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天擦黑的時候,兩架開着雪亮大燈的直升機伴隨着隆隆的轟鳴聲,降落在了安亭鎮的這座破廟外。
又過了一會兒,一排排粗大黑硬的巡航導彈,泛着駭人的金屬光澤,悄然聳立在了幽深的夜幕之中。每一枚巡航導彈的發射導軌末端,都遙遙指向東方的那座巨大不夜城——魔都上海!
而在一輛燈火通明的地面指揮車之中,則不斷傳出一陣陣令人感到心情緊張的電子音。
“……地形匹配製導數據開始輸入,正在加載中,預定沿吳淞江和黃浦江向上海市區運動……”
“……地面小分隊已經攜帶激光指示器和遠程加密電臺潛入市區,隨時可以執行精確引導任務……”
“……滴——導彈發射準備工作已完成,請開始設定倒計時……”
“……很好,讓潛入市區裡的那幾只吸血鬼,務必幫咱們把點給踩準了,任何一個日軍據點和每一艘日本軍艦都不要放過!”王秋心情愉悅地用彩色油性筆在導彈外殼寫上“Merry_Christmas(聖誕快樂)”的字樣,同時吩咐說,“……然後給竊據上海的日本鬼子,送去一份讓他們終生難忘的聖誕禮物!”
而在同一時刻的上海灘,無論是正在歡慶聖誕節的歐美僑民,還是一心趁火打劫、躊躇滿志的日本軍人,又或者是那些自詡爲看慣了世間風雲變幻的“滬上聞人”們,都對他們即將降臨的命運恍然不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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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人很難想象的是,在有“十里洋場”之稱的大上海,一旦缺少了霓虹燈閃爍、交誼舞蹁躚、爵士樂鼓盪,以及空氣中彌散着各種曖昧香味的一家家舞廳,是否會一瞬間就失卻春風盪漾的亮色?
非常遺憾的是,在1934年12月24日,聖誕節前的平安夜,這個理應最爲浪漫旖-旎的夜晚,整個上海灘的上流社會都沉浸於紅軍逼近的恐懼之中,哪怕是最最樂天的浪-蕩敗家子,也沒有了倚紅偎翠、獵-豔尋芳的興致。而被譽爲“玫瑰色之夢”,風靡了整整一代人的百樂門舞廳,也在一片慌亂之中宣告關門停業。
——舊上海都市風情中的浪漫奢靡,彷彿霎時間就被革命和鬥爭的鐵血風暴給驅散一空……
然而,就在這一派人心惶惶的氣氛之中,卻也有人因此而感到喜氣洋洋,一副天降大禮包的歡快模樣。
上海虹口日租界,四川北路2121號,日本海軍陸戰隊司令部
幽暗的夜幕之中,這座鋼筋混凝土的堅固堡壘,猶如一頭擇人慾噬的猛獸,虎視着周遭的繁華景象。
——作爲侵略中-國的最重要橋頭堡之一,上海對於軍國主義時代的日本來說,有着非同尋常的意義。
從清末甲午戰爭結束開始,日軍就在這裡長期駐紮派遣艦隊,並經常以水兵上陸行動,曾經鎮壓過著名的五卅運動。1927年,日本海軍派遣三個大隊的陸戰隊登陸上海,先是阻止北伐軍進入日租界,又出兵山東,參加了1928年5月日軍在濟南對北伐軍的進攻。
在北伐戰爭烽火漸息之際,日軍卻沒有將這支部隊調回本土,而是於1928年6月擇其精銳常駐上海,正式編成“上海陸戰隊”,接受“支那派遣艦隊”的指揮,並且裝備着包括英制維克斯輪式裝甲車在內的重型武器,被認爲頗具戰鬥力。到了1932年的時候,也是這支部隊一手挑起了“一二八”事變。
1932年10月,在一二八事變平息之後,日本海軍發佈《海軍特別陸戰隊令》,將上海駐軍升格爲“上海特別陸戰隊”,將其擴充爲擁有六個大隊(含一個炮兵大隊)和若干直屬、分遣部隊的獨立作戰單位。同時又重建了四川北路的海軍陸戰隊司令部,用防炮鋼板進行加固,使之成爲一座非常堅固的作戰堡壘。
除此之外,在公共租界東區與越界築路的虹口,從匯山碼頭往東,直到虯江碼頭的沿江地帶,日本軍方都建有碉堡式的房屋。在楊樹浦、江灣等地,日本人的學校、工廠中到處設有堡壘化的軍事據點,在堅固的水泥屋頂上,隨時可以架設大炮與機關槍。而這些軍械在平時就藏於地下室內。
因此,跟驚慌失措的國民黨上海市長吳鐵城不同,虹口的日本“上海特別陸戰隊”司令官大川內傳七少將和第三艦隊(支那派遣艦隊)司令官長谷川清中將,此時卻是舉着酒杯,一臉的胸有成竹、躊躇滿志。
——跟“土頭土腦”的日本陸軍不同,師從英美、推崇歐式風尚的日本海軍,也很自然地從英國老師那裡學來了過聖誕節的習俗。雖然在今天早上被支那赤-匪的“反日宣言”給打了個措手不及,但由於聖誕晚宴的準備均已完成,招待租界要人的請柬早已發出,連烤雞、蛋糕和聖誕樹都擺設好了。而支那赤-匪就是成了飛毛腿,估計也沒辦法只用一天時間就從蘇州跑到上海……所以,就在對整個日租界緊急發佈總動員令,徵召租界武裝僑民入伍的同時,四川北路2121號海軍陸戰隊司令部的聖誕晚宴依然照常舉行。
璀璨的燈光下,軍樂隊演奏着曲調歡快的歐美流行音樂,一衆日本海軍將校穿着雪白的軍禮服,風度翩翩地觥籌交錯,鋪着桌布的長條餐桌上,各式洋酒和中式、日式、西式的美味佳餚琳琅滿目,但應邀前來的虹口租界日本僑民代表,都對這些美食和美酒興趣缺缺,只是全神貫注地傾聽着幾位長官的演講。
“……諸君,此次支那南京政府軍懈怠無能,縱容支那赤-匪流竄上海,迫使英美兩國放鬆了對我國上海駐軍的鉗制,實在是我國在南支那開疆拓土、弘揚皇威的天賜良機!”
