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與歡在一旁也瞧得新奇,不過到了後頭,馬蕪明顯精神頭有些不濟,腦袋直往下耷拉,林與歡安置了馬蕪睡下,便拉着韓寶穎出屋,“你這丫頭,有時間跟我這兒打混,還不如去瞧瞧你家王爺,可別讓馬英獨領風騷。”
“我倒想去,只是哪裡見得着人呀!”韓寶穎又犯起愁來。
“老虎總有打盹的時候,你不會趁着她出來小解什麼的偷跑進去?”林與歡胡亂出着餿主意,只盼着這大小姐趕緊走,自己還得去想轍救爹。
“對啊,我怕她做什麼,當年我連林姐姐都敢綁,怎麼如今倒怕一個小小的馬英?”韓寶穎似乎想通了,舊事新說地給自己鼓勁。
林與歡對她這種自我激勵的方式表示無語,索性半推半哄地將韓寶穎送出了門。
轉眼,林老爺便在牢裡待了不少日子,畢竟有趙王的面子在,人倒沒怎麼吃苦,林氏母女還能隔三岔五地去探一監、送個飯什麼的。
不過林家好幾間鋪子被封,這一天不開張,損失的何止百千兩,尤其是明月樓,林與歡心疼得都快吐血,就覺着那銀子從自己眼前滾滾而過,直接流入了汪洋大海。
趙王倒是親自來別院解釋過,說此事的主動權全握在皇后手中,這位娘娘也不知怎麼想的,到現在都不肯給個態度,如此一來,林氏母女也只能靜觀其變。
又過了幾日後,終於來了消息,亭陽公主請林與歡到她府上一坐。
林母等人一商議,怕是這“一坐”未必簡單,亭陽公主乃皇后長女,行事作派極肖其母,更被視爲皇后代言人,林與歡向來與她沒什麼交集,這突然叫人過去,十有八九是皇后要開價了。
“兒啊,她要錢,咱就給錢,可你給我記住,不許把你自己貼進去!”林母提醒與警告兼而有之。
“放心吧!”林與歡大笑,“我心裡有成算,真要不能花錢消災,大不了讓爹在牢裡安心住幾年,等他老人家出來,還是一條好漢!”
雖林與歡嘴上說得信心滿滿,只這一回無疑是鴻門宴,趙二孃建議讓三娘扮做僕婦陪在林與歡身邊,說是若有什麼意外,也好即時策應,爲了不讓林母過分擔心,林與歡也就呵呵地答應了。
作爲周文帝嫡長女,亭陽公主顯然極受寵愛,家中排場不下於親王府,豪闊程度可見一般,而偌大一個公主府,後花園就佔了三分之,一個半月型的湖面又佔了園子的一半,走近了看,湖水波光粼粼,清澈見底。
半月湖的四周除了種滿奇花異草,還建了一座五、六層高的八角樓,造型很是別緻,雕樑畫棟,飛檐走壁,可謂頗具匠心,瞧得出費了不少功夫。
林與歡是直接被領進園子的,置身其中,這派鳥語花香,桃綠柳紅,惹得她不由感嘆,亭陽公主這日子過得比她哥愜意。
有僕婦過來,要領林與歡上八角樓,三娘正想跟着,卻被人喝止住。
林與歡安撫地朝三娘遞了個眼色,便自隨着人往樓裡走。
剛踏進底樓,一陣琵琶聲便從頭頂飄進林與歡的耳朵,引路的僕婦也不說話,只比了個“請”,然後就悶頭走在前面,林與歡只好緊步跟着,二人順兩邊的樓梯一層層往上爬,直到停到八角樓的最高處。
僕婦推開一扇門,示意林與歡先進去,隨即便在她身後關上了門。
一位坐在春雨晴霽圖屏前,螓首低眉地彈着琵琶的女子落入林與歡眼簾,至於她彈的是啥玩意,林與歡只想到白居易那句“嘈嘈切切錯雜彈,大珠小珠落玉盤”,別的嘛,她還真不懂欣賞。
“阿歡,可覺得她有些面熟?”
一位穿着青衣的中年婦人不知從何處走了出來,一眼也未瞧林與歡,卻將視線落在那彈琵琶的女子身上。
“參見皇后娘娘!”林與歡趕緊走到人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皇后並沒理她,而是對那女子道:“緩兒,擡起頭來。”
林與歡轉臉朝那女子瞄了一眼,忽覺得此女倒似在哪裡見過。
“她是不是長得與你相像?”皇后語氣中頗帶幾分得意。
林與歡這才明白過來,“果然呢,回頭小女問問我爹,可是在外面丟過個女兒。”
皇后白了她一眼,又問,“她這《夕陽簫鼓》彈得如何?”
