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吧。”座上的女人聲音優雅,淡淡地說道:“若不是哀家讓陛下請你回宮,你是不是就不準備回來了呢……”
這話說的……跪在地上的嶽西暗自撇嘴。
“這個人是誰啊?既然自稱草民怎麼還能驚動了陛下去請?”
嶽西慢慢地站直了身子,很隨意地掃了說話的那個女人一眼,扭頭對着太后輕聲說道:“是的。”
什麼?!嶽西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永寧宮裡所有的人都愣住了,尤其是裕仁皇太后,她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把話接下去。
裕仁太后朝着站在大殿正中的那個人望去,眉頭越鎖越深。她擡了頭望向嶽西,這是裕仁太后第一次正式的仔細的想要看清楚立在大殿中間的那個女子的面容。
女子一身黑色長衫做的極爲合身,離着遠,她雖然能看出那衣衫的袖口以及衣襟上都是繡了花,但繡花的絲線用了同樣的黑色,她看不出衣服上繡了什麼花色。
女子皮膚白皙,雖然身材高挑纖細但氣質英朗,便是做了男子打扮也不讓覺得突兀,甚至竟讓人看得眼前一亮!
她眼睛很大,眼尾上挑,眼神清澈如冰泉,沒有一絲雜質。
兩個女人的目光隔空相遇,只一瞬的功夫嶽西便已經錯開,依舊低眉斂目地立在那裡,不卑不亢。
而裕仁皇太后的心裡卻是一震,如同藏在肚子裡那些最見不得人的東西都被她看穿了一般!
嶽西的容貌似乎不能用形容女子的美麗的詞彙去描述,倒是可以用丰神俊朗姿容清雅更爲貼切,那是一種很難用性別來區分的別樣風情……
裕仁皇太后的眼神頗爲玩味的看着嶽西,畫的精細的秀眉漸漸舒展,如同面具似的一成不變的笑容又浮現在她的臉上:“賜座看茶。”
竟是不在方纔的問題糾纏。
裕仁皇太后對於嶽西如此直接的回答是相當吃驚的,這也提醒了她,在不能立時就殺了嶽西的時候,自己還是要多多看看她,看看這個說話直截了當的女子到底與帝都的那些口是心非的貴女有什麼不同。
她就不信一個丟在行宮裡六年的名義上的皇后真能改了性子!
對於方纔嶽西的回答,她更願意看做是一個從小失了父母教養的不知天高地厚的無知女子的表現。
如果是這樣……
想到此,裕仁皇太后臉上的笑容越發的柔和了……
“謝太后!”嶽西再次施了禮。
“丫頭,過來讓我瞅瞅!”幾乎是太后的話音才落,有人便接了話茬且聲音大的驚人,恍惚間嶽西覺着大殿裡有了回聲兒!
“賢王妃。”嶽西側身對着旁邊坐上的女子拱了手,手,還沒有放下,已然被一雙肉呼呼的大手握住:“使不得,論理,該我給你行禮的。”
“哼!”刺耳的聲音在嶽西與賢王妃相視而笑的時候又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再怎麼說不過是個小輩兒,賢王妃您是什麼身份,還要給她行禮?”
“你話太多!”
嶽西臉上的笑容悠地收了回去,她扭了臉看着那個瞅着自己磨牙的女人冷冷的說道。
“你放肆!”雖然沒有聽到兒子親口告訴自己,但韓夫人已經隱隱地覺察出女兒的死大概和嶽西有些關係,因此在年前她得了嶽西要進宮的消息後便卯足了勁想要打壓一下她的氣勢。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今日見了面貌與連自己都避而不見的丈夫頗爲相似的清俊少年,韓夫人有股要撲上去活撕了她的衝動!
裕仁皇太后端起了案上的茶盞,優雅的抿了一口,似乎對今日的情形早有預料,並沒有表現出一點要插手的意思。
顯然,皇太后的態度助長了韓夫人的氣焰,畢竟她們都是姓明的,她就不信在永寧宮裡太后娘娘能眼睜睜地看着她被個身份妖異的女子欺負了!
“連你母親都不敢如此對我說話!”韓夫人對着嶽西拍了桌子,說話的聲音也大了許多。
嶽西拍了拍賢王妃的手,轉身走到那個對着自己張牙舞爪的貴婦面前俯身看着她:“那是你給臉不要臉!”
“你!”一句話噎得韓夫人差點背過氣去!
她只覺得周身的血液立時都涌向了腦袋,瞬間,頭疼欲裂的感覺襲來,眼前那張面孔也在這一刻變成了韓其的模樣如針似的扎進她的心裡……
“賤人……”韓夫人咬牙切齒的開了口,一肚子的惡毒言語就堵在嘴邊上蓄勢待發,嶽西冷眼看着她的一張蓋在白粉下的面容隱隱地泛出了豬肝色,爲了防止對方罵個沒完,她直接抄起案上擺着的茶盞扣在了韓夫人的腦袋上!
“冷靜冷靜!想好了在說話……”
擡手把驚得跳起來的韓夫人死死地按在椅子上,嶽西俯身在她的耳邊低聲說道:“特恨我吧?有種拿刀捅了我,沒種你就忍着吧!撒潑耍賴的招式在老子這裡不好使,我他孃的打人從來不看男女老少!”
