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節

再說蕭軒亭下葬後,蕭子儒、蕭子玉兄弟又請了銅寶山仙人寺的了空和尚做了三天三夜水陵道場,祈望父親西出陽關,早登仙界,蕭子儒因假期已滿,第四天一早就在隨人的護送下啓程回雲南。蕭子玉領着十八歲的兒子蕭鵬一直送出城門。

這二十多天來,因爲喪事,蕭子玉變得身心俱疲,極想好好休息一番。他回到家準備睡上一覺,尚未進房,老管家蕭忠就神色緊張地走來,呈給他一張紙條,細看時,但見上面寫道——乃翁的墓已被盜,贓物陳於北門閘寄賣行,知名不具。

蕭子玉看罷字條大驚失色,倦意頓消,他有點不敢相信這是事實。在都樑,祖墳被掘是最忌諱的事,更何況他還是堂堂的警察局長,爲了分清真僞,蕭子玉立即差蕭忠先去北門匣寄賣行買幾樣東西回來。

蕭忠很快買回一個玉如意,一枚戒指,蕭子玉一眼就認出玉如意正是他家的東西,尤其是那枚戒指內側刻的“蕭軒亭”三字清清楚楚……

傳言被證實了,蕭子玉的心情很沉重,第一反應就是去父親的墳上看看,他害怕父親的遺體暴屍於野外遭野狗侵犯,傳出去那是更丟面子的事。

在幾位下人的陪同下,蕭子玉來到貓兒山,但令他奇怪的是父親的墳包完好如初並無損害,惟一不同之處是墳頭上多了一個稻草人……

父親的墳沒有被掘,那麼寄賣行的東西是從哪裡來的?蕭子玉問蕭忠道:“老管家,家父是什麼人入的殮?”

蕭忠很謙卑地答道:“大朗巷的朱子湘師傅。”

“這個人平常手腳乾淨嗎?”

蕭忠答道:“不曉得,隔行如隔山,對那些人的爲人老朽不是太瞭解。”

蕭子玉又問:“當時替家父親入殮的時候有我們的人在場嗎?”

“不是太清楚,那時候正好客人太多,我要去接待。”蕭忠說完就不安的望着蕭子玉,害怕受到責怪。

蕭子玉似乎並無責怪任何人之意,想了想說:“大家先回去,先不要對外張揚,我會查個水落石出的。”

蕭子玉進城後沒有和下人一起回柳山路,而是去到警察局,令偵查科長舒振乾把朱子湘帶來,並吩咐不許驚動街坊。

朱子湘很快就被帶到局長辦公室,出乎蕭子玉的意料,朱子湘表現十分鎮定,他也不問爲什麼“請”他來,一屁股坐在蕭子玉的對面掏出煙槍抽旱菸。

蕭子玉想生氣,但還是忍住了,他乾咳一聲打破沉靜:“朱子湘,知道本座爲什麼請你來嗎?”

朱子湘擡起頭不失禮貌地望着蕭子玉:“草民確實不知,企望局座指點。”

蕭子玉從口袋裡拿掏出兩樣東西舉在手裡,問道:“見過這東西嗎?”

朱子湘發現是一個玉如意和一枚戒指,站起身從蕭子玉手中接過認真查看,然後還給對方說:“知道,這是令尊的心愛之物,如果小人沒有記錯,這兩樣物品應該早在幾天前已隨令尊大人去了地府……”

蕭子玉面無表情地瞪着朱子湘:“你是見過這些東西的唯一外人,你給我解釋,東西既然已葬,爲何還在我手裡?”

朱子湘臉上掠過一絲笑意,說:“我明白,局座的意思是懷疑我拿了。但天地良心,我朱子湘絕對沒有拿。”

蕭子玉臉一沉,惡狠狠說:“朱子湘,你好大的膽子,證據在手,還敢狡辯,來人啦,給我用刑!”蕭子玉一身令下,一下子涌過來數名警察把朱子湘按倒在地上。

朱子湘仍然毫無懼色,望着蕭子玉,說:“局座,我是一介草民,性命和野地裡的雜草無異,是死是活並無多大價值,但是,你是堂堂局長,是人上之人,令尊更是清朝命官、尊貴無比,如今他卻遭人凌辱,這也罷了,如果你連凌辱令尊的真兇都找不到,老人家在九泉之下還能安心嗎?”