林與歡實話實說道:“真是好聽,可惜小女早丟了彈琵琶的手藝,實在無法評判。”
“緩兒,你先下去。”皇后吩咐道。
“是。”那女孩應了聲,乖巧地抱着琵琶起身出門,林與歡瞧着人的背影嫋嫋而去,客觀地評價了一下,自己雖與這女孩貌似,不過從臉蛋到身段,未必有人家那般精緻。
“你說緩兒配哀家的阿楚,如何?”皇后故意問道。
“自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林與歡以十二萬分地真誠回答。
皇后點了點頭,“緩兒性情嫺雅,聰慧知禮,更加上出身錦國公府這樣的簪纓世家,倒確實比你更適合阿楚。”
林與歡笑了笑,“娘娘真是好眼力。”
“你回得倒是痛快!”皇后這時話鋒一轉,冷冷地問道:“阿歡,若非哀家讓亭兒叫你過來,你便要和哀家硬撐到底?”
“小女自知鄙薄,家父冒犯皇子,也着實該受些教訓,到底如何懲處,官府自會斷個明白,怎敢私下騷擾娘娘?”林與歡答得坦然。
皇后眯了眯眼睛,“果然是商人之女,太會算計。”
“小女愚笨,不知娘娘何意?”林與歡不卑不亢回道。
皇后坐到方纔緩兒的位置,“阿楚受傷之事,是你林家理虧,哀家關了林承萬,又封掉你家鋪子,便是皇上也不敢置喙一句,京城裡誰不知因由,你這丫頭會不知道,該向誰求饒?”
“娘娘說得沒錯,只是小女便主動認錯,您就會輕易放過我們?”林與歡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
“林承萬膽子好大呀,連哀家的兒子都敢打,一個滿身銅臭之人,竟敢辱沒皇家,真是有錢就不要命了?”
林與歡忍不住就笑了,“家父一時衝動,他如今住在牢裡,也是後悔不迭。”
“他後悔?”皇后冷哼一聲,“既如此,就讓他繼續待那兒,什麼時候悔青了腸子,什麼時候出來。”
“我娘也這麼想。”林與歡立馬附和。
皇后暗中吃了一驚,這時候林與歡不是應該哭着替父求情,甚或表示,只要能放父親出來,讓她做什麼都行嗎?怎麼如今她倒大大方方跟自己打起嘴仗,竟一點沒有懼怕的意思。
“阿楚怎麼就被你這沒心肝的女人迷住了呢!”皇后沉默了一會,又開口道。
“娘娘此言差矣,小女沒有心肝確實沒錯,但也非妖冶之人,說小女迷惑晉王殿下,實在太過擡舉,況且小女與殿下早已各奔東西,如今再無必要牽扯到一塊。”
“好巧的小嘴!”皇后問,“那你父無故挑釁,肆意打傷阿楚,可算‘牽扯’?”
林與歡知這位皇后娘娘難纏,乾脆以退爲進,“當日母親曾與小女商量過,若京兆尹判定家父有罪,無論抄家、流放或是入獄,甚或是殺頭,我們母女皆無怨言。”
“那你父親到底爲了誰才鑄成大錯?”皇后緊追猛打
“家父不明真相,以爲殿下辜負了小女,酒醉之後纔有此衝動之舉,小女已向家父解釋過,殿下乃正人君子,是小女不肖,做了對不住人的事。”林與歡只能罵罵自己,讓皇后趕緊把氣出掉。
皇后卻不領情,“你既知理屈,卻自進來一直到現在,隻字不問我兒傷情,你二人好歹也曾兩情相悅,並非素不相識,阿歡這般行止,便是你們林家的教養?”
這一回,倒是林與歡說不出話了。
“想當初阿楚爲了你,不惜要與哀家反目,這才逼得哀家接納你,可沒想到,你竟是善妒無德之人,傷了阿楚的心不說,居然還有臉在哀家面前,振振有詞地爲自己開脫。”
好吧,林與歡在心中對自己道:“我忍!”
“怎麼,無話可說了嗎?”皇后斜了林與歡一眼。
“是,娘娘說得對,小女德行有缺,確實配不上王爺。”林與歡痛快地順着她的意思往下講。
“你倒很會狡辯,”皇后對於林與歡這種聽不懂人話的態度也是無法,只能另換它招,“看在阿楚替你求情的份上,哀家可以饒過你家這一回,不過,若要再犯,可別怪哀家心狠!”
林與歡心裡一鬆,能放過林家就好,管他什麼再不再犯,若自己那爹還要犯混,連她都不會管了。
皇后這時站起身來,“走吧!”
“去哪兒?”林與歡莫名其妙地問。
“你父親將人打傷,難道你就不該去瞧瞧傷者?”
林與歡在心中冷笑,當初事情一出,林母便趕着上門賠罪,誰料吃了個閉門羹,如今皇后的意思,倒是非要自己當面致歉,真是有夠矯情的。
可若她死活不去,怕是皇后又要出後招,回頭耍賴不放人,吃虧了還是自己老爹,林與歡算了算賬,也只能趨步隨在後頭。
八角樓下,不僅三娘等着,李家兩位公主也攜衆人站在門外臺階下,不過林與歡四處尋了一下,卻沒見到那位緩兒姑娘的身影。
皇后帶着林與歡剛一下來,雲陽公主便飛也似地跑上前去,越過皇后,一把扶住林與歡,問:“林姐姐還好吧?擔心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