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下旬, 魏祁帶着三萬魏國兵馬和兩萬穆家軍直逼周國邊境。
周國上下如臨大敵,朝堂上的官員們各個神色肅重, 不敢半分輕怠。
先前週四郎在位時, 魏國兵馬都去圍剿周昊,他們反倒安生了一段時日。
如今週四郎死了, 周昊登基, 兩國交戰勢必就是你死我活,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做做樣子嚇唬嚇唬他們了。
周昊調兵遣將, 散朝後回到自己宮中,面色不佳。
他就知道魏祁那邊不會給他太多喘息的時間, 一旦天氣轉暖, 勢必會揮兵直下, 定要將他打的再無還手之力才行。
這是因爲他們從來不曾小瞧他,就像他也不敢小瞧他們一樣。
“陛下。”
正煩悶間,下人來報, 說是德妃娘娘來了。
周昊皺眉,面色愈加陰沉。
“她來做什麼?”
德妃便是當年周王爲他做主迎娶的趙氏女趙梓楣。
他雖然不喜歡這個女人, 但自認也並不曾苛待她,只是對她沒那麼熱情罷了。
周國亡國後,他更是刻意疏遠了她, 甚至動過給她一筆錢財讓她離開,或者將她打發到遠處養起來的念頭。
畢竟這個女人對他來說已經沒用了,而且趙國雖然不是亡在他手裡,但當初攻打趙國時是他先起的頭, 誰知道她心裡有沒有疙瘩,會不會生出怨恨。
但是趕得不巧,剛好在那個時候趙梓楣查出懷了身孕,他便只能打消了這個念頭,想着等她生下孩子再說。
可是趙梓楣懷孕三個月的時候小產了,孩子沒能生下來,身子還落下了病根兒,調養了很長時間纔好。
周昊念在她到底是跟過自己幾年的,又是因爲爲他孕育子嗣才傷了身子,便將她留了下來。
趙梓楣看上去倒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母國已亡,以後再也沒有依靠了,養好身子之後越發小心翼翼的伺候他,謹遵三從四德出嫁從夫的道理,把他當做了自己最後的倚仗。
周昊見她溫順聽話,又一直將內宅之事搭理的井井有條,便歇了休妻的心思,但是在登基之後,還是改立了一位世家大族的女兒爲後,將趙梓楣封爲了德妃。
畢竟趙梓楣已經沒有母族的支持了,而他又急需周國世家的認可和幫助,聯姻是最好的法子。
他一口氣接連納了五個勳貴世家之女,挑選這些人入宮之前,還有意無意的在她們身上找楚瑤的影子。
然而真正開始接觸之後,發現無一不讓他失望。
這些人縱然眉眼有幾分相似,性情到底相差甚遠,沒有一個人可以與楚瑤相比,無論是容貌,還是才情。
擅書畫又如何?楚瑤比他們更好。
會女紅又怎樣?楚瑤根本不需要會這些東西。
她註定不是那種在後宅拿着針線家長裡短的女子,她的天地更爲廣闊,遠非這些尋常女子可以相較。
周昊越看這些人就越覺得心中憋悶,再想到當初都是因爲要娶趙氏女纔沒能娶楚瑤,便不由更加遷怒於趙梓楣,對她越發冷淡。
下人見他面色不好,恭謹答道:“回陛下,娘娘親手做了些芙蓉糕給您送來,您若現在沒胃口,奴婢這就去回稟娘娘,讓她先回去。”
周昊正欲點頭,又想到趙梓楣現在又懷了身孕,不宜多思多慮,便還是讓人將她帶進來了。
他今年已經二十四歲了,卻一直沒有子嗣,這一直是他心頭的一件大患,所以對於趙梓楣腹中的孩子也格外重視,生怕她再次小產。
趙梓楣是個一眼看去便讓人知道是個大家閨秀的女子,眉目舒展,衣飾端莊,無論什麼時候都大方得體,不出半點兒差錯。
她知道周昊不喜歡自己,披着斗篷在下人的攙扶下緩步而來,留下芙蓉糕說了幾句諸如陛下莫要太過勞累這樣的話便離開了,並未久留。
周昊平日裡最喜歡的糕點便是芙蓉糕,但今日心情不佳,對着這匣子芙蓉糕也沒了胃口,轉而讓人給太后送去了。
誰知當晚,周太后便一睡不醒,翌日無論旁人怎麼叫都沒有反應,呼吸也越發微弱,彷彿隨時都可能死去。
周昊大驚,命太醫前來診治,衆太醫看過之後卻都看不出個所以然,只道周太后近來身子一直不大好,許是舊疾發作了也不一定。
周昊心中卻陡然一沉,腦海裡某個念頭一閃而過。
“太后會不會是中了毒?”
“中毒?”
“怎麼會?”
太醫紛紛搖頭,否認了這個猜測。
若是中了毒,他們中總有人能看出來的。
一個人看不出還有可能,怎麼可能所有人都看不出?那該是多厲害的□□?
