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總,明人不說暗話,今天你叫我過來真的只是爲了慶功嗎?邊城又是怎麼回事,我並不記得我有做過這樣一幅設計。”
走到僻靜處,穆子欣一把甩開陳伯言的手,出言質問。
陳伯言看着她,黑眸中醞釀着十分複雜的情緒。
有失落、有難過、有後悔……還有一些穆子欣根本就看不懂,也本能的並不想去懂的東西。
然後,她聽到他用一種說不來,卻又莫名讓人心酸的聲音問:“你真的,把跟我相關的一切都忘了嗎?”
“嗯?”
被陳伯言的悲傷感染,穆子欣一時並沒有理解到他話中的意思,下意識應了一聲,就聽他一個又一個問題問了下來。
“你還記得你大學的專業嗎?”
穆子欣緩緩點頭,她當然記得,因爲家裡是做房地產的,她從小就對房屋設計很感興趣,所以不顧父親的反對報了建築設計。
“那你還記得你大學畢業之後做了什麼嗎?”
陳伯言記得,他是去穆子欣學校的時候認識穆子欣的,當時他還在失戀的痛苦中,只覺得小姑娘長得挺漂亮,卻沒想到很快就跟她躺在了同一張牀上。
重點是兩人還都渾身赤/裸,滿是情愛後的痕跡。
他以爲是穆子欣算計了他,雖然出於種種原因娶了她,卻從來也沒有想過要正視這段婚姻,更不要說試着去了解他了。
他記憶中最深刻的,也只是她在牀上的乖順,每天下班後一抹燈光,餐桌上熱氣騰騰的飯菜,還有她靈感迸發話設計圖的背影……
“邊城”,也是在那種環境下創作出來的。
那是他的生日,他在外應酬喝得醉醺醺的,十二點都已經過了纔在助理的攙扶下回家。
穆子欣一直在等他,手中拿着那副經過幾天努力終於完稿的設計圖,居然就這麼抱着腿蜷縮在沙發上睡着了。
那是穆子欣最愛他的時候,心裡眼裡全都是他,拼了命想把自己有的、自己覺得好的東西都捧到他面前,他卻從來沒有珍惜過。
到如今,他後悔了,也終於領悟到自己對她的感情,她卻已經忘記了一切,即將成爲別人的妻。
穆子欣不懂陳伯言的表情爲什麼會越來越難過,越來越絕望,她只是努力想着那些記憶中本該存在的畫面,卻怎麼都想不起來。
她好想,真的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情。
“你說‘邊城’是我設計的,有什麼證據嗎?”已經有些相信了陳伯言的話,但出於謹慎起見,穆子欣還是想要更進一步確認。
從西裝內袋掏出最近一直隨身攜帶的設計圖收稿,陳伯言示意穆子欣直接看右下角的落款。
“這個,你總不會不認識吧。”
“這是我的簽名。”穆子欣篤定地說。
她怎麼會不認識呢?當時跟風學簽名,爲了這麼三個字,她可是整整練了好幾天才寫得有模有樣,而且一直到現在都沒有變過。
從這方面來看,她其實是一個很專情的人,認定了什麼,輕易不會改變。
“所以,這真的是我的手稿?可我爲什麼會完全沒有印象呢?”
陸笙看着“邊城”設計稿,上面的每一根線條都是她熟悉的,她甚至能感覺到這其中蘊含的幸福期盼。
可當它們組合在一起變成成稿,對她而言卻是那麼的陌生。
“我也不知道,前段時間你被綁架了,回來之後就忘記了一些東西,但去醫院檢查又並沒有什麼問題。”
並沒有說她只忘記了自己,因爲陳伯言也不知道她若是問了爲什麼,他該要如何回答。
他再努力去彌補,也不能讓她曾經受到的傷害變得不復存在。
穆子欣記得那次綁架,可是再細節一些的東西卻記不得了,比如是誰綁架了她,比如她爲什麼會莫名失憶。
她很想要知道,不光是好奇自己失去了什麼記憶,也因爲陳伯言說到她忘記了一些東西的時候,不由自主流露出來的悲傷。
然而她越是去想,腦中就越是一片空白,原本很多記得的東西也糾纏在一起變成了一團理不清的亂忙,不斷地撕扯、攪緊、割裂。
穆子欣頭疼欲裂,雙手抱頭蹲下來,表情扭曲。
“想不起來就不要想了。”
不忍心看她這麼痛苦的樣子,陳伯言強壓下心中的酸澀,笑着說,“反正也不是什麼很重要的記憶。”
反正他已經和那些被丟棄的記憶一樣,變成了跟她毫不相關的陌生人,除了遠遠地旁觀她的幸福,什麼都做不了。
眼前已經開始陣陣發黑,穆子欣知道自己已經到了極限,只能無可奈何地停止了回憶。
好一會兒,等她終於緩了過來,才站起身認真地看着陳伯言,“所以今天晚上會發生那些事情,是因爲他們都人是我,也知道我忘記了的那段記憶?”
陳伯言無可否認,只能點頭。
“那你呢,你知道嗎?我是想說,我們原本很熟嗎?”
“熟?算是吧。”陳伯言苦笑,“我們……很熟。”
“那你能告訴我嗎?我想知道我忘記了什麼。”
穆子欣興致勃勃地看着陳伯言,十分期待,似乎已經忘了宴會上的不愉快。
陳伯言卻是看着她,半天都沒有開口。
他當然知道現在是一個好機會,他可以重新定義自己跟穆子欣之間的關係,然後徹底捨棄他們之間那麼多的不愉快。
可是話到嘴邊,他卻猶豫了。
他曾經得到過她的愛和信任,卻又在不自知間親手摧毀,如今又有一次機會擺在他眼前,他還要做那些違背穆子欣心意的事嗎?
罷了,罷了,就這樣吧,如果慕辰是她的幸福,他就算只能遠遠地看着,依舊甘之如飴。
“自己的記憶當然要自己來想,要是我告訴你了,不就變成我的了嗎?”陳伯言笑着,哀傷而釋然。
穆子欣想想確實也是,她連陳伯言是誰都不知道,又怎麼知道他說的所謂記憶是不是真的呢?
“我會想起來的。”臨走之際,穆子欣看着陳伯言信誓旦旦地說,“如果我們真的很熟的話,我一定會想起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