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毒殺

二月下旬, 魏祁帶着三萬魏國兵馬和兩萬穆家軍直逼周國邊境。

周國上下如臨大敵,朝堂上的官員們各個神色肅重, 不敢半分輕怠。

先前週四郎在位時, 魏國兵馬都去圍剿周昊,他們反倒安生了一段時日。

如今週四郎死了, 周昊登基, 兩國交戰勢必就是你死我活,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做做樣子嚇唬嚇唬他們了。

周昊調兵遣將, 散朝後回到自己宮中,面色不佳。

他就知道魏祁那邊不會給他太多喘息的時間, 一旦天氣轉暖, 勢必會揮兵直下, 定要將他打的再無還手之力才行。

這是因爲他們從來不曾小瞧他,就像他也不敢小瞧他們一樣。

“陛下。”

正煩悶間,下人來報, 說是德妃娘娘來了。

周昊皺眉,面色愈加陰沉。

“她來做什麼?”

德妃便是當年周王爲他做主迎娶的趙氏女趙梓楣。

他雖然不喜歡這個女人, 但自認也並不曾苛待她,只是對她沒那麼熱情罷了。

周國亡國後,他更是刻意疏遠了她, 甚至動過給她一筆錢財讓她離開,或者將她打發到遠處養起來的念頭。

畢竟這個女人對他來說已經沒用了,而且趙國雖然不是亡在他手裡,但當初攻打趙國時是他先起的頭, 誰知道她心裡有沒有疙瘩,會不會生出怨恨。

但是趕得不巧,剛好在那個時候趙梓楣查出懷了身孕,他便只能打消了這個念頭,想着等她生下孩子再說。

可是趙梓楣懷孕三個月的時候小產了,孩子沒能生下來,身子還落下了病根兒,調養了很長時間纔好。

周昊念在她到底是跟過自己幾年的,又是因爲爲他孕育子嗣才傷了身子,便將她留了下來。

趙梓楣看上去倒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母國已亡,以後再也沒有依靠了,養好身子之後越發小心翼翼的伺候他,謹遵三從四德出嫁從夫的道理,把他當做了自己最後的倚仗。

周昊見她溫順聽話,又一直將內宅之事搭理的井井有條,便歇了休妻的心思,但是在登基之後,還是改立了一位世家大族的女兒爲後,將趙梓楣封爲了德妃。

畢竟趙梓楣已經沒有母族的支持了,而他又急需周國世家的認可和幫助,聯姻是最好的法子。

他一口氣接連納了五個勳貴世家之女,挑選這些人入宮之前,還有意無意的在她們身上找楚瑤的影子。

然而真正開始接觸之後,發現無一不讓他失望。

這些人縱然眉眼有幾分相似,性情到底相差甚遠,沒有一個人可以與楚瑤相比,無論是容貌,還是才情。

擅書畫又如何?楚瑤比他們更好。

會女紅又怎樣?楚瑤根本不需要會這些東西。

她註定不是那種在後宅拿着針線家長裡短的女子,她的天地更爲廣闊,遠非這些尋常女子可以相較。

周昊越看這些人就越覺得心中憋悶,再想到當初都是因爲要娶趙氏女纔沒能娶楚瑤,便不由更加遷怒於趙梓楣,對她越發冷淡。

下人見他面色不好,恭謹答道:“回陛下,娘娘親手做了些芙蓉糕給您送來,您若現在沒胃口,奴婢這就去回稟娘娘,讓她先回去。”

周昊正欲點頭,又想到趙梓楣現在又懷了身孕,不宜多思多慮,便還是讓人將她帶進來了。

他今年已經二十四歲了,卻一直沒有子嗣,這一直是他心頭的一件大患,所以對於趙梓楣腹中的孩子也格外重視,生怕她再次小產。

趙梓楣是個一眼看去便讓人知道是個大家閨秀的女子,眉目舒展,衣飾端莊,無論什麼時候都大方得體,不出半點兒差錯。

她知道周昊不喜歡自己,披着斗篷在下人的攙扶下緩步而來,留下芙蓉糕說了幾句諸如陛下莫要太過勞累這樣的話便離開了,並未久留。

周昊平日裡最喜歡的糕點便是芙蓉糕,但今日心情不佳,對着這匣子芙蓉糕也沒了胃口,轉而讓人給太后送去了。

誰知當晚,周太后便一睡不醒,翌日無論旁人怎麼叫都沒有反應,呼吸也越發微弱,彷彿隨時都可能死去。

周昊大驚,命太醫前來診治,衆太醫看過之後卻都看不出個所以然,只道周太后近來身子一直不大好,許是舊疾發作了也不一定。

周昊心中卻陡然一沉,腦海裡某個念頭一閃而過。

“太后會不會是中了毒?”

“中毒?”

“怎麼會?”

太醫紛紛搖頭,否認了這個猜測。

若是中了毒,他們中總有人能看出來的。

一個人看不出還有可能,怎麼可能所有人都看不出?那該是多厲害的□□?

