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千多瓦的工程用探照燈明晃晃的耀人眼目,將深夜的工地照的如同白晝。
各處的主體建築已經基本完工了,還沒有安裝門窗的大口子敞開着,讓人忍不住的想起潛伏在黑夜當中的巨型猛獸。
建築垃圾隨處堆放,散落的水泥塊、爛磚頭當中戳着廢棄的鋼骨,稍不留神就會戳破腿腳。
走在這個地方就好像走在被轟炸之後的戰場,無數帶着安全帽的建築工人散落在各處,如同辛勤而又不知疲倦的工蟻一般,或是負重穿梭或是攀爬在高高的腳手架上。
叮叮噹噹的聲音此起彼伏,不時有焊花從某個黑暗的角落冒出來,讓苗苗想去過年之時的煙火。
攪拌機,切割機的轟鳴聲震耳欲聾,夾雜着尖銳的哨聲,所有的這一切都讓苗苗很不適應。
“留神腳下……”李肖傑小心的提醒着,帶領苗苗繞過一處散亂泥濘的攪拌現場,穿過兩個大的不像話的水池……
工地上的美女是絕對的稀有物種,看到李肖傑領着一個漂亮的女孩子過來,不少相熟的建築工人乾脆就開起了半葷半素的玩笑:“頭兒,新釣的婆娘不錯呀,睡了沒有?”
“滾蛋,嘴巴里乾淨點,當心老子扣你這個月的加班費。”
“哈哈,裝什麼正經呢……哎呦,靠,光顧着說話了,差一點砸死老子。”剛纔還在開玩笑的那個工人早已經惱了臉面,仰頭看着上面的同伴破口大罵:“是哪個龜兒子眼珠子長屁股上了?沒有看到下邊有人嗎?支桿子差半米就砸中老子的腦袋了……”
李肖傑早在工地上混了多年,已經習慣工人之間的粗魯玩笑和叫罵,很是殷勤的對苗苗說道:“我說什麼來着?這地方都是些粗魯的傢伙,不適合你這種人過來……”
“沒關係,我不會放在心上,我只關心我的陸飛哥哥在哪裡,他在做什麼,辛苦不辛苦……”
“辛苦不辛苦?苗苗妹妹啊,這地方不是吹着冷氣的辦公室,來這都是爲了賣力氣,要是我說不辛苦,你信嗎?”李肖傑環視四周,遙指左上方那個熟悉的身影:“看吧,你找的人就在那兒了……”
這是一幢不知道做什麼用途的建築,大約有七八層樓那麼高,卻做成了一個橢圓形。有點象抗戰電影裡的機槍炮樓,卻絕對不是。
在建築的中上部,李陸飛正騎在一方臨時搭建的木板上,抱着一跟巨大的水泥預製樑體,試圖將這個笨重而又巨大的東西調整一個角度。
也只有在這個時候,苗苗才知道陸飛哥哥在做什麼工作。
那跟水泥預製樑體最少也有幾十噸的重量,被下邊的起重機高高吊起。因爲建築本身格局的緣故,起重機無法將這個沉重的東西放到準確位置,需要有人在半空中調整一下,要不然那就會撞到旁邊的腳手架。有了李陸飛的協調,就可以讓對面平臺上伸展過來的另外一臺起重機將它牢牢鉤住。
水泥樑體如此沉重而又巨大,在這個大傢伙面前,李陸飛渺小的如同螞蟻,又是懸在半空,哪怕稍微晃悠一下,也能把李陸飛撞成新鮮的肉餅
。
苗苗的心情極其沉重,凝視着上邊那個熟悉的身影,似乎是在自言自語:“這一定很危險吧……”
“繫着兩條保險帶呢,我飛哥就是想跳都跳不下來,肯定不會摔着他,你放心好了。”李肖傑很輕鬆的說道:“只要小心一點,應該……應該沒什麼問題。反正只要不被掛着不被碰到也不要被擠住,基本就沒有什麼危險,我可以保證的是絕對摔不下來……”
“照你這麼說,還是很危險了?你不是我陸飛哥哥的兄弟麼?怎麼還讓他幹這麼危險的事情?”
“苗苗妹妹,你這是要冤枉死我啊。這是我讓他乾的麼?是他自己搶着乾的呀。正因爲有一點點小小的危險,工資纔是最高的,一個晚上只要在那坐着,就拿三百大洋,而且還是臨時工,這麼高的收入哪找去?要不是原本幹這個工作的傢伙不長眼被擠住了胳膊,我飛哥想做這個都沒有機會呢。”
正因爲危險,工資才高。也正因爲是出了危險,原本做這個工作的人受傷,李陸飛有機會頂替。
之所以心甘情願的做這個工作,原因很簡單:錢。
李陸飛只是想多賺點錢罷了。
爲什麼要如此着急的賺錢,沒有人比苗苗更加清楚其中的原因了。
想哭,真的想哭,卻哭不出來。
在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人,至少有還有這麼一個和自己沒有血緣關係的人,他願意爲了自己去吃苦去冒險。
苗苗雖然流着淚,卻是幸福的,甚至已經被幸福淹沒了,淹沒過頂,想喊都喊不出來的那種感覺。
“這個東西的入口在哪兒?”
