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來黑道的保護傘,能罩住的時候就是一把強大的保護傘,一旦事情鬧大罩不住的時候,可能反過來就是你的催命鬼,因爲你手裡有他的把柄,他爲了保住自己的利益一定不能讓你活。張偉強在道上這麼多年,很明白這個道理,事情鬧大了,對他絕對沒有好處。
而這正是郭慕華的用意,現在他們的力量還很弱小,還不能直接和張偉強抗衡,所能利用的只有少年人的身份和張偉強投鼠忌器的心理。
這是一種智慧的處理。
“你發動那麼多年到亞東大酒店示威,難道只是爲了自保?”三分鐘後,沈進國沉着臉問。“你覺得這個解釋能站住腳嗎?”
“嗯。只是自保。”郭慕華惜字如金,一個字也不肯多說。
沈進國盯着他,“你是想告訴我們,如果你和你的兄弟如果任何人出事,你們就會聚集起來衝擊亞東酒店?擴大事情的影響?”
郭慕華淡淡的笑了,“當然,我不希望發生這樣的事情,但如果真的發生了,我也沒有辦法。”
沈進國盯了他一分鐘,說:“好手段,但你覺得我們會接受你的要挾嗎?”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強哥和我們幾個少年人鬥,就算是鬥倒鬥死我們,對他江湖老大的地位,好像也沒有好處!甚至是兩敗俱傷。”郭慕華喝了一口茶水,清了清嗓子,接着說:“我們不想和他鬥,但也不怕和他鬥,因爲我們沒有什麼失去的,到時天翻地覆、海水倒卷,輸贏還不一定呢。如果沈哥覺得我在說大話,那隻當我沒說。”從容的又喝了一口小茶。
沈進國默默的聽見,眼睛裡混雜着驚訝和尊敬的神情,驚訝的是小小少年居然已經將事情盤算的如此透徹;尊敬的是,一個未來的江湖大佬,就要產生了。
“如果照你所說,我們不找你和你兄弟們的麻煩,我們就可以和平相處?”沈進國將桌上的兩個茶水,相對而擺,成一種井水不犯河水的樣子。
“嗯,強哥是老大,我們是學生,任何有腦子的人恐怕也不會以卵擊石吧?所以只要強哥不找我們的麻煩,我們兄弟絕對更不敢找強哥的麻煩。呵呵,我們還要考大學呢。”郭慕華也把自己的兩個茶杯擺成了井水不犯河水的樣子。
沈進國盯着他,倒了一杯茶,放下紫砂壺後,淡淡的說:“好,你的意思我會帶到。”仰脖子一口喝了,起身準備離開了。
“沈哥,有一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郭慕華真誠的問。
“說。”
“你人不錯,爲什麼一直要跟着張偉強呢?他壞事做的可不少了……”
沈進國擺手打斷他的話,冷冷的說:“怎麼少年人?難道你想在我身上使離間計嗎?”
郭慕華笑一笑:“我說的是實話……”
沈進國站了起來,摘了衣架上的風衣,披在身上,說:“我沈進國做事有自己的原則,你不用爲我操心,倒是你自己要注意,如果你真想走上這條道,就要做好殺頭坐牢的準備!不要只看賊吃肉,不看賊捱打!道上成名越早死的越慘的多的是!”
撂下兩句話後,沈進國拉門離開。
郭慕華站起來,在門口送他,等他的腳步聲下樓了,才重新返回茶桌旁,品一口有點小冷了的清茶,默默的想着心事。兩分鐘後,牛學恆走上樓來,在茶桌對面坐下,長舒了一口氣,“沈進國還真是一個人來的。出去的時候自己開車走的。”
“嗯。這個人還是有點任俠古風的。”
“呵呵,聶政嗎?他和你說什麼了?”牛學恆學着郭慕華的樣子,盤腿坐着,也用紫砂壺倒了一杯小茶。
“他是使者,是張偉強派來試探我們的。我已經將我們的意思告訴了他,只要張偉強不惹我們,我們絕對不惹他。”
牛學恆倒了茶,但沒有喝,用眼睛仔細的看着茶水,說:“但張偉強會答應嗎?”
“如果張偉強只是一個街頭小混混,沒家沒業,咱們惹了他,他爲了爭氣爭面子肯定不會罷休,但他不是,他家大業大,我想絕不願意因爲我們幾個人把自己的全部身家都毀了,所以他會答應的。”郭慕華揣摩張偉強的心思很透徹。
牛學恆點頭,神情輕鬆下來,畢竟和黑道對着幹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如果能夠和平解決是最好了,反正他們也沒有吃虧。牛學恆喝了一口茶,品品舌頭,小聲的說:“沒什麼的特別的啊,跟我老爸平常喝的綠茶一個味,可這咋就這麼貴呢?”
