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與歡看來,韓寶庭是那種典型沒有公德心的紈絝子弟,也不管路上那麼多人,硬是讓隨從們圍成個圈,將他帶來的女人們護在當中,倒似生怕自己那些妻妾們被人佔了便宜似的。
拒絕了韓寶庭要把她也圈起來的“美意”,林與歡牽着馬蕪的手走到一旁,前面由林家車伕開道,後面只雲娘跟着,雖時不時會被人撞一下,不過行進速度明顯比韓寶庭他們快上不少。
等二人跨進萬佛寺門檻,再回頭看時,韓寶庭一行早被遠遠甩在下面,林與歡也懶得等他們,便自帶着馬蕪去了櫻花園。
大概是在別院悶得時間太長,到了外頭的馬蕪明顯活潑不少,一個勁地指着粉的、白的櫻花給林與歡看,甚至時不時湊上去聞聞。
林與歡端詳馬蕪,算算她已快到及笄之年,若未逢家變,這丫頭大概依舊做着她那無憂無慮、刁蠻任性又一根筋的馬大小姐,或許馬家人已幫她定了門親,即便不如她的意,也不至於令馬蕪淪落風塵,受人欺凌。
正想得出神之際,有人上來拍了一下她的肩膀,林與歡一驚,猛一回頭,原來是馮夫人正樂呵呵地瞧着自己,而不遠處,則站着同樣一臉笑模樣的馮廣。
“舅母嚇我一跳!”林與歡嬌嗔地上前扶住馮夫人。
“你這孩子不會是一個人來的吧,你娘呢?”馮夫人笑問。
“我娘在忙鋪子的事,我隨韓家兄妹一道過來的,”林與歡笑着解釋,然後拉過馬蕪介紹道:“舅母,這是我義妹阿蕪。”
馮夫人早聽林母說過,林與歡收留了一個曾是官伎的女子,今日雖頭一回見,倒也並不吃驚,更無半點嫌棄之意,反而上前撫撫馬蕪的頭,疼惜地道:“這孩子長得真好看,以後跟你姐姐一起來我家玩啊!”
馬蕪領會到對方善意,羞澀地笑了笑,便將臉藏到林與歡身後。
馮廣上前問:“寶庭兄既也同來,怎麼卻不見人?”
“他呀!”林與歡提到韓寶庭便搖頭,“一大幫子人跟後頭遊街呢,這會子能爬到半山腰就算不錯了。”
話音還未落,韓寶庭已走上前來,手點着林與歡道:“阿歡這喜歡在人背後說閒話的毛病,回頭哥哥便給找個大夫,一定得治!”
大部隊既然會合了,林與歡自然要兩廂引見一番。
雲陽公主被頭一個提溜出來,大概是在馮夫人這樣的長輩面前,她倒沒了對着林與歡她們時的孩子氣,見人家要向自己福身拜見,忙彬彬有禮地將人扶住,道:“夫人是長輩,此地也並非宮內,實在使不得。”
她這舉止作派不但贏得馮夫人好感,也讓林與歡對這位公主有點刮目相看了。
如此良辰美景,自是不能只用來說話,衆人寒喧過後,又約好待會一同用素齋,便分頭賞花去了。
因爲解了心結,雲陽公主和韓寶穎倒比以往更加親熱,哪還顧得上賞什麼花,隻手拉手躲到一處僻靜地方說悄悄話。
林與歡一手牽馬蕪,一手扶着馮夫人在園子裡轉圈,馮夫人不免問道:“聽你娘說,你爹京城的鋪子都給了你?”
“確實如此,不過鋪子賬目存疑,”林與歡並不隱瞞,“有人暗中從林家錢莊撈錢,這事我正請趙王找人暗查,怕是少不得一場官司。”
馮夫人問,“可查出什麼結果?”
“趙王還沒給信,”林與歡嘆了口氣,“歸根到底,還是我爹不省事,疏忽輕信,引狼入室。”
馮夫人拍拍林與歡的手,“若有需要你舅舅出面的,儘管開口,以前我家離得遠,自是照應不上,如今咱們都到了一處,一家子親戚,再不能讓你們母女倆吃虧。”
“多謝舅母。”林與歡笑道。
這時馮夫人停下腳步,看看笑靨如花的林與歡,又望了一眼正和韓寶庭聊得熱絡的兒子,忍不住問:“阿歡,你覺得馮廣如何?”
“馮哥哥有擔當、夠義氣,自是難得的好男兒,”林與歡想都沒想便脫口而出。
“其實我和你娘曾聊過你們的事,”馮夫人捋了捋林與歡鬢邊碎髮,“只是不知你自個兒的想法。”
林與歡向來臉皮夠厚,大大咧咧地應道:“馮廣這樣的,女孩兒家誰能不喜歡,只是阿歡身上污點太多,捨不得糟蹋他這麼好的人,況且,我覺着吧,比起叫相公,叫馮廣‘哥哥’更自在些。”
“你這孩子,”馮夫人一笑,倒頗爲達觀,“婚姻之事自不能勉強,你們平日多多走動,以後若有緣結成夫妻,我們這些老的樂見其成,若兩人之間少了那根紅線,就做一對好兄妹,也是親親熱熱一家子。”
“好極了,”林與歡撒着嬌吹捧道:“難怪我一見舅母就想親近,您和我娘一樣,都是肯替兒女着想的好母親!”
