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落後,婦人的葬禮達到了高潮,一番繁瑣的儀式後,婦人的屍身被放置在部落中央的祭臺上,只等着明日安葬。
由於祭臺佔據了三人搭建帳篷的空間,楊文豐三人便把帳篷搭建在圖西塔居住的石屋外,一來可以監視圖西塔夫婦的動向,二來繼續留守這裡給對方施加壓力。
在楊文豐的堅持下,貝翠絲和海洛伊絲只得讓楊文豐攬下下半夜的監視,她們不只一次見識了這個男人的固執。
楊文豐披着毯子端坐在帳篷裡盯着遠方石屋,現在的情形不排除圖西塔夫婦做出什麼極端的事,他必須打起精神緊盯遠處石屋可能發生的任何異動。
悽清的月色下萬籟無聲,只有莫名的蟲兒發出顫顫巍巍的叫聲,像是秋蟲知道來日不多時的哀鳴。隨着月兒閒庭信步向西移動,它溫婉的外表下卻擁有侵蝕意志的巨大能量,雖然楊文豐極力保持清醒,可疲憊如霧靄悄然而至,等你發覺時它已彌散開來,便不知不覺被霧靄裹挾……意識不能自我控制的話,便容易被別人剝奪,楊文豐感覺左臂上一陣刺疼,就好像被蜜蜂蟄過一般,還沒等楊文豐警醒,他便倒地沉沉地睡去……
“汝因何而往?”
“我……我不知道。”
“你不知我,因何敢闖進我的領地?你不知道我的領地是禁地嗎?有膽量踏進我領地的只能是個勇士,你是麼?”
“我……我自信自己是個勇士。”
“你這麼確定?能在我這裡以勇士自居所付出代價的過程是極其殘酷。就算你是條硬漢,也過不了我這關!”
“你也這麼的自信?”
“如果你敢睜開眼看上我一眼,你就明白我的話非常可信。”
……
“怎麼了,膽怯了?這可不是你自詡的勇士,你很令我失望!”
“我不會讓你小看的……你,你,你怎麼這幅摸樣,就連‘面目可憎’都不能形容你面目的可怖的十之一二……”
“你說的是事實,這個我不否認。”
“你是誰?”
“我是魔怪,你心中的魔。”
“魔怪?世上哪有魔?”
“這不是無稽之談,這是真實存在的。”
“難以置信……”
“人性有善惡兩面,善是本性,魔是本體。當你善的本性虛弱時,魔就會露出它強大的本體,我就會侵蝕你的思維,佔據你的身體,吞噬你的意志……”
“這怎麼可能?就算你是我心中的魔,你也改變不了我的本質。”
“你不能這麼的肯定。”
“我能認定。”
“你不能!”
“何以證明?”
“你會見識的!”
這是個詭異的場景,楊文豐的面前站立一尊面目猙獰的魔怪,魔怪身軀巨大無比,與之相對應的是楊文豐的身高在魔怪面前就算是個嬰兒和成年人的比例,這種壓迫感足以一點點侵蝕一個人的抵抗意志!這種感覺讓楊文豐感覺很無奈,他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也許這種感覺並不強烈,就算你刻意防備,但是驚悚持續不斷着從全身皮膚毛孔滲透進體內,他能感覺溫水煮魚般的險惡。“這是怎麼了?”楊文豐似乎想逃離,可就是邁不動腳,前所未有的詭異!
