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擎聽完了華琛的消息半天沒有說話：“我知道了，這件事還是要多謝方姑娘。燕將軍府不曾送女子去服侍七皇子，九爺的線人也沒死，只是七皇子入宮那天跟在身邊伺候的小廝是我安排的人，那孩子剛滿十五歲，第一次跟着七皇子出門卻被炸得連塊骨頭都撿不回來……”
“原來當時的馬車上一個孩子……”華琛裝作不知道這件事，順着言擎的話繼續道，“我只知道馬車上死的是一位叫做素人的女子，她是李瑾兒的遠房表妹是讓王相送給七皇子的，第二個是錦姨娘，她是柳家分家的女孩兒，其他八位女子的身份暫時無法辨識，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女兒……”
言擎苦笑：“都被折磨的面目全非屍骨不全，誰能辨認出來？一天就沒了十一條人命，以前七皇子雖然暴虐但不會這樣毫無顧忌，柳茹若是真的嫁過去只怕性命堪憂……柳嫣和我們兄弟幾個一起長大，我們玩鬧的時候柳茹還是個小包子，一丁點兒的小毛頭屁顛屁顛的跟在我們身後喊哥哥姐姐，雖然知道她們現在這樣都是咎由自取，可柳茹不是十惡不赦滿手血腥的柳嫣，卻註定要落得個最悽慘的下場……”
華琛道“言將軍若是有心何不試着幫上一把？若能行便是救了一條性命；若不能行也是盡了力，如此於情於理於良心都毫無愧疚，難道不好？更何況這件事做起來也不過是動動嘴皮說幾句公道話罷了。”
言擎搖頭：“我給你透個底吧，七皇子的癖好見不得人，聖上也是心知肚明，因爲父子在這方面臭氣相投，所以聖上對七皇子格外寬容。柳嫣受寵跟這個也不是毫無關係，她年輕漂亮又乖巧還能陪着聖上玩，滿足聖上那點不便見人的小心思。大家都是男人，我說到這裡你也該明白這些事情背後的牽扯。方姑娘是聰明有有本事的人，只是這裡是亞城，有些渾、水看着還算清透其實又黑又毒根本碰不得。”
華琛笑了：“言將軍多慮了，七皇子是天潢貴胄，我一介草民怎敢妄動念頭？我只是覺得王相和柳家未必肯嚥下這口氣，那些死了女兒的家族也未必能嚥下這口氣。她們死成那樣，總該有人去收殮下葬。您也知道升斗小民沒有什麼見識，最後傳出什麼流言蜚語跟誰都沒關係。這樁婚事現在雖是作準了的但畢竟賜婚的聖旨還沒下來，若是新娘執意不肯，柳家也不是不能換個女兒，聖上也未必不願意，您說呢？”
言擎跟着笑了：“這也是方姑娘原定的計劃？果然妙極。方姑娘的傷如何了？內子一直對她的身體狀況極爲擔憂，若是得知她漸漸好轉的消息必定會非常高興，那麼我施行這個計劃也會更沒有後顧之憂。”
華琛一臉爲難：“不是主人不想康復而是情勢比人強，總有人不讓主人康復，言將軍這話是問錯了。”
言擎一臉無奈：“如此我也只能祝方姑娘早日康復了，既然方姑娘要養傷那麼這種安排人的操勞事情肯定就不方便做了，在下正好認識幾位這方面的高手，就由在下代勞吧，九爺想必也會很有興趣的。”
華琛見事情談妥當下起身告辭。回程還去打點了金三一番，叮囑他等流言傳開之後纔跟風傳話，於是柳家這次藉着七皇子的事再次成了衆人津津樂道的對象。柳茹和小嬋被關在側殿之中本該對這些毫不知情，可柳嫣有心刺激柳茹也想在聖上面前掙分臉面，便特意讓嘴碎的宮人去側殿服侍她們。
因爲柳嫣的縱容，不到半天柳茹便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因爲事情本身足夠血腥驚悚，所以放出來的消息少見的沒有添油加醋。小嬋被嚇傻了，她以爲經歷了這麼多之後已經見識到了柳嫣的心狠，可小姐的婚事讓她知道原來柳嫣心狠到如斯程度。她毫不懷疑柳嫣對這件事知情與否，她知道並確信柳嫣是在知道一切真相的情況之下，自求將妹妹嫁給那麼兇殘的七皇子！天知道她究竟是怎麼想的！