當苗苗問出這句話的時候,把李肖傑嚇了一跳,條件翻身一般的問道:“你想幹嘛?該不會是想上去吧?”
“對,我是就想上去,我要和陸飛哥哥一起。”
“別開玩笑了,這不是你能幹的……”
“我沒有開玩笑……”
“那也不行,這不符合規定,要是被監理人員看到了,光罰款就能把罰個半死。”
苗苗笑了笑:“只要你讓我上去,聶玉坤想得到的東西今天就可以得到,要不然的話,我和她沒完。我下這個決心不容易,要是等到我後悔,你肯定後悔的更厲害。”
苗苗居然提起聶玉坤,這話是什麼意思李肖傑自然明白的很,依舊是裝傻:“聶姐姐?你們的事和我有什麼關係?反正我是不會……”
“有沒有關係你自己清楚,我都已經說的這麼明白了,你還裝傻,有意思嗎?”
此時此刻的苗苗,目光尖銳如錐,彷彿具有某種直透忍心的魔力,讓李肖傑不敢和她對視,哪怕是一秒鐘都不敢。
就在李肖傑還在猶豫的時候,苗苗已經不再看他了,而是擡起頭看着頭頂的那個身影,好像完全就是在自言自語一般喃喃的唸叨着:“你和聶玉坤勾結,真以爲我不知道?這一切都是聶玉坤在逼我,真以爲我不知道?我知道所有的所有,都是聶玉坤的陰謀詭計,真以爲我不知道?”
“就憑陸飛哥哥對我的
這份情意,縱是聶玉坤有千般詭計,哪怕她搬一座金山過來,你以爲陸飛哥哥會舍我而去麼?”
“我知道聶玉坤有手腕有實力,可事情已經到了這步田地,我和陸飛哥哥已經牢不可破,聶玉坤不會不知道。只要我不鬆手,就是有一百個聶玉坤,她也得乖乖的低頭認輸。”
“你不知道陸飛哥哥愛我有多深,但是聶玉坤知道,我給你三分鐘的時間考慮是不是送我上去。三分鐘過後,我不保證不會後悔。趁着我還在衝動之中,問問聶玉坤應該怎麼做吧。”
“就是有一百個聶玉坤,她也得乖乖的俯首稱臣”這句話實在是太霸氣了,渾不似軟弱的苗苗可以說出口的。
李肖傑早就呆了,好像第一次見到眼前這個小女生一樣呆呆的看着她。
“已經過去半分鐘了,你在浪費最寶貴的時間,我的耐心有限。”
既然苗苗已經戳破了那層窗戶紙,就算李肖傑的智商再降低一半,也知道兩個女人的戰爭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勝負馬上就要分出。
曠日持久的戰爭已經水落石出了,看似弱不禁風的苗苗佔據了壓倒性的優勢,因爲她和李陸飛之間的情意已不是聶玉坤能夠破壞掉的。
唯一可以扭轉乾坤的就是這個電話上,李肖傑再也不敢猶豫,火急火燎的撥通了聶玉坤的電話:“聶……聶姐姐……”
天色已經這麼晚了,電話那頭的聶玉坤肯定已經睡下,連說話的口氣都帶着惺忪之意:“肖傑?這麼晚了,有什麼事情還是明天再……”
“等不明天了,苗苗就在我身邊。”
聽到這句話,連半秒中都沒有用到,電話那頭的聶玉坤就已經明白了形勢的嚴峻,知道勝負將出。惺忪的睡意一掃而空,連說話的語氣都帶着微微的顫抖:“她……她全都知道了?她要做什麼?”
“她說要上去,只要我送她上去,聶姐姐你想得到什麼就可以得到什麼……”
不在現場的聶玉坤根本就不知道李肖傑說的“上去”是什麼意思,但是知道應該怎麼做。
高手過招,勝負只在瞬間,此時此刻的聶玉坤已經進入到了精神高度集中的決戰狀態,哪怕是在電話那頭,語氣裡的果斷決絕也體現的淋漓盡致:“答應她!”
“她要上到單片架上和我飛哥一起幹活,這不符合安全規定……”
“我不管她要做什麼,”聶玉坤已經在吼了:“只要不是要你的腦袋,就答應她,聽懂了沒有?千萬別讓她改主意,我馬上過去,我馬上過去……”
李肖傑還想解釋點什麼,那邊的聶玉坤已經把電話掛斷了,想來她正火急火燎的穿衣服往這邊趕呢。
聞此消息,連聶玉坤都爲之色變,李肖傑當然明白事態已經重要到了何種程度。
罵了句粗口,徑直跑開兩步,一把奪下起重機調度員手裡的兩面紅綠小旗,扯着嗓子大吼:“老子親自指揮,都特麼按我的指揮來。幹好了老子給你們加菜,錯一丁點老子就扣光你們的加班費,說到做到,做不到的話老子喊你們親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