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雲山(三)

“要想以最少的傷亡奪下這座橋,就不能強攻,必須智取!”夏陽想了一下,對着大家道。

此時,第一營裡的幾個主要的負責人與三個連的連長、副連長齊齊地圍在夏陽的身邊,等待着營長的命令。

“怎麼智取法?”葛波向來是急脾氣,第一個問道。

夏陽看了他一眼,卻沒有說話,看來他想是這麼想,但是實際上心裡頭還沒有一個方案。

“我們手裡要是能有那些李僞軍的俘虜就好了!”副營長邸玉寶也想了一下,不由得道。

“那有什麼好?”葛波問着。

邸玉寶道:“我們可以抓幾個來帶路,化裝成李僞軍的樣子,就說是從前線退下來的,要通於大橋,我就不信那些美國佬能夠認得出來!”的確,在抓到這麼多的南朝鮮兵之後,大家都沒有看出來這些南朝鮮人與自己長得有哪裡不同,只是看到抓到的那兩個美國人,卻是顯著不一樣,用那個新兵李青山的話來說,這些美國佬個頭真高,汗毛真長,那臉真白,鼻子真高,眼睛真藍!要裝美國人是萬萬不可能的。

聽到邸玉寶的話,夏陽的眼睛不由得一亮,點着頭道:“不錯,老邸,你這個建議真得不錯。我們就裝成李僞軍的樣子,可以讓團長找那個人民軍的金團長來帶路,他會說朝鮮話,應該裝得像!只是……”他說着又有些猶豫了起來。

“只是什麼?”葛波忙問道。

“只是我們沒有李僞軍的軍服,怕那些美國佬認出來怎麼辦?”夏陽有些擔憂地道。

衆人剛剛來的熱情一下子又冷卻了下來。

張賢卻覺得好笑,接口道:“要他們的衣服做什麼?天還沒有亮,我們不用換衣服,那些美國人也看不出來的,只是走在前面的幾個人要戴上鋼盔,這樣纔會象!”

“嗯!”夏陽也點着頭,馬上道:“對,阿水說得對。呵呵,鋼盔倒是好找,上一次的戰鬥,我們就繳獲了不少,可以讓大家帶在頭上!”

“既然這樣,那麼我就還等什麼?馬上行動吧?遲了只怕時間不夠了!”葛波當即催促着。

夏陽點了點頭,卻又提到了另一個問題:“這一次的任務最重要的是前面的排頭兵,如果排頭兵被認出來了,那麼後面所有的人都可能成爲敵人的靶子!”

“營長,我們連來打排頭!”二連的羅先民連長當先地搶着道。

三連的付得剛連長也不示弱:“還是讓我們連來吧?我們連總是排在最後,這一次無論如何,我們要在前面!”

邸玉寶看了看身邊的張賢,雖然他是營裡的副營長,但此時還是名義上的第一連的連長,見到那兩個連在爭功,他這個連長也不能不發言:“營長,還是我們連來吧?”

“你們連總是在前面,這一次輪也要輪到我們連了!”付連長毫不相讓。

夏陽的目光投到了張賢的臉上,心裡面對於手下的三個連長都能夠如此熱情高漲的來打先鋒而感到高興,但是他其實早就有了一個最適合的人選,當下,他揮了揮手,示意着大家停止爭執,笑着對大家道:“大家都不要爭了,這一次的任務十分艱鉅,我看只有阿水帶着第一連能當這個排頭兵!”

張賢不由得一陣苦笑,在剛纔夏陽看向自己的時候,他就已經猜出了夏陽的想法來。

大家的目光一齊投向了張賢,羅連長十分不服氣地道:“營長,你是不是太偏向阿水了?我知道你跟他關係好,但是這也太沒有道理了吧?”

“是呀,你就是太偏向第一連,太偏向阿水了!”付連長也跟着起鬨。

張賢不由得搖了搖頭,這兩位連長可能還以爲是與南朝鮮兵打呢,還以爲這樣的戰鬥一打就能夠成功,還以爲向上一次的戰鬥那樣輕而易舉,他們還沒有從初戰的喜悅中醒將過來,還不知道美國人的恐怖!

