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節

夥計很快就來到了十三號大牢門口,用鐵勺敲着木飯桶說:“你們誰要吃飯?”

羅國矮、王辛卒、勞順民三人各要了一份爛鉢子盛的牢飯,捧在手裡,三人同時胃口大倒,這飯都是黴爛的米做成,有一股餿臭味,扒一口到嘴裡,竟有十幾粒沙子……勞順民最倒黴,第一口就嚼到了瓦片,疼得他當場吐了出來,沒想到飯渣正好吐在了熊傑的腳上……勞順民知道闖了禍,嚇得連忙彎下腰用手掃熊傑腳上的髒物,手髒了卻無水可洗,勞順民習慣性的去牆上揩——奇蹟也就在這一刻發生了,他把手拿下來時,竟然是滿手的血跡!

這時熊傑也發現了牆上黑壓壓的一大片蚊子,這些蚊子都吃飽了血,一隻只大腹便便,飛行十分困難,以至勞順民的手在牆上一揩就壓死了一大片。

熊傑臉上掠過一絲陰笑,說道:“幾個大活人呆在這總不能沒事幹吧,那太無聊了,我們幾個也要找點樂子。”

“要得,哥,我們都聽你的。”羅國矮附和說。

勞順民知道要拿他開刀了,果然,熊傑問他道:“你家裡有人送牢飯嗎?”

勞順民搖頭:“我沒有親人。”

熊傑說:“家裡沒親人送飯,牢裡的飯你又吃不下去,這樣你會餓死的,總得想個辦法吧。”

羅國矮接過話說:“哥辦法最多,哥給他想個辦法。”

熊傑似笑非笑問勞順民:“需要我想辦法嗎?”

勞順民哪敢不從,說:“要。”

熊傑說:“算你聰明,要不非得餓死你!”言罷環視四壁,“看來這牢裡還真是不缺美味佳餚,你們看,好多的肥蚊子,有人說‘三隻蚊子一盤菜’,這麼多蚊子,那得頂多少盤菜,你們說是不是?”

衆人齊應:“是!”

熊傑奸笑幾聲,用手指着朱子湘、王辛卒說:“你,還有你,把牆上的蚊子捉了喂勞順民!”

羅國矮見沒點到他就急了:“哥,我幹什麼?”

熊傑說:“你呀,看着他們。捉蚊子不能耍奸猾,捉住的蚊子要完好無損,吃的也要珍惜糧食,都要吞下肚去,誰不按規矩辦,接下來就罰誰!”

熊傑下了令,幾個人各司其職。

牆上的蚊子雖然成千上萬,密密匝匝一大片,但真要去捉他們還是能飛走。這倒也罷,最麻煩的是要捉住完整的蚊子很難,一不小心就把手裡的蚊子捏爛了。

朱子湘和王辛卒實踐了無數次,最後只有一個辦法管用——把蚊子從牆上趕走,用吐了口水的右手在空中抓,飛行中的蚊子就能粘在口水上,這樣捉住的蚊子果然都很完整,再連口水一齊喂到勞順民口裡也符合要求。

可是口水畢竟有限,加之他們又很久沒喝水,沒有口水就粘不到蚊子,於是就硬捉,硬捉確實很難,好不容易捉到一隻,一不留神就捏爛了……“王辛卒捏爛一隻——朱子湘又捏爛一隻——”

在羅國矮拖長聲調的吆喝中,朱子湘、王辛卒終於崩潰了,雙雙跪在熊傑身前說:“這活不好乾,我們願意吃蚊子……”

話說蕭子玉主僕二人離開止戈亭回到家中,一路上就有人開始傳播剛從故事早會聽來的故事,他們一致認爲,蔣一浪說的不是故事,而是一段不爲人知的事實,故事中的蔣大其實就是都樑首富蔣興和。

一到家,蕭子玉就對蕭忠說:“現在有話你可以說了,”

蕭忠說:“我要說的一路上已經有人替我說了。”

蕭子玉問道:“你真相信蔣興和是靠盜墓發家的?”

蕭忠說:“蔣興和我很熟,他的經歷確實和故事的蔣大如出一轍,他也是出去了一段時間後回來就買田買地開店鋪。二少爺對此事有何看法?”

蕭子玉說:“蔣興和畢竟是我親家,這事傳出去確實對他不利。他是都樑有名的開明紳士和慈善家,有了這個故事,可以說他的好名聲就毀了,我真不明白,這個蔣一浪到底是什麼人,他爲什麼要把這個內幕抖出來?”

蕭忠想了想說:“我覺得這個蔣一浪很有可能就是故事中的蔣二。”

蕭子玉點點頭:“不光是你,我相信今天早晨聽故事的人都會這樣去猜想。他說明天的故事會更精彩,明天故事又是如何發展呢?”

蕭忠說:“二少爺才聽了一場就上癮了,其實這是說蔣一浪人有意賣弄關子,依我看這個故事明天不會有什麼出人意料的東西。”

蕭子玉嘆道:“無論是什麼結局,明天一早你還來叫我,想不到我的親家還有這樣一段發家史,真是應了那句古話——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此事暫時告一個段落,今天我還得去局裡公幹。”

蕭子玉到局裡,把舒振乾叫來,過問上次交代的重大事情。舒振乾把門掩上說:“這事已經安排好了,正按照局座旨意先讓他們吃點苦頭。”

蕭子玉又問:“你找的人都是哪一路的,可靠嗎?”