魔怪突然張口吟誦起來……僧人誦經可以給人莊重般厚重的話,那麼魔怪的吟誦則有刮鍋底時的強大“效果”,這樣的噁心人誰都受不了。只有聽覺上的折磨也就罷了,一道光幕漸漸亮起,光幕上竟然出現一幕幕不堪回首的往事……
一對神色悲切的母女出現在光幕之上……
“啓明,你知道嗎?你走之後我們母女過得很苦,曼曼他需要爸爸來呵護她未成年的路,既做爹,又做媽的角色我再也難以勝任,我需要有個男人替我分擔,而我們的家庭需要有個男人撐着……”
“爸爸,您知道我有多想您嗎?在每一個電閃雷鳴的雨夜,在每一個一家團圓的佳節,在每一個父母聚會的場合……”
“啓明,送別你的那一天起,我每天都是在煎熬中度過,我試圖不去想你,可我卻做不到……要是你在多好啊,我們一家三口的日子會更幸福,我們母女能吃到你做的可口的飯菜,我也可以躺在你柔軟的肚腩上撒撒嬌。可是,這一切都是因爲那個人讓我們陰陽兩隔……”
光幕之上那母女倆突然衝着楊文豐聲嘶力竭地叫嚷着:“都是你的錯!是你毀了我們家的幸福!”
母女的話猶如重錘擊打在楊文豐的胸口,面對這樣的指責,他百口莫辯,無言以對。
光幕之上突然***另一個場景,一個男子神色肅穆把一束玫瑰放在墓碑前……
“方芳,我來看你來了,我怕你在另一個世界孤苦伶仃,沒人照顧你,所以不執行任務時我就來看看你……”
“你是我最在意的人,也是我最愛的女生。只有你的才能包容我這個榆木腦袋,你的賢善細心彌補了我匹夫之勇,只是今後再也沒人叫我榆木腦袋了。”
“你說想要個簡樸莊重的婚禮,穿着潔白的婚紗與我攜手共同宣誓婚禮誓詞,你說過要成爲最幸福的新娘,最賢惠的妻子,最溫情的媽媽……可是這一切都幻化成絕望的碎片,我不甘心,不甘心,明明幸福就在眼前,可就這樣錯過了……”
突然,男人扭頭冷冷的看着楊文豐:“這一切都是你照成的!你自私魯莽,你假公濟私,你好勇逞能……你以爲自己無所不能,可以爲所欲爲去做你自認對的事,可你不是每次所做的決定都正確。你是個凡人,不是神。你讓自己的兩個隊員枉死在異國,對此你要付全部的責任!”
這些話句句如銳利的鋒芒刺在楊文豐的肌體上,肉體的疼痛或許能夠用意志去抵抗,但是內心痛楚卻無法排遣。
魔怪大笑:“怎樣?世上最惡毒的刑責並不是肉體上的疼痛,而是精神上的折磨。我的魔力你已經見識過了,你內心深處諸多的瘡疤盡在我的掌控之下,我可以全部釋放它,也可以一層一層揭開它。在你眼裡,我的所作所爲是卑劣的,可我是魔怪,根本不必受人類道德的約束,在我掌控下的空間內,我可以爲所欲爲!我可以肆意挖掘你心中最隱秘的秘密!”
“你爲什麼這麼做?”
“這並不怨我,你曾經是個堅強的男人,那時你強大的意志壓制着我沒有出頭之日,如今你的意志一點點的在崩塌,給瞭解禁我的空間,所以我的出現是你自己造成的!”
“我自己?”
“你還不確定自己這段時間缺失了什麼嗎?”
“我還不能確定……”
“事物都是在此消彼長中博弈,正是你的猶豫削弱了你抵抗心魔的能量,‘魔由心生’,這個你應該懂。”
“你告訴我這些做什麼?”
“就這樣勝利太沒有挑戰性,我想與你來場真正的較量,你可有這樣的膽量?”
楊文豐沒有言語,一向遇強則強的他居然有些怯戰,此刻有半截身子陷入泥沼有力使不出感覺,這讓他極度的困惑。他努力去讓自己清醒再清醒一點,可是腦袋昏昏沉沉難以辨識眼前所經歷怪誕詭異的這一切!
“你爲什麼一定要和我較量,你現在不是已經佔盡上風了?”
“這個不作數數,滿足來自真正的征服,要想享受這一過程,就必須有個好對手!”
“你一定要這麼做?”
“非得這麼做。”
“我不知道這一切究竟是這麼一回事,可我從不在逼迫下退縮,任憑你如何的強大,我也會接受挑戰!”