蕭子玉冷笑說:“朱子湘你不要花言巧語,真兇除了你還會有誰?在此之前本座也曾收到匿名信,說家父之墓被盜,可今天我去了貓兒山,那裡一切正常,一切正常!”

朱子湘亦冷笑道:“局座是聰明人,小人雖然愚鈍,但也在江湖上聽了不少的傳說,說是盜墓賊十分厲害,盜過的墓從表面根本看不出來,如果去現場仔細分辨,纔有破綻可尋。”

蕭子玉一愣,覺得朱子湘說的話像在暗示他什麼,然後命令手下:“把這個刁民押下大牢好生看管,來日我再修理他!”

朱子湘押走後,蕭子玉回憶起父親墳墓的情況覺得除了那個稻草人並無異常。但轉念一想。既然有稻草人,就說明有人去了墳場,去了墳場肯定不會是幹正當事。蕭子玉再三琢磨朱子湘的話,越想越覺得有必要再去一趟貓兒山。

蕭子玉第二次來到貓兒山是在當天下午,這次只有舒振乾一個人陪同他,工具也只帶了一柄鋤頭。兩個人圍着墳包前前後後察看,蕭子玉終於看出了端倪——墓碑前有一個三尺見方的地皮與別處不同,上面的草經過一上午的暴曬已經萎了,很明顯這是昨晚上才植上去的……蕭子玉頓時明白了什麼,揮鋤在上面一挖——土墓鬆軟軟的果然都是填土……

蕭子玉罵道:“這些盜墓賊簡直比狐狸還狡猾,如果不是有人漏風,來年清明墳前墳後都長滿了草,誰知道被盜過呢!如此可惡,老子揪出來非得把他們趕盡殺絕不可!”

蕭子玉氣得不停地叫罵,墓尾的舒振乾突然叫道:“局座,這裡也挖動過!”

蕭子玉走過去挖了幾鋤——鬆軟軟的果然也是填土,他納悶說:“爲什麼挖兩個地方呢?”

舒振乾是搞偵查的,分析說:“這裡絕對來過兩起盜墓賊,局座你看這稻草人,目的是嚇唬另一起盜墓賊。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第一起盜墓賊前天晚上就得逞,選擇的盜洞是墓尾;第二起盜賊不死心,昨天白日有來踩點,發現立在墳頭的是稻草人,所以昨天晚上又來到這裡……他們撲空後心裡不順,選擇了用匿名信告發。”

蕭子玉點頭說:“你的分析很準確,這些人簡直是狗膽包天,居然欺負到我頭上了!”

蕭子玉離開貓兒山徑到鎮南閣蔣家大院,早有當班僕人飛奔入內報告,很快就有人迎出來了——卻是管家李施煙。

李施煙滿面春風打着拱手說:“局座大駕光臨有失遠迎,得罪得罪。你親家去分店巡視去了,我馬上差人去。”

蕭子玉客氣道:“不急,不急。”

李施煙在前面引路,不時回過頭陪着笑,說:“局座的兒媳如今在學校讀書,不僅功課好,而且更懂禮貌了,她正放暑假在家,我去叫她來見你。”

蕭子玉說:“好久沒見兒媳了,你帶我去見她。”

李施煙說:“這成何體統,她年紀輕輕,消受不起呢。”

蕭子玉說:“沒關係,如今是新社會了,舊禮節早不時興,她是個孩子,做長輩的應該多多關心她。”

蔣興和的千金蔣鈺瑩,早在她兩歲的時候就與蕭子玉的兒子蕭鵬訂了“娃娃親”,從那以後兩家就經常走動。

蕭子玉隨李施煙來到一處書房,只見蔣鈺瑩正在寫字,她的身邊陪伴着丫鬟桂香。李施煙叫道:“小姐,你看看是誰來了?”