前不久剛剛率領第三艦隊從臺灣趕來的長谷川清中將,手持一杯白蘭地,帶着幾分微醺的醉意,大大咧咧地說道,“……我無敵之大日本皇軍不但要力挫敵人的一切進攻,擊潰赤-匪,守住虹口,切實保證三萬僑民的生命財產安全,還要趁機席捲淞滬,向南京支那當局問罪!將皇國的精神發揚光大……”
跟支那派遣艦隊司令官長谷川清中將的滿嘴大話和空話不同,上海特別陸戰隊司令官大川內傳七少將的講話就要務實得多。爲了打消虹口租界日僑心中的疑慮,堅定他們支持海軍陸戰隊“弘揚皇威”的決心,大川內傳七在宴會上擺出沙盤,粗略地介紹了一下上海特別陸戰隊的佈防和作戰計劃。
——此時的上海特別陸戰隊,按照編制共有約兩千八百名士兵,在緊急徵召租界的武裝僑民“義勇隊”(其實是退役士兵和黑龍會浪人)之後,可以擴充到四千人左右。這支部隊目前全部集中在虹口和楊樹浦,背靠黃浦江上停泊的第三艦隊,前方直指上海市區華界閘北和江灣地區。
按照大川內傳七少將的佈防計劃,海軍陸戰隊的防禦陣地以匯山碼頭爲起點,沿吳淞路、北四川路、江灣路,以迄虹口公園及其附近的海軍陸戰隊司令部,形成一條“長蛇”;以海軍陸戰隊司令部大樓爲首、匯山碼頭爲尾。而位於軍工路的公大紗廠,則爲其外線的主要軍事支撐點。陸戰隊司令部大樓和匯山碼頭是兩個核心陣地,因爲前者爲其部隊指揮中心之所在,後者爲其陸上部隊與江上艦隊連接的主要通道。
當然,爲了保衛整個虹口日租界的安全,日軍除在上述陣地加強工事外,還準備徵召武裝僑民入伍之後,出動部分兵力擴大外圍陣地,在虹口公園、公大紗廠、日本海軍操場、海軍俱樂部、精版印刷廠、泰康麪粉廠等地構築臨時據點和街壘。同時派出一支五百人的特遣隊進駐閘北火車站,獲取赤-匪逼近的第一手情報,伺機而動。如果赤-匪只是虛晃一槍,那麼就可以趁勢把整個閘北華界一口氣吞下。
事實上,對於這麼“保守”的作戰計劃,相當一部分少壯派軍官是很不滿意的,他們認爲以支那軍隊之懦弱低劣,大日本皇軍之所向無敵,眼下既然有了動武的機會,就應該像當年挑起“九一八事變”的石原莞爾前輩一樣,揮師一口氣打到蘇州甚至是南京,趁亂啃下整個支那最富饒的長江三角洲纔對……
虧得在上一次“一二八”事變之中,上海的海軍陸戰隊被十九路軍打得很是灰頭土臉,氣焰不如關東軍那麼囂張;而此次來襲的赤-匪第十軍團,又據說有蘇聯鐵甲車和奇怪鐵人助陣,還裝備了飛機……
當然,對於這樣不符合邏輯的蠢話,日本海軍陸戰隊的軍官們自然是嗤之以鼻,認爲是國民黨軍隊在胡說八道。但日本海軍畢竟不如陸軍那麼妄自尊大,勉強還拎得清自己到底有幾斤幾兩,至少在眼下這種突然事發而又完全缺乏情報的時候,日本海軍將領還能耐得下性子,等着把局勢調查清楚了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