“你是我的宿主,我自然知曉你的強大,不過蟄伏這麼些年的我所積蓄的力量比此刻的你更強大,你用心應對接下來的挑戰好了!”
魔怪故技重施,他又張口吟誦起來……
突然,光幕上出現一片柔和藍色,接着而在藍天下的綠草地上站着一個女人,她長髮飄逸,裙襬飄飄,時而駐足彌留眼前風景,時而踮着腳尖迎風加速奔跑融入在絕美的景緻中……忽然,晴空烏雲密佈,接着電閃雷鳴,女人腳下鮮嫩的草地變成一個沼澤,身軀一點點的陷進去,女人無助地叫喊着,她試圖擺脫困境,可越掙扎陷入的越深,不一會女人就被沼澤給吞沒了。這時,光幕變成了黑幕,隨後光幕漸漸亮起,光幕上快速閃回着一幕幕往昔的回憶……
青梅竹馬的玩伴,情竇初開的少年,情意綿綿的青春,纏綿悱惻愛人,訣別傷人的話語,痛哭流涕的挽留,義正言辭的絕情,撕心裂肺的責問,相對無言的尷尬,狼狽不堪的分手……
如果之前的影像如鞭抽疼在身,那麼這段影像就是刮骨痛在心。楊文豐沒能抵擋的了,他對方芳和田啓明的死有愧疚,可對昔日的女友除了愧疚之外是無盡的悔恨,是他當日的所謂“明智放棄”最後卻深深的傷害女友,心中的負罪感讓他常常自責,爲此他至今都不敢再接受新的情感。
魔怪狂笑:“我寄生在你的體內,瞭解你所有隱私,哪怕你隱藏的再深,我都可以把它挖掘出來。我出招了,你可以還擊了!”
楊文豐從沒感到如此這般的沮喪,面對強敵他可以智慧和勇氣去反擊,可面對自己心底的舊創,他無法使出半分氣力來反擊魔怪陰毒的出招。
楊文豐無奈地說:“你贏了,這是一場我無法戰勝的比試,我認負。在我的這一生裡,有過歡喜,也有過悲傷;有過付出,也得到過收穫;有過幸福,也曾失去過。但是,我所做的一切前提都是基於忠於國家,不敢有過多的私心。個人做人處事的原則也是將心比心,也許我不經意的所爲傷害過別人,也許這並不能減輕我的過錯,可我真的、真的沒想傷害過別人。在我的心中,無論是我的隊友,還是愛過的人,如果我的所作所爲傷害了他們,我會爲此而歉疚。但是,身負使命的我不能停下腳步,不能,也不敢活在歉疚的陰影下自暴自棄。爲了當初立下的誓言,我絲毫不敢懈怠。不奢望你們理解我,我會把對你們的愧疚轉化成前進的能量,因爲你們始終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夥伴和愛人,所以也是我加倍努力的動力。”
把壓抑在心裡的話說開後,事態發生了驚天的逆轉,魔怪下半身亮起一道光斑,隨着光斑的上移,魔怪龐大的身軀開始消融!
“這,這是爲什麼?爲什麼他最終還是從我施予的禁錮中掙脫?雖然我知道他擁有不可思議的強大意志,可我仍不甘心我征服不了他!你給我記住,只要你意志消沉,我還會出現的!”
可任憑魔怪怎樣牢騷,也改變不了他的身子一點點消融的事實,直至全身上下全都消融不見!“這,這真是見鬼了!”楊文豐越來越感覺眼前這一切不可思議,眼前有絲炫目亮光讓他有些難以適應,不過光亮重新燃起逃生的慾望,他伸出手,用力揮去遮蔽光亮的霧靄……這會,眼前忽地一亮,強烈的亮光刺痛了雙瞳,他不由得眯着眼睛躲避強光對眼睛的傷害。
“你終於還是醒過來了。不過接下來你將面臨着非常嚴峻的考驗,希望你能挺的長久些,別讓我失望!”
這是個女人的聲音,聲音冷冰冰的讓人極不舒服,楊文豐不由得打了個寒戰。
她是誰?這麼熟悉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