他轉念一想,先花錢把照片弄到手也好,到那個時候自然還有那個時候的手段。
他鬆了口,王老四掏出一張紙條來塞進他手裡,道:“錢打在這個賬上就行,照片我會發給你的。”他拍了拍陸天和的手臂,“五十萬換一個年輕有爲的兒子,夠划算啦老陸!”
陸天和恨得牙癢癢,也只能看着對方得意洋洋離開停車場。
回去之後,他親自把錢打了過去,也不知王老四哪兒來的他的手機號,果然把照片發了過來。
照片裡光線很暗,拍攝者開了閃光,透過細密的雨幕,一個穿着雨衣帶着兜帽的背影正拖着一個昏迷不醒的人往小巷子裡的一輛轎車走去,另一張照片裡,裡面的人正要合上後備箱,擡起來的手臂遮擋住了大半張臉,只露出一隻眼睛來。
只憑這隻眼睛,陸天和就認了出來。這樣的眼神,他曾在陸白眼中見到過。
小秋,這算是爸唯一能替你做的了,陸天和默默想着,刪掉了照片。
然而本以爲事情已經結束,卻不想陸天和的擔憂成了真,沒過多久,王老四再次來了電話,沒別的事,當然還是爲了要錢。
陸天和無奈,只得先讓他等着,自己直奔陸白家裡。
彼時陸白剛回到家中,就聽見咚咚咚的捶門聲,他打開門一看,只見陸天和身上落雪未化,什麼話也不說,先擠進了門,把門關上,拉着陸白走進客廳,環顧四周,確保沒有別的人在之後才小聲道:“三年前,你在城北……的時候,是不是穿着白色透明雨衣、黑色兜帽外套,開着黑色的大衆轎車?”
陸白瞳孔驟然緊縮,道:“你怎麼知道?”
陸天和既像是懊惱又像是氣憤地以拳擊掌,道:“你怎麼那麼不小心?你知不知道當時有人把整個過程拍了下來?”
陸白臉色煞白,懷疑地看着陸天和,但語氣裡已經毫無底氣:“不可能……”
陸天和目光幽深,道:“拍照的人把照片發給我了,拿這個敲詐我,我已經給了他五十萬……”
“什麼!”
陸天和擡手示意他稍安勿躁,繼續說道:“可對方是個貪得無厭的人,拿了一次還想拿第二次。但我不可能永遠受他擺佈。所以,小秋……”陸天和雙手鉗住陸白的胳膊,決然道,“我必須替你清除這個後患,我這次來找你,只是爲了確定那個人真的是你。但剩下的事情你什麼也不知道,什麼不用管,交給我。就算以後出了什麼事,也是我一個人的事,明白嗎?”
“你要幹什麼?”陸白抑制不住聲音的顫抖。
陸天和擠出一個苦澀的笑,看起來像哭似的,道:“我知道你沒辦法原諒我,可我已經沒能保住小雨和你媽,我不能再保不住你。你記住,就算以後東窗事發,假如警察真的調查到你身上,你就一口咬定什麼事都不知道。現在,我需要你告訴我,當年你做那件事的每一個細節。”
陸白立刻反應過來陸天和的目的,他想也不想答道:“不行!”
陸天和湊近了他,道:“我知道,這是我唯一能補償你的辦法,可這一次,不是爲了補償你。而是因爲你是我唯一的兒子,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我必須保護你。”
陸白用力掙脫了他,大吼道:“我不需要,你聽不懂嗎?陸天和,我們早就不是父子了,我的事不需要你管!”
陸天和看着失控的陸白,突然笑了出來,道:“雖然我們只做了幾年父子,我也有數十年沒有陪在你身邊,可我還是看得出來。你只會用這種方式掩飾你的脆弱。小秋,就算我求你,給我這次機會吧。”
爲什麼,陸白不明白,爲什麼他身邊的人會變成這樣,唐軼,陸天和,都因爲自己不惜求死。這一切的因,都是他種下的,可這一切的果,卻要別人替他承擔。
明明他纔是那個該死的人。
陸天和眼見陸白紅了眼眶,倔強地不讓眼淚流出來,他輕輕拍了拍陸白的臉,當真如一個慈父,溫聲道:“我這輩子,沒當好一個丈夫,一個父親,看似掙下了許多家產,可到現在都沒活明白,自己到底應該活成什麼樣。但現在我很清楚了,至少有這麼一個機會,讓我能夠保護我的兒子。”
陸天和掌心的溫度很低,低到陸白還來不及感受就已經消失無蹤。陸白呆呆地站着,直到黑暗的客廳裡只剩下他一個人。他甚至不知道陸天和是什麼時候離開的,他再一次陷入了迷茫,好像這個世界的鉅變總是打得他措手不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