夏陽臉上的笑容收攏了,面對着自己手下的兩名連長的責問,他並沒有感到不對,反而鄭重地道:“你們兩個不要爭了,說我偏向阿水?笑話!我只是因材適用。我們這個營裡,如今能聽得懂一點美國佬說話的,只有阿水,你們能嗎?”

被夏陽如此一問,這兩個連長面面相覷,再不發一言。的確,他們連美國佬嘰嘰咕咕說得是什麼都不知道,又如何能去欺騙那些美國兵呢?便是這幾日,師部裡讓大家學“舉起手來,繳槍不殺”這句英語的話,他們都是前面學了,後面就忘了,兩三天也沒有學會。

見到這兩個連長不再吭聲,邸玉寶並沒有因爲這個任務最終還是落到了第一連的身上而感到興奮,他反而臉色還有些不好看起來,想到他的第一連裡,這個於得水被提爲副連長之後,所以的風頭都蓋過了自己,便是在領導們的眼睛裡,包括夏營長和張義團長,提到第一連的時候,第一個想到也不他這個正的邸連長,而是那個副的阿水。雖然此時他被提爲第一營的副營長,但是心裡頭總是覺得有些彆扭,好象這樣的提拔,只是因爲他擋了於得水的路,是爲了給於得水讓路的。就好象是現在這會兒,夏陽把這個任務交給第一連,也不是因爲他這個正連長有多厲害,還是因爲這個於得水。

“阿水,你有問題嗎?”夏陽直接問着張賢。

張賢搖了搖頭,回答着:“沒問題!”

“那好,就這麼安排了,於得水帶着第一連的人走在最前面,第二連隨後,第三連機動以防萬一。記住,各連之間要保持一定的距離,第一連負責奪下河那邊的橋頭堡;第二連負責奪佔河這邊的橋頭堡。要注意的一點,第一連和第二連必須同時行動,以避免行動不同時時造成這邊或者那邊的橋頭堡的敵人覺察出來,給後面的部隊產生困難。”夏陽說着,又看了看衆人一本正經地臉,道:“這一次行動,第二連要聽從第一連於得水的信號!”

“是!”羅連長一口應答着。

※※※

沿着這條公路,在夜色的掩護之下,第一連排着整齊地隊伍,在張賢的帶領之下,向九龍江大橋走來,沒有一個人喧譁,這比平時訓練的時候還要安靜,實際上許多的戰士顯得過於緊張,以至於不敢交頭接耳。

張賢走在隊伍的最前面,與他走在一起的還有那個人民軍裡的金團長,這個金團長是自告奮勇地來當這個嚮導,他對這裡的地形太熟悉了,據他自己說,閉着眼睛都可以摸過來,更不要說在這個還有月亮的晚上。在他們的後面,邸玉寶連長也跟了來,對於他來說,這個連還是由他領導的,無論如何,第一連的行動不能少了他。

前面影影綽綽地出現了那個大橋的影子,橋頭上可以看到閃着的燈光。這是一座有二十米寬,兩百米長的公路橋,此時橋上的燈光昏黃着,可以清晰地看到一隊巡邏兵正從橋東岸走向橋的西岸來,在橋頭處橫着木製的路柵欄,禁止可疑人員的通過;在橋的這邊,築着一座有兩層樓高的水泥建築,那是個橋頭堡,張賢可以清楚地看到上面架着的兩挺重機槍以及兩個伏於上面,鋼盔晃動着反射着燈火的人影。

“小心了!”金團長當先地提醒着身邊的人,他是與美國人打過交道的人,自然清楚敵人的情況,在還有一百米遠的時候,便這樣地提醒着大家。

張賢與邸玉寶一起點了點頭,沒有答話。

顯然,他們的齊步走來的聲音也驚動了橋頭處正巡邏過來的那隊敵人,這些敵人一字排開着堵在了橋頭,一個個握着槍,全都伸長了脖子向這邊看來。

九十米,八十米,七十米,六十米,終於,一個美國兵當先地喊出了聲來,他用的是英語,很多人都聽不懂。

“他在說什麼?”邸玉寶有些急迫地問着張賢。

“他在問我們是哪隻部隊!”張賢答着,又告訴着身邊的金鐵山。“金團長,你用朝語跟他說我們是南韓第六師的!”