柳茹看着身上簇新的漂亮裙子，慢慢落下淚來：“小嬋，我究竟是要蠢到什麼地步她們才胡滿意纔會放過我啊？什麼吉慶節日！什麼祭拜水神！什麼裝扮一新！她做這些說這些不過是爲了哄着我心甘情願地把自己賣給那個殺人狂魔而已！而最可笑的是我還真信了，傻乎乎地換了新衣服在湖亭中撫琴，那個時辰正好是七皇子帶着那個醫女離開的時候，哈哈哈哈……我爲什麼要選擇柳家！爲什麼要生在柳家！”
小嬋實在勸無可勸，只能跪在柳茹面前忍着淚水道：“都是奴婢鬼迷心竅輕信於人才連累小姐……”
“傻丫頭，你跪着做什麼快起來，若是沒有你，我都不知道自己死了多久了。”柳茹擡手撫上小嬋的脖子，“你個傻丫頭，你身上的傷口不比我少，姐姐給的化瘀膏本來就不夠用，你還都給了我。你脖子上的傷口明明是替我挨下來的卻連傷藥都沒抹，你看，都化膿了，該有多疼啊。”
小嬋側頭避開柳茹的手掌：“奴婢皮糙肉厚，不覺得疼。小姐別哭，咱們再想想辦法，其實分家也有不少漂亮的妙齡女子，若是小姐打死不從，老爺夫人也不會狠心到不幫忙的。畢竟老爺纔是柳家的家主，他的話分家不敢違拗的。若是老爺夫人肯幫忙，咱們可能還有活路。”
柳茹搖頭：“七皇子的事就連被關在深宮中的我都知道了，亞城的閨秀們肯定早就傳遍了。七皇子雖說是皇后嫡出的末子，享有無尚尊榮，但哪個想不開的姑娘會願意嫁給那等喪心病狂殺人成性的衣冠禽獸？分家的人也不是傻子，誰肯白白讓自己的女兒犧牲？更何況母親膝下無子，父親的家主之位若不想旁落就只能從分家過繼子嗣。你不知道，多年前姐姐就爲了這件事和父親多次爭吵，姐姐想讓父親過繼大伯家的傻兒子，爲的是以後能繼續控制家族，可父親喜歡姑姑的小兒子，因爲姑父是招贅的夫婿且去世多年，他們孤兒寡母容易掌控，再加上那孩子秉性聰慧又實在討人喜歡。”
小嬋的臉色刷白：“這麼說，小姐的婚事當真是再無他法了？！怎麼辦？小姐不能嫁給七皇子的！”
柳茹白着臉轉過身來：“小嬋，我大婚那日你做隨轎丫頭好不好？路上我會製造機會讓你逃跑，我說過我們主僕二人不能都死在柳嫣手裡，我的積蓄再加上壓箱底的嫁妝錢應該足夠你安穩度日了。”
小嬋心知自己可能活不到柳嫣出嫁的時候，若是不趁自己還活着的時候幫柳茹一把，她們就只能在陰曹地府再續主僕緣分了。小嬋搖頭：“奴婢就算拼了這條命，也不會讓小姐做下一位七皇子妃！”
柳茹正要開口卻被門外越來越靠近的腳步聲阻住了話頭。柳嫣趾高氣昂地帶着大批捧着各式各樣東西的宮女走了進來，臉上掛着溫柔和善的笑容：“小茹，看姐姐給你帶什麼來了？七皇子聽說能和你喜結良緣，還沒見到聖旨就來討你歡心了，聖上也賞賜你很多東西，姐姐正讓人給你裁衣裳備首飾，沒法子只好都送了來。這時節春光正好，你別整日悶在房裡，抽空也去花園荷池逛逛。這一盒是御膳房剛孝敬來的新鮮點心，我挑着你愛吃的擺了送來，你嚐嚐比起家裡慣常吃的那些口味如何？喲，怎麼哭了？”
柳茹和小嬋都聽出柳嫣的弦外之音：此刻站在屋裡的還有服侍皇上的宮女！柳茹抹了抹眼睛綻開一個僵硬的笑容：“好好的我怎會掉淚？不過是才和丫頭看花樣子，冷不防被灰塵迷了眼。宮裡的東西本就是萬里挑一的精品，姐姐又是從那裡頭挑着更好的送來，不用嘗也知道肯定好吃。”
柳嫣的笑容立刻蒙上了一層光彩：“我妹妹不但人長得漂亮，脾性也好，最難得還是討人喜歡，我妹妹說的話就跟沾了蜜一樣，聽着就讓人舒心。”說着又指揮宮女將東西放好，“我知道你好靜不喜歡人多，我這就讓她們回去，東西都放在這裡，你得了空就慢慢看。若有喜歡的物件只管和姐姐說，我讓人尋了再送來；若有不喜歡的就打發丫頭給我送去，我替你退回去，再讓他換了更好的送來。你怎麼還是這樣瘦？小嬋，自明日起小茹的三餐都要加上補品，尤其晨起後定要先喝上一盞燕窩粥，別忘了。”
小嬋乖巧應着，不敢反駁。柳嫣又扯着柳茹表演了一番姐妹情深，這才心滿意足地帶着人散去了。柳茹閉着眼睛倒在榻上：“小嬋，把東西都收拾起來吧，我不想看這些髒東西。”
小嬋趕忙去收拾盒子，柳茹擡袖擋住雙眼，低啞泣道：“小嬋，我不想死的那樣難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