“你們在說什麼呢?”馮廣這時走了過來。
林與歡一時性起,忽然想存心戲弄一下馮廣,“倒也不是什麼大事,舅母問我願不願意嫁給馮哥哥,我自然迫不及待地答應了,不知馮哥哥你有什麼想法?”
“這……”馮廣被弄得哭笑不得,轉頭對自己母親道:“這種事難道不該先問男方嗎?您這是急着要將兒子推出去的意思?”
馮夫人白了馮廣一眼,“你自己不着急,可不就逼着老孃到處去打聽,有沒有姑娘願意嫁給你?”
“……”馮廣一時尷尬,竟愣在當下。
林與歡知道他當真了,忙笑着解圍,“馮哥哥別慌,我方纔開玩笑的,舅母說了,咱倆成夫妻也罷,不成也罷,都是一家人。”
馮廣恍然大悟,也起了頑皮心,對自己母親抱怨道:“阿歡妹妹眼界太高,聽這話想必是瞧不上馮廣的,怪我爹官當得太小,娘,這可不賴我!”
馮夫人上來朝兒子腦袋刷了一巴掌,“你倒是會順水推舟,這麼大歲數不娶媳婦,就想氣死老孃!”
韓寶庭遠遠站着,見馮家母子倆動起手來,還以爲真是在鬧,趕緊上來拉架,打着岔道:“馮夫人,那邊素齋備得了,不如咱們現在就去吧!”
萬佛寺的素齋味道遠近聞名,連馮夫人這向來口刁的都讚不絕口,韓寶庭又在一旁插科打諢大搞氣氛,不僅把自己那妻妾逗得捂着嘴直笑,也讓馮夫人對他青眼有加。
有“別人家的兒子”這麼一襯,馮夫人越發覺得自己家這個着實不順眼,等瞧見馮廣自在一旁傻吃得高興,不由氣上心頭,擰着兒子耳朵訓道:“你瞧瞧人家,歲數大不了你兩歲,不但能說會道,老婆都娶了一大堆,你看你,還好意思在這悶頭吃!”
林與歡聽得真想笑,心道韓寶庭這種“韋小寶”似的人物,也就老婆多,方便傳宗接代這一個優點了,其他的,真瞧不出他到底比馮廣好在哪兒。
席間衆人笑笑鬧鬧極是融洽,唯雲陽公主和韓寶穎自成一世界,可着勁地咬小耳朵,連林與歡都覺得有些過,擔心長此下去,這二位之間還不得開出朵百合花。
趁着大家用完素齋離席之際,林與歡上前分開兩人,笑問雲陽公主,“公主既來了萬佛寺,也不去瞧瞧皇后娘娘?”
“不去!”雲陽公主一口拒絕,“每回一見着她老人家,就拿我跟亭陽比,這個不對,那個不好,煩透人了!”
林與歡啞然失笑,合着“攀比”是做母親的共性,而皇后娘娘不但將兒女同外人比,還要他們相互之間進行競爭,好吧,有這樣的娘,她只能爲雲陽公主點蠟,同時林與歡決定,回家後必要好好孝順,從不拿“別人家孩子”刺激她的老孃。
還是馮夫人說了句公道話,“公主,誰的兒女誰不心疼呢,妾身雖沒見過娘娘,也聽說她性子硬朗,果斷堅毅,不過再強的女人,看到兒女心都是軟的,便瞧着她十月懷胎生下你,公主也該多親近皇后娘娘。”
好在雲陽公主是個聽話的,倒也乖乖去見了皇后,不過臨走前千叮嚀萬囑咐,要衆人一定等着她。
韓寶穎沒了雲陽公主,便過來找林與歡,不過林與歡這時正和韓寶庭的妻子李氏閒聊,韓寶穎插不進去,就從荷包裡拿出一捆彩繩,說要教馬蕪打絛子。
片刻之後,衆人目光便被韓寶穎一陣陣驚歎聲吸引過去,上前去看時才發現,馬蕪正拿到彩繩手指上下翻飛,不一會功夫,各式繩結,小兔子、小鳥、小籃子什麼的,栩栩如生在展現在大家面前。
韓寶穎表示自己折服了,索性又拿了些繩子過來,求馬蕪當師傅,林與歡和韓寶庭的妻妾們圍成一圈,目不轉睛地欣賞馬蕪的表演,不時還給她喝個彩。
這時韓寶庭走到馮夫人面前,道:“夫人,皇后娘娘派人過來,說是要召見咱們。”
馮夫人還沒說什麼,韓寶穎先就不肯了,“我不去,有什麼好見的!”
“你這丫頭,躲着不見人還當你理屈呢,讓皇后娘娘瞧你一眼也吃不着虧,說不定是娘娘覺得對不住你,要賞你好東西,你若不想要,給姐姐我。”林與歡在一旁給韓寶穎鼓勁。
“既是娘娘宣召,自然是要覲見的。”馮夫人笑道,隨後衆人一起去了皇后寮房。
果然不出林與歡所料,進到裡面見過禮後,皇后便將韓寶穎叫到跟前,先是好好誇獎她一番顧大體、識大局,又許諾必爲她尋一位如意郎君,隨後便是一大堆賞賜,讓林與歡看得好稀罕,忍不住猜想,難道皇后將宮內庫房搬到了萬佛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