金鐵山點了點頭,張開了嘴,大聲地喊着朝鮮話。

那邊的敵人似乎也聽不太懂,但是卻沒有再問下來。

很快,第一連便到達了這座橋頭堡之前,走過來才發現,這橋頭的燈火原來也是這麼得昏暗,他們穿的服裝在這種燈火的映照之下,與美國兵的服裝顏色幾乎是一模一樣,但是,那些堵在橋上的美國兵們並沒有要讓開的意思。金團長不由得閃到了張賢的身後,也許是害怕敵人會開槍來。

張賢一眼便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是一個美軍中尉,他們的服裝標識得清清楚楚,不知道爲什麼,看到這些服裝的時候,並沒有令張賢害怕,反而感到十分得親切。

“哈羅!”張賢隨口說着,笑着上去當先的伸出手來,到了這個中尉的面前。

這個中尉愣了一下,馬上也伸出手來握住了張賢的手,嘴裡也“哈羅!”地說着。

張賢指了指他的身後,做了一個要通過去的手勢。這個中尉稍微想了一下,點了下頭,回身示意着後面的人讓開道路來。

那些堵住路的美國兵們馬上分列了兩邊,把木柵欄搬開來,騰出了中間的一條路。

張賢點了下頭,對着這位中尉敬了個禮,大踏步地走在了前面,跨上了大橋,向橋對岸走去。

金團長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這些美國人就這麼好糊弄,還有些發呆,卻被邸玉寶推了一下,他這才明白過來,忙忙地跟在張賢的後面也走上了大橋。

第一連的隊伍依然如此整齊,依然如此肅靜,依然邁着齊齊響的腳步,呈兩列縱隊通過這些美國巡邏兵們有些詫異的目光。這些美國人作夢也沒有想到,能如此大大方方、旁若無人地走過他們身邊的這支隊伍,竟然會是他們的敵人!

眼見着第一連就全部上了大橋,而走在最前面的張賢已經看到了橋東邊的幾個美國兵年青的臉,他回過頭看向橋的西岸,這時候,第二連的人也跟了上來,心裡頭不由得狂跳起來,只要自己帶着第一連過了這座大橋,那麼就可以發號示令,兩個連一齊動手,一個解決東橋頭堡,一個解決西橋頭堡。

可是令張賢有些意想不到的事情卻發生了,正在這個時候,北面忽然傳來了一聲爆響,緊接着激烈的槍彈之聲也隱隱傳來,在這個靜謐的夜裡顯得分外得響亮。那些美國兵們不由得向北望去,那正是雲山城的方向。而剛纔與張賢握過手的那個中尉忽然明白了什麼,站在東邊的橋頭對着這邊大喊了起來,雖然他說的是英語,張賢卻聽得分明:“敵人!是敵人!”橋頭處的美國佬們馬上慌亂了起來,紛紛向橋頭堡裡跑去,張賢知道這個時候,已經不容他有半分的猶豫了,雖然此時並非奪佔橋頭堡的最佳時機,他們這個連離着西岸的橋頭堡有一步之遙;而第二連還沒有盡數跟上來,但是刻不容緩,只得舉起了手中的信號槍,向天空開了一槍,一顆綠色的信號彈,如同流星一樣直衝天空,耀眼得彷彿是新年的焰火。

也就在這個時候,對面橋頭堡上架起的機槍已然大作了起來,儘管第一連的戰士們在信號彈升空的時候就已經向兩邊黑暗之處散開來,但是很是有人動作慢了一步,倒在了噠噠的機槍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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