挑撥

十月初, 蕭謹言作爲魏國使臣,攜帶國主魏延親手所書的國書趕到魏京。

周王早知魏國將派使臣前來, 說是商議近來的戰事。

雖然不解對方有什麼可跟自己商議的, 但爲了維持如今表面上的平衡,還是派了世子周昊親自在城門口相迎。

初冬的天氣雖然不至於凍死人, 但在外面站上一會兒還是挺冷的。 wωω¸тt kΛn¸c ○

而周昊這一站就站了半個時辰, 卻始終沒等來所謂的魏國使臣。

“怎麼回事?不是說巳時就到嗎?這都快晌午了!”

他手腳都要凍僵了,也沒見到魏國使臣的影子。

一旁的官員也凍得直哆嗦, 上牙磕着下牙地道:“下官也……也不知道啊,明明說是巳時到的, 這……這怎麼還沒來啊……”

按理說就算出了什麼事來不了, 或者要晚一些到, 也會派人通知他們一聲啊。

就算他們不通知,陪同的周國官員也會讓人來通知的。

可直到現在也沒人來告訴他們,魏國使臣到底出了什麼事, 怎麼突然晚了這麼久。

周昊臉色鐵青,放在袖籠裡的手暗暗搓了搓。

“讓人沿途去找, 問問到底怎麼回事,我先到馬車上去歇一歇。”

再不找個地方暖和一下,他手腳上只怕就要起凍瘡了。

那人應諾, 立刻安排了人去查問,周昊則轉身向馬車走去。

誰知一隻腳剛剛踏上馬車,那邊便派了人來叫他。

“世子,魏國使臣來了!”

周昊身子一僵, 雙目微微眯起,低聲咒罵一聲,轉過身來時卻已是笑容和煦,滿面春風的向城門走去。

鼓樂聲響起,魏國使臣的車馬駛的越來越近。

周昊將袖籠摘下遞給一旁的下人,上前兩步準備迎接魏使。

誰知就在魏使準備下車時,斜刺裡忽然衝出一個人,披頭散髮身形狼狽,黝黑的面龐上還有大片燙傷的痕跡,幾乎辨不出真容。

“什麼人!”

魏國使臣的隊伍和周昊這邊的侍衛同時上前將人擋住,刀槍林立隨時都能將此人刺成刺蝟。

這人離魏國使臣這邊稍近,被魏使身邊的人拿住,卻掙扎着撲向周昊那邊。

“世子!世子救我!”

周昊雙目微狹,仔細分辨一番才認出他:“宋莽?”

“是我!救我啊世……”

話沒說完就被魏國護衛一腳踹翻在地,口中涌出一股鮮血,躺在地上咳了幾聲半晌說不出話來。

蕭謹言從車上下來,看了眼地上的人,又看了眼周昊。

“怎麼?周世子認得此人?”

周昊不知道這個人怎麼會出現在這裡,但還是拱手道:“抱歉,讓蕭大人受驚了。此人乃是舍弟身邊的近衛,不知爲何會出現在此,我這就讓人將他帶走。”

說着擺了擺手示意身邊的人將宋莽帶過來。

誰知蕭謹言卻同時擡手,道:“慢,此人不能交給周世子。”

周昊蹙眉:“爲何?”

“爲何?”

蕭謹言眸光微冷,指着宋莽道:“因爲此人乃是刺殺我國世子的兇手!”

什麼?

周國官員大譁,立刻有人站出來反駁道:“這不可能!”

蕭謹言冷笑:“是啊,在抓到他們之前,我們也覺得不可能。”

“魏周兩國一向交好,又素來無甚恩怨,好端端的,怎麼會來刺殺我國世子呢?”

“但我國南泉山被燒,世子與世子夫人被困於山上,險些命喪火海,世子更是重傷臥牀,至今都無法起身,這些都確確實實是此人以及他的部下一手造成的!”

“下官此次前來就是爲了就此事向貴國國主討個說法,誰知此人今早卻偷偷跑了。”

“剛纔我們就是爲了找他,所以纔來的這麼晚。”

“沒想到剛纔沒找到,現在他卻自己冒出來了!”

呸!

周國官員再次發出一陣喧譁聲,差點兒沒忍住當面啐了出來。

哪個逃犯會傻到趕着這個時候衝出來?這分明是魏國一早就安排好的!

宋莽定然是早已在附近了,剛剛纔被他們放出來,就爲了在城門前來這麼一遭。

原來魏王所謂的商議戰事,竟是來向他們大周質問此事來了。

看來來者不善啊!

周國官員低聲議論着,臉上或擔憂或義憤填膺。

周昊眸光微斂,意識到可能真是自己那個蠢弟弟闖了什麼禍。

不過不管他做了什麼,他這個做大哥的,肯定是不能當着外人的面落井下石的,遂笑着說道:“這其中怕是有什麼誤會,蕭大人不若先將此人交給我,待我嚴加審問之後,自會給大人一個交代。”

“不必了”,蕭謹言卻直接拒絕,“我們正是審完了纔來的,除了此人之外,另有幾個犯人已經被處死。”

“但是他們死前都已承認,就是貴國的二郎君派他們前往我國刺殺世子……”

“不是!不是!”