所以,根本不可能嘛。
周昊卻不這麼認爲。
一來周太后的身體這兩年雖然的確是一日不如一日,但怎麼也不像是會忽然發作的這麼厲害的樣子。
二來……這場景未免太熟悉了。
當初在大燕,燕帝就是這般,起初身體每況愈下,之後忽然有一天就昏睡不醒了,然後就再也沒有醒來,三日後便駕鶴歸西了。
但是那時燕帝身體不好的事情的確是實情,衆人都看在眼裡,加上大燕的太醫醫術都十分高超,還有個曹天師親自照料,所以沒有人懷疑什麼。
可是……同樣的狀況出現在他母親身上就有些詭異了。
周昊沉着臉,當即命人查驗了所有周太后三日內用過的吃食,尤其是昨日剛剛用過的,最終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這一點他並不意外,因爲如果是服用後都難以察覺的毒.藥,即便還殘留着,太醫們也不一定就查的出來。
所以他叫來了十幾個內侍,將這些吃食分食了,讓旁人記着他們每個人都吃了什麼。
他最爲懷疑的就是趙梓楣昨日給他送來,後來他又讓人送給了太后的芙蓉糕。
因爲這個時候毒害太后,對任何人都沒有什麼好處,而毒害他可就不一樣了。
周昊一邊讓人將這十幾個內侍分別關起來等待第二天的結果,一邊叫了趙梓楣到周太后面前侍疾。
如果趙梓楣真的是兇手,那麼殺錯了人她定然會緊張,而且知道他已經開始懷疑是有人下毒了,她就更容易露出馬腳。
當然,對周昊而言更重要的是將她看管起來,不讓她和外面的人接觸。
因爲如果事情真的像他想象的那樣,趙梓楣私下裡就一定和大魏或大燕的人有來往。
當年燕帝病重,能靠近他的只有他自己的親信和楚瑤,除此之外再無旁人。
所以教唆趙梓楣的,也一定在這兩者之間。
…………………………
翌日,昨日分食食物的十幾個內侍都被放了出來。
然而並沒有人像周昊所想一般,發生跟周太后一樣的症狀。
太醫給所有內侍都把了脈,仔細觀察半晌,確定沒有任何人的身體出現問題。
周昊沉默片刻,終是將這些內侍都放了回去,只留了太醫繼續照看周太后。
內侍們離開之後,他與太醫一起回了太后寢宮。
趙梓楣正倚在牀柱上打瞌睡,聽到動靜趕忙起身:“妾身失禮了。”
她有孕在身,又這麼熬了一宿,眼裡已經泛起了紅絲,眼眶下隱隱發青。
周昊雖然心存疑慮,但試毒的內侍們確實都沒事,便先將這想法壓下了,看了看她隆起的小腹,道:“辛苦你了,回去休息休息吧,母后這裡朕叫別人來守着。”
趙梓楣身懷有孕,便也沒有客氣,福身施了一禮。
“那妾身就先行告退了。”
周昊點頭,兩人擦肩而過。
就在靠近後又即將分開的瞬間,趙梓楣袖中卻突然滑出一支髮簪,目光狠厲的向周昊刺了過去。
她動作很快,然而畢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行刺的對象又是常年習武的周昊,簪子在即將刺入他脖頸的瞬間便被他擋住,雖然藉着餘力刺入了他的肩頭,卻是再也無法傷到要害了。
周昊拉着她的手腕將她一把甩到了地上,捂着肩頭怒道:“果然是你!”
房中下人反應過來,趕忙將趙梓楣圍了起來,防止她再傷到周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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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梓楣跌坐在地上,雙目赤紅,看着周昊冷笑一聲:“是啊,是我。”
這不以爲意的態度刺激了周昊,他幾乎忍不住想要上前給她一腳,但看到她的肚子,還是忍住了。
“那毒.藥是誰給你的?大燕?還是珍月?”
趙梓楣嗤笑一聲,扶着身子稍稍坐了起來:“這天下間想你死的又不是一個,是誰又有什麼區別?”
周昊額頭青筋直跳,咬牙道:“朕待你不薄,你爲何要如此這般?”
“待我不薄?”
趙梓楣笑出了聲,目光卻越發怨毒。
“待我不薄……你真是待我不薄!”
“從我們成親的那天起,你正眼瞧過我一眼嗎?你不喜歡我也就算了,本也是出於利益的聯姻,我也沒抱有什麼指望。”
“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背信棄義背後捅了我父王一刀!害的我家破人亡,害我趙氏全族上下數百口人盡數死於宮中!”
周昊聞言眉頭緊蹙,沉聲道:“你莫不是瘋了吧?趙國是被大魏攻破的,逼死你族人的也是大魏!你不去找他們報仇,找我做什麼!”
趙梓楣卻再次笑了起來,聲音淒厲,向來端莊淑麗的面孔竟有些猙獰。
“大燕與大魏本就是我趙國的敵人,成王敗寇無話可說,我若未嫁,便在宮中隨父王一起去了也就是了。”
“可你周昊!周國世子!娶了我答應與我趙國結盟,背地裡卻又反過來攻打我趙國!若不是你與大燕聯手,我趙國怎會如此一敗塗地!”
周昊覺得她這番言論簡直是荒謬,聯姻結盟本就是爲了暫時的利益,誰會真的爲了這個就真的信守承諾永不對對方興兵?
但是這話現在跟趙梓楣說顯然沒什麼意義,他雖然想立刻嚴刑拷打從她口中逼問出□□的來歷,但是考慮到她腹中的孩子,還是先讓人將她帶下去了。
趙梓楣卻掙扎着不肯走,冷笑道:“你這般狼心狗肺之人,當真以爲我會給你生下孩子嗎?”
周昊眸光一沉,眉峰如刀:“這孩子你生也得生,不生也得生!由不得你!”
趙梓楣卻哈哈大笑,眼角甚至泛起了淚光。
“若這孩子不是你的呢?也要生嗎?”
周昊神色一僵,面黑如鐵:“你說什麼?”
“我說,這孩子根本不是你的!只是我爲了靠近你所以跟別人懷上的!”
“你周昊,根本就生不出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