舒振乾說:“絕對可靠,他就是前不久才關進來的熊傑,我許諾事成之後給他一次越獄的機會。”

蕭子玉說:“細枝末節不需告訴我,我只要結果,不要過程。”

舒振乾:“今晚上我就可以讓局座看到結果,只是三個人不能一次性搞死,先搞死一個再說。”

蕭子玉說:“這是你的事情。如果沒事了,忙你的去吧。”

舒振乾沒有要走的意思,趨前一步小聲說:“聽說局座的親家也是盜墓起家的?”

蕭子玉擰緊了眉毛,半晌才問:“你這是聽誰說的?”

舒振乾說:“剛纔從止戈亭傳出來的,說不定現在已經家喻戶曉了。”

蕭子玉又問:“你還聽說什麼?”

“聽說明天的故事會更加精彩,好多人都迫不及待盼着聽故事呢。還說今天早晨的大廳已經擠得水泄不通,明天去的人更多,恐怕會擠死人。”

蕭子玉一愣,然後說:“這種無根無據的道聽途說不要聽信,更不可傳播。關於止戈亭的傳聞,如果確有其事,我會採取相應措施的,忙你的去吧。”

回頭說譚小苦從大牢送飯回來,想着師父那裡滿屋的蚊子,心裡就非常不安。因爲天已黑,無法把蚊帳送到大牢裡去,只有等到明天送早飯的時候把蚊帳帶過去。

是夜無話。次日一早,譚小苦起牀生火做飯炒菜,吃了自己份上的,剩餘的都裝進大鉢裡給師父吃,可是當他去取蚊帳的時候,才發現家中只有一件,更麻煩的是上面有無數破洞,放在牢裡也無法抵禦那裡的蚊子大軍。

爲了儘快給師父送過去,譚小苦拿着蚊帳去縫紉店織補,那裡的師傅查看了一番告訴他:“你這蚊帳都黴變了,不能用,補好也是白補,不如去布莊買新的。”

譚小苦試了試,發現蚊帳確實稍一用力就破,可是去布莊買新的他又怕別人欺負他,故意擡高價錢,好在裁縫店的師傅們很熱心,告訴他這種蚊帳是多少錢。

譚小苦來到一家布莊,價錢倒沒有欺他,但店家提出這種規格的蚊帳無現貨,必須重新縫製,最急也要等兩個時辰纔有貨拿。

譚小苦在布莊等了一個多小時辰總算拿到了貨,去大牢的路上他聽到大街小巷的市民都在議論止戈亭傳出的最新故事。

譚小苦來到十三號牢,發現裡面除了師父又多了四個人,這四個人中的三個竟然是王辛卒、勞順民和羅國矮。還有一個面目兇惡的黑大漢,他認識,但一看面相就知道不是善類。此刻,牢裡的景象把譚小苦驚呆了——師父和王辛卒滿屋子捉蚊子,捉到了就喂進勞順民嘴裡……黑大漢和羅國矮則站在一旁哈哈大笑。

“師父吃飯了。”譚小苦喊了一聲,朱子湘卻不敢迴應,仍在屋裡捉蚊子,眼睛不時偷看黑大漢的臉色。“師父吃飯了。”譚小苦又重複了一遍。

“你是誰?誰是你師父?”接聲的是黑大漢。

“我是譚小苦,他是我師父。”譚小苦指着朱子湘說。

黑大漢拖着聲調問道:“送來幾份飯?”

譚小苦說:“我只有一個師父,當然只送來一碗飯。”

黑漢拉下臉說:“還有我,我是你師父的師父,送來一份飯那是我的!”

“不給,我不認識你,你不是我師父!”

黑漢轉身對朱子湘說:“這麼沒有教

養,你是怎麼調教他的?”

朱子湘向大漢鞠了一躬,然後苦着臉對譚小苦說:“小苦聽話,把飯給這位熊傑大爺。”

譚小苦這才知道此人正是前不久才捉住的楓木嶺上的山大王熊傑,而師父已被他控制了,爲了師父免受皮肉之苦,只好把飯從窗口遞了進去:“熊傑叔叔請吃飯。”

熊傑沒有理睬譚小苦,而是給他一個背。這時羅國矮說道:“我哥吃你的飯那是擡舉你,這下子你把他給得罪了,這可怎麼得了?”

朱子湘也知道事態的嚴重,求道:“熊哥你大人有大量,他是個孩子,不要跟他計較。”

熊傑瞪了朱子湘一眼:“誰準你說話了,知道自己該幹什麼嗎?”

“知道,知道,我的正經事是捉蚊子。”朱子湘趕忙又去捉蚊子。

羅國矮衝着譚小苦叫道:“給我哥下跪啊,不下跪他會睬你麼?”

譚小苦於是跪了下去:“熊叔叔剛纔是我的錯,求您老人家快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