郭慕華笑着說:“這可不是綠茶,這是龍井。”
“反正我不愛喝,不如喝杯啤酒,”牛學恆放下茶杯,擡頭看着眼前的茶室,稱讚:“……老郭,這茶室真不錯,跟電視裡的一樣,古色古香的……”
郭慕華站起身,笑:“怎麼,你想住這裡?”
“誰啊,我以爲你想多待一會,我早想走了。”兩個人下樓離開茶室,見到他們兩人安全出來,在外面守候的兄弟們也安心了。郭慕華把二中和三中的兄弟都一一送上出租車,揮手告別,才和牛學恆慢慢的走回學校,這裡離着一中沒有多遠,拐過一個十字路口,走上幾十步就是,所以兩個人也不需要打車。
深夜的幷州安靜而美麗。夜風習習。
沈進國離開品茗閣茶室後,驅車回到亞東大酒店。
雖然最近有一些的風雨,但酒店的生意好像並沒有受到影響。九點多的時候,酒店的停車場已經停滿了就餐客人的小汽車,酒店餐廳基本客滿。沈進國在側道上停了車,下車後從後門直接上了酒店的三層,到張偉強的門外敲門。
門開了,一個高大的身軀站在門口,那是張偉強的貼身保鏢李勝利,李勝利向沈進國點點頭,請他進來,然後自己站到門外去了。
張偉強靠坐在沙發上,正抽着雪茄,閉目沉思着事情,聽見沈進國進來,慢慢睜開眼睛。
沈進國在他對面的沙發坐了,說:“強哥,我見到他了。”
“嗯。”
“這少年不簡單,神情鎮定動作從容,居然真敢一個人來見我,也不怕我黑他……”沈進國從仍在桌上的一包中華煙裡抽出一根,點燃着,深深吸了一口。
“嗯,他如果好對付,我們現在也不用坐在這裡想對付他的招了。”對於郭慕華,張偉強可從來也沒有小看過。尤其是現在,當五百個少年在亞東酒店外面山呼海嘯的出現時,張偉強就意識到,自己在本市最強勁的對手已經來臨。這個對方不但能打能殺,而且有手腕有智慧,五百個少年聚攏到一起絕對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不過他說,他願意跟我們和解,只要我們不惹他,他絕不惹我們。”沈進國將郭慕華的原話重複講給張偉強聽。
張偉強聽完,冷笑了一下,說:“這是小孩的詭計……哼,他現在實力不夠,他做的只是想拖延。”
“那麼,我們回絕了他?”沈進國想要起身。
“不,答應他。”張偉強擺手示意他坐下,狠狠抽了一口雪茄,想了一會,說:“這小子他媽的很聰明,吃準我們沒有選擇,得確,如果現在和這幫少年鬧起來,少年們一定會將事情往大的鬧,一旦演變成高中生和黑道的衝突,上面的人不好保我們,到時吃虧的是我們。他們能賭,我們賭不起。”
沈進國點頭。
張偉強說:“你可以再去見他一面,告訴他,我大人大量,答應他!但是!我手下的小弟如果萬一有誰不聽話,和他發生小摩擦,那也是無法避免的,希望他到時不要以爲我說話不算數。”
沈進國點頭,明白了張偉強的意思。
張偉強抓了抓禿頭,站起來,走到窗戶邊,望着窗外的夜色,說:“好了,事情就這麼定了吧……對了,虎子是不是已經可以出院了?”
“嗯,就這一兩天。”沈進國回答。
“很好。他的腮幫子被少年人捅了一刀,這個仇他是一定要報的……唉,你看出了沒有,虎子這回從裡面出來後,和以前不一樣了,我以前絕對是能壓的住他的,但現在他性情變了,又狠又暴躁……”張偉強皺着眉頭,“這回的事情反生壓不住他,就讓他放手去幹吧。”
沈進國微微點頭,隱隱明白強哥是要把事情交給虎子去辦。自從虎子出獄之後,雖然幫張偉強做了不少的事,但也惹了很多的禍,而且飛揚跋扈,憑着殺過人、坐過牢的資歷,到處跟人炫耀,漸漸的在張偉強的面前也不知道收斂,張偉強面上笑呵呵,心裡卻記下了。再這樣下去,虎子就有可能威脅到他在團伙裡的地位了。
虎子是一把雙面刃,即能傷了對手也可能傷了自己,張偉強不得不防一下。如果虎子能和郭慕華拼一個玉石俱焚,那是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