蔣鈺瑩擡起頭看見是蕭子玉臉就紅了,撂下筆輕輕叫了一聲:“公爹。”

“放假了還做功課,我兒媳真是用功。”蕭子玉翻看書案剛寫的字,“這詩是我兒媳自己作的?”

蔣鈺瑩咬着下脣笑而不語,旁邊的桂香說:“小姐這段時間可用功了,說是貧寒出身的孩子還有那麼淵博的學問,她一個大戶千金如果不如人家的話就說不過去了。”

蕭子玉問道:“是誰出身貧寒學識淵博?”

桂香道:“不認識的,好像是來到我們這裡找事做,不知何故就不辭而別了。”

蔣鈺瑩道:“公爹,你是警察局的,如果有空閒麻煩你幫忙找一個人。”

蕭子玉說:“兒媳頭一次要我幫忙,再忙我也得去辦,你說,找一個什麼樣的人?”

蔣鈺瑩說:“他叫譚小苦,北郊銅寶村人,年十七歲,較瘦弱,他是個孤兒。他很聰明,也好學,如果流落到街頭怪可惜的,有他的下落我想請他來我家做事給他一個好的環境。”

蕭子玉說:“我兒媳

原來還如此富有同情心,我一定盡力幫你找,有消息會及時告訴你的。”

蔣鈺瑩說:“謝謝公爹。”

蕭子玉說:“不用謝。你忙,公爹不打攪了,有時間多回來看看。”

蔣鈺瑩說:“兒媳有空一定回家看公爹和婆母。”

蕭子玉當下便離去,跟隨李施煙去到正屋的客堂,由李施煙陪着說了一陣話,蔣興和就匆匆趕回來。

蔣興和與蕭子玉自從成了兒女親家,如果不是辦紅白喜事或生日宴謝,平常很少往來。蕭子玉今日突然造訪,蔣興和預感一定有什麼事情,因此,他把蕭子玉引到自己的書房,李施煙與舒振乾仍然留在客堂。

兩人在書房坐定,蕭子玉就直奔主題言明來意。蔣興和聞之大驚,即令李施煙立即去把殷楚雲叫來。

殷楚雲不知道姐夫急召他過來是何事,來到書房見蕭子玉在場,就知道不會是好事情。果然蔣興和劈頭就罵道:“畜生,你乾的好事!”

殷楚雲如墜五里雲霧,看看姐夫,又看看蕭子玉,蕭子玉爲殷楚雲開脫說:“這事不能怪他,不知者無罪。不過寄賣行也應該守法。但凡貨物要問清來龍去脈,不要成了匪盜消贓的窩點。”

蔣興和說:“親家翁說得極是,我們是正當生意人家,絕不與匪盜爲伍。”蔣興和把目光轉向殷楚雲,喝問道,“這兩天你可曾收了一批來路不明的贓物?”

殷楚雲這下子總算聽明白了,連連點頭說:“有的,有的。”

“都有哪些東西,還不快向蕭局長交代!”

殷楚雲說:“有金帽徽一枚,金戒指二枚,玉如意一隻,玉鐲子一對……”

蕭子玉見殷楚雲不再往下說了,追問道:“還有什麼東西嗎?”

殷楚雲搓着手,然後又搖頭了,說:“大概只有這些了。”

蕭子玉提醒道:“不,還有一件最重要的東西,你再想想。”

殷楚雲說:“還有一件貂皮衣,我沒有收購,局座,你怎麼這樣清楚?”

蔣興和罵道:“畜生,你知道這些贓物是什麼來路嗎?是鈺瑩她爺爺的陪葬物!”

殷楚雲大驚失色,撲通跪了下去狠狠扇着自己的耳光:“我該死,我真的不知道,我該死……”

蕭子玉儘量控制自己的情緒說:“我說過不關你的事,你快告訴我,這些東西是誰賣給你的?”

殷楚雲仍跪着說:“是背屍漢王辛卒。”

蕭子玉又問道:“你知他住哪裡嗎?”

殷楚雲說:“知道,他住半邊街17號,白天一般都守在南門外的城牆腳下,不過他這兩天身上有錢可能不會在這兩個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