韓夫人憋了一肚子的話忽然沒了。
她猛的擡頭望向嶽西:“你到底是誰!”
“她是我的娘子。”贏素從大殿外走了進來,身上還穿着上朝的朝服袞冕,串串旒珠輕輕搖曳將他如玉的容顏遮住了一半,讓人看不清他此時的表情。
只是從他清冷以及的聲音裡聽得出皇帝陛下有點不痛快了!
“汪值!陛下到了爲何不說!”裕仁皇太后輕輕放下手裡的茶盞,對着躬身立在屏風處的太監總管發了威。
“老奴……”汪公公忙跪在了大殿的門口。
“不怨他,是朕不許他吱聲的。”贏素走到嶽西身後停住了腳步,面朝着腦袋上還掛着茶葉的韓夫人,只是讓人仍舊看不清他的表情。
“陛下。”異常狼狽的韓夫人總算是理智尚存,她站了起來朝着贏素拜了下去。
嶽西轉了身,低眉斂目地只從眼角的餘光裡看到了身前的一大片明黃!
她幾不可聞的嘆了氣:在他面前,還是得跪啊……
“陛下。”身子才彎到一半,已然被他拉起,贏素輕聲說道:“免了,在母后這裡,娘子無須多禮!”
“謝陛下!”嶽西這聲謝倒是真心實意的,彷彿直到此時纔想起自己在他面前從未跪過。
“前面散了?”裕仁皇太后也嘆了口氣:“陛下怎麼不慢一步進來,哀家正想聽聽她要如何對韓夫人交代呢……”
“其實也沒什麼……”嶽西躬身說道:“今兒是大年初一,草民不想與她多計較,該說的話已經和她說了。”
“嗯?”裕仁皇太后往嶽西身上瞟了一眼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韓夫人,淡聲說道:“哀家也想知道,她說了什麼……”
“她說……”韓夫人張了嘴,卻覺得不知從何說起。
“丞相夫人姓樓。”嶽西忽然開口道:“在任何時候,你都應該謹記自己的本份。”
這話是對着跪在地上的韓夫人說的。
嫡庶有別,尊卑有序,嶽西這話說的一點沒錯,在任何時候,哪怕韓夫人的孃家是明家,但在韓府,她依舊是妾室,能被稱作丞相夫人或者韓夫人的女人只能是嶽西的母親。
這是明氏永遠也不能跨得過去的一道坎,也是紮在她心裡的一根刺!
嶽西這話綿裡藏針,竟是完全不給明氏面子了!
“大年初一的鬧得這是什麼!”裕仁太后適時開了口:“你們都下去吧,哀家可是厭煩聽你們說這些……”
一張嘴的功夫已經是往外趕人了。
贏素拉着嶽西朝着裕仁皇太后行了禮轉身就走:“娘子以後還是少來母后這裡,你學好了規矩再來給母后請安吧!”
“……”
眼瞅着大昭的皇帝陛下拖着一個少年還口中稱呼着娘子,裕仁皇太后不禁伸手扶額:“真是不成體統!”
再一看還跪在地上氣得身子顫抖的同父異母的姐姐,她心裡又是說不出的痛快!
當年在明家的時候,韓夫人的母親得寵,明裡暗裡的可是沒少欺負她們母女,如今她能被韓月夕這麼一罵,裕仁皇太后全都看在眼裡,忽然起了別樣的心思:先留着那個葷素不忌的東西多活幾天,單瞅着她收拾不知死活的明微也不賴……
“太后!”韓夫人顫顫巍巍地叫道:“我被那個小賤人……”
“明微!”太后收起笑意,瞟了站在一邊木雕泥塑似的賢王妃一眼纔對着跪在地上的韓夫人呵斥道:“哀家也是太縱容你了!”
“大清早的就來跑到哀家面前來鬧了這麼一出,你是真不把哀家放在眼裡了!”
“太后,臣妾不敢!”韓夫人只覺得要窩囊死了,萬沒有想到連同父異母的姐妹都不幫着自己說話,一時之間她方寸大亂,只好先對太后娘娘低了頭。
“太后,臣妾告退。”人家姐倆說話,賢王妃戳在中間自己都覺得自己礙眼,於是趕緊告辭。
“哀家是怎麼勸你的!”直看着賢王妃高大威猛的身子拐過了屏風,裕仁太后纔對着狼狽不堪的韓夫人沉聲說道:“再怎麼說她也是韓府的嫡女,陛下對於讓她流落市井心存有愧,總是縱容她一些,再者說來她可是受了後位冊立拿了皇后金印的,你還敢這樣,讓哀家如何護着你?”
“可那個韓月夕不是死了嗎?她自己都不承認自己姓韓了!”韓夫人抹了一把順着臉頰落下的水滴恨聲說道。
“唉!你真糊塗啊!”裕仁皇太后看了她一眼,對着還跪在門口的汪公公說道:“還不趕緊把韓夫人扶起來!”
“是。”汪公公忙爬了起來,快步走到明微身邊伸手扶起她。
“他自己認不認的有什麼打緊,陛下認她是皇后她就是皇后,難道你能連陛下的話都不認了?”
“可……”一想到死的不明不白的女兒,韓夫人面目又扭曲起來:“可我真咽不下這口氣!”
“那也得忍着!”裕仁太后瞅着她一字一頓地說道:“等着她平平安安的生了皇嗣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