宋莽卻掙扎着辯解:“二郎君只是讓我們刺殺珍月公主而已,沒有讓我們刺殺魏世子!我們放火只是想把他們從山上趕下來,誰知道忽然颳了那麼大的風……”

這句話說了還不如不說,周國官員這邊各個急的恨不能上來捂住他的嘴。

周昊看着被人按住頭露出半邊猙獰面頰的宋莽,卻沒像其他人那般着急,脣邊反而隱隱勾起一抹笑意。

“蕭大人,此事事關重大,豈能聽信這些人的一面之詞。”

“說不定他們是被人收買了,故意做出這種事,試圖挑撥我周魏兩國的關係呢?”

蕭謹言挑眉:“這麼說,貴國是不承認刺殺我國世子之事了?”

周昊淺笑:“正如我剛纔所說,此事事關重大,還是再查一查的好。”

模棱兩可並未給蕭謹言一個準確的答覆。

蕭謹言也不惱,輕笑一聲,道:“好,既然世子做不了主,那不如還是帶我去見周王,我想周王總能給我們大魏一個交代的。”

周昊不理會他言中的挑釁,側身做請。

蕭謹言也不客氣,略施一禮之後讓人將那犯人關到了後面一架馬車上,便準備登上自己的馬車離開。

此時遠處卻傳來一陣馬蹄聲,原本該跟隨魏使一起前來的兩位周國官員也終於趕了回來,身邊跟着一衆周國以及魏國的侍衛。

兩人走到近前後翻身下馬,氣喘吁吁的對蕭謹言道:“蕭大人不是說等我們幫您找回逃奴之後一起走嗎?怎麼自己先離開了?”

這話看似是說給蕭謹言聽,實際上是告訴周昊,不是他們擅離職守,是蕭謹言讓他們幫忙去做了別的事,結果又自己先走掉了。

蕭謹言笑了笑,拱手施禮。

“抱歉,久等各位不來,怕貴國世子等的着急,我便先行過來了。”

那官員嘴角一抽,憋了一肚子火沒處發。

他們一路護送這位魏使入京,結果今天走到半路的時候後面馬車裡一個容貌醜陋的下人卻忽然跳下車跑了。

這位魏使當即便偏離了原定的方向追了上去,任他們怎麼勸都不聽。

追到最後實在找不到人影了,還讓他們也分頭去追,說半個時辰之後在原地匯合。

甚至還以怕他們認不出來那人唯由,派了一隊人馬跟着他們。

有沒有搞錯?那人臉上碗大個疤,怎麼可能認不出來?

但是蕭謹言自始至終沒給他們半分拒絕的機會,跑得比兔子還快,一轉眼就不見了蹤影。

他們被那隊魏國人馬纏着說那逃奴如何如何重要一定要找到,一會兒問周圍的地形一會兒問哪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東南西北亂找了一通找不到人,便回到了原地等他,想着待會兒快點兒趕路還能按時進城。

誰知左等不來右等不來,派人四下去找也找不到,這才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趕緊奔着京城來了。

沒想到,這蕭謹言還真是自己先跑來了!

真是……氣煞人也!

“那不知蕭大人的那位逃奴找到了沒?”

一位官員皮笑肉不笑的問道。

蕭謹言滿臉堆笑:“找到了找到了,多謝大人記掛。”

誰記掛你!呸!

那官員乾笑着退到一邊,蕭謹言則轉身上了馬車,準備入京。

兩位官員憤憤的看他上了車,又準備向周昊解釋什麼。

周昊卻只斜睨了他們一眼,口中吐出兩個字:“蠢貨。”

之後頭也不回地走了,獨留他們兩人尷尬的站在原地。

…………………………

一行人入了宮,蕭謹言讓人將宋莽看管起來,自己則帶着魏延所寫的國書見了周王,將國書交與他手裡,並言辭犀利的指責了周妟派人刺殺魏祁一事。

周王此前對此事亦是一無所知,驟然聽說額頭亦是青筋驟起,恨不能把眼前茶杯砸到那個不孝子的頭上。

周妟聽聞後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對此事絕口否認,並如周昊一般,說宋莽一定是被別人收買了,故意陷害他,好挑撥兩國關係。

蕭謹言嗤笑一聲,道:“這倒怪了,若是有人想挑撥兩國關係,爲何不借着周世子的名義行事,反而要打着二郎君你的旗號?”

“論地位和影響力,二郎君都遠不如周世子吧?”

“難不成……是周世子陷害了您,買通了您身邊的人?”

話音落,殿內頓時安靜的落針可聞,周昊的目光刷的一下掃了過來,如利刃一般刺在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