所以,根本不可能嘛。

周昊卻不這麼認爲。

一來周太后的身體這兩年雖然的確是一日不如一日,但怎麼也不像是會忽然發作的這麼厲害的樣子。

二來……這場景未免太熟悉了。

當初在大燕,燕帝就是這般,起初身體每況愈下,之後忽然有一天就昏睡不醒了,然後就再也沒有醒來,三日後便駕鶴歸西了。

但是那時燕帝身體不好的事情的確是實情,衆人都看在眼裡,加上大燕的太醫醫術都十分高超,還有個曹天師親自照料,所以沒有人懷疑什麼。

可是……同樣的狀況出現在他母親身上就有些詭異了。

周昊沉着臉,當即命人查驗了所有周太后三日內用過的吃食,尤其是昨日剛剛用過的,最終卻什麼都沒有發現。

這一點他並不意外,因爲如果是服用後都難以察覺的毒.藥,即便還殘留着,太醫們也不一定就查的出來。

所以他叫來了十幾個內侍,將這些吃食分食了,讓旁人記着他們每個人都吃了什麼。

他最爲懷疑的就是趙梓楣昨日給他送來,後來他又讓人送給了太后的芙蓉糕。

因爲這個時候毒害太后,對任何人都沒有什麼好處,而毒害他可就不一樣了。

周昊一邊讓人將這十幾個內侍分別關起來等待第二天的結果,一邊叫了趙梓楣到周太后面前侍疾。

如果趙梓楣真的是兇手,那麼殺錯了人她定然會緊張,而且知道他已經開始懷疑是有人下毒了,她就更容易露出馬腳。

當然,對周昊而言更重要的是將她看管起來,不讓她和外面的人接觸。

因爲如果事情真的像他想象的那樣,趙梓楣私下裡就一定和大魏或大燕的人有來往。

當年燕帝病重,能靠近他的只有他自己的親信和楚瑤,除此之外再無旁人。

所以教唆趙梓楣的,也一定在這兩者之間。

…………………………

翌日,昨日分食食物的十幾個內侍都被放了出來。

然而並沒有人像周昊所想一般,發生跟周太后一樣的症狀。

太醫給所有內侍都把了脈,仔細觀察半晌,確定沒有任何人的身體出現問題。

周昊沉默片刻,終是將這些內侍都放了回去,只留了太醫繼續照看周太后。

內侍們離開之後,他與太醫一起回了太后寢宮。

趙梓楣正倚在牀柱上打瞌睡,聽到動靜趕忙起身:“妾身失禮了。”

她有孕在身,又這麼熬了一宿,眼裡已經泛起了紅絲,眼眶下隱隱發青。

周昊雖然心存疑慮,但試毒的內侍們確實都沒事,便先將這想法壓下了,看了看她隆起的小腹,道:“辛苦你了,回去休息休息吧,母后這裡朕叫別人來守着。”

趙梓楣身懷有孕,便也沒有客氣,福身施了一禮。

“那妾身就先行告退了。”

周昊點頭,兩人擦肩而過。

就在靠近後又即將分開的瞬間,趙梓楣袖中卻突然滑出一支髮簪,目光狠厲的向周昊刺了過去。

她動作很快,然而畢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行刺的對象又是常年習武的周昊,簪子在即將刺入他脖頸的瞬間便被他擋住,雖然藉着餘力刺入了他的肩頭,卻是再也無法傷到要害了。

周昊拉着她的手腕將她一把甩到了地上,捂着肩頭怒道:“果然是你!”

房中下人反應過來,趕忙將趙梓楣圍了起來,防止她再傷到周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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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梓楣跌坐在地上,雙目赤紅,看着周昊冷笑一聲:“是啊,是我。”

這不以爲意的態度刺激了周昊,他幾乎忍不住想要上前給她一腳,但看到她的肚子,還是忍住了。

“那毒.藥是誰給你的?大燕?還是珍月?”

趙梓楣嗤笑一聲,扶着身子稍稍坐了起來:“這天下間想你死的又不是一個,是誰又有什麼區別?”

周昊額頭青筋直跳,咬牙道:“朕待你不薄,你爲何要如此這般?”

“待我不薄?”

趙梓楣笑出了聲,目光卻越發怨毒。

“待我不薄……你真是待我不薄!”

“從我們成親的那天起,你正眼瞧過我一眼嗎?你不喜歡我也就算了,本也是出於利益的聯姻,我也沒抱有什麼指望。”

“可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背信棄義背後捅了我父王一刀!害的我家破人亡,害我趙氏全族上下數百口人盡數死於宮中!”

周昊聞言眉頭緊蹙,沉聲道:“你莫不是瘋了吧?趙國是被大魏攻破的,逼死你族人的也是大魏!你不去找他們報仇,找我做什麼!”

趙梓楣卻再次笑了起來,聲音淒厲,向來端莊淑麗的面孔竟有些猙獰。

“大燕與大魏本就是我趙國的敵人,成王敗寇無話可說,我若未嫁,便在宮中隨父王一起去了也就是了。”

“可你周昊!周國世子!娶了我答應與我趙國結盟,背地裡卻又反過來攻打我趙國!若不是你與大燕聯手,我趙國怎會如此一敗塗地!”

周昊覺得她這番言論簡直是荒謬,聯姻結盟本就是爲了暫時的利益,誰會真的爲了這個就真的信守承諾永不對對方興兵?

但是這話現在跟趙梓楣說顯然沒什麼意義,他雖然想立刻嚴刑拷打從她口中逼問出□□的來歷,但是考慮到她腹中的孩子,還是先讓人將她帶下去了。

趙梓楣卻掙扎着不肯走,冷笑道:“你這般狼心狗肺之人,當真以爲我會給你生下孩子嗎?”

周昊眸光一沉,眉峰如刀:“這孩子你生也得生,不生也得生!由不得你!”

趙梓楣卻哈哈大笑,眼角甚至泛起了淚光。

“若這孩子不是你的呢?也要生嗎?”

周昊神色一僵,面黑如鐵:“你說什麼?”

“我說,這孩子根本不是你的!只是我爲了靠近你所以跟別人懷上的!”

“你周昊,根本就生不出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