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仲楊回身叫來手下將官,當着劉大監和馬應財的面吩咐道:“爾等即刻護送達勒爾可汗先行回京,不得有任何閃失!”
等轉過頭,李仲楊便得意地望着馬應財,“馬都護,本王現在就將敵囚送到京城,一切交予聖裁,要不咱們拭目以待?”
馬應財此時已恨得牙癢癢,衝着劉大監一抱拳,“是非對錯自有公斷,馬某相信聖上英明,絕不會偏袒自家子弟!”
劉大監見兩人鬧得難看,趕緊上來和稀泥,“臢家明白,王爺和馬都護都是忠臣良將,聖上對二位皆器重有加,其中必有什麼誤會,不如大家暫且息怒,咱們儘快一起回京面聖,也好釐清是非黑白。”
大概是認爲劉大監存心袒護馬應財,李仲楊的臉色立時陰沉下來,竟連句招呼也不打,一甩繮繩,帶上自己人馬便往城裡飛奔而去,而隨後,囚車及押送人等整裝已畢,往京城方向疾馳而去。
劉大監一臉的訕訕,而馬應財則深鎖眉頭,望着遠去的囚車好一會,似乎在思忖些什麼。
這時,有幾匹馬護着一輛大車從馬應財身前經過,他起先並未在意,卻在轉身之際,無心之間發現其中一人甚是面熟,想了半天,馬應財突然記起,那人可不正是四海的大鏢頭何爲!
劉大監一行進到靖遠城,便包下整個驛館,很是謹慎地將所有驛吏趕到外院,明示未經劉大監允許,任何人不得擅自入內。
這日一早,李仲楊便被叫到驛館,說是馬都護聲稱要與晉王當面對質,劉大監請晉王務必撥冗前往。
等李仲楊帶着鄭全走後,櫻兒同兩個鏢師在裡院收拾花圃的雜草,而林與歡剛剛起身梳洗完畢,正自用着吃食。
外面有人闖進來時,林與歡已吃飽喝足,在院子裡散步消食,櫻兒眼睜睜地瞧見,一羣官差來到她們面前,先將院子裡兩個男人制住,然後二話不說,便上來抓林與歡。
見勢不妙,林與歡立馬擺出招架姿勢,櫻兒正準備衝上來,卻被個官差直接踹倒在地上。
先時也沒有人將這個女人放在眼裡,不提防林與歡還真有兩下子,沒費勁就撂倒了兩個,官差看出這塊骨頭不太好啃,便也不客氣地拔出鋼刀。
尚穿着中衣的江尚飛快地從屋裡跑出來,隻身擋到林與歡身前,一聲暴喝,“什麼人,不知此處是晉王殿下私邸嗎?”
“爺兒們是都護府官差,前來捉拿女犯林氏!”一個領頭的吼道。
“屁話!此處沒什麼女犯,還不快滾!”江尚一邊大罵,一邊護住林與歡。
“你是個什麼東西,還不趕緊讓開,不得阻礙官府辦案!”領頭的將手中鋼刀對向了江尚。
“呸,老子出生入死痛宰達勒爾人的時候,你們這羣兔崽子躲哪個犄角旮旯尿去了?如今倒敢當着老子的面欺負婦孺!活膩了是吧,老子今日便給你們些顏色瞧瞧!”
林與歡原以爲江尚是個文弱書生,沒想到這位說起粗話來倒是順溜得很,且毫無一點違和感,要不是時機地點不對,她差點就要大聲叫起好來。
這時,外院的鏢師已拿着傢伙什衝進來,官差們哪會不清楚此地住的是何人?只不過得了令,讓他們趁老虎不在家混水摸魚,沒成想老虎走了還有獵狗,個個兇巴得很,這幫人心下便開始發虛,可又不甘心就這麼灰溜溜地退出去,於是一時便膠着了。
外面突然一陣躁動,又一羣人涌了進來,原來是有人跑去李仲楊的軍營報信,立馬跟過來不少當兵的,完全將那十幾二十個官差給包成了餡。
見對方越發人多勢重,官差們知道,真要動起手來,吃虧的還是自己,萬般無奈之下,領頭的官差開始講道理了,“各位,這林氏害了馬家公子性命,當日馬都護判她斬立訣,沒想到此女竟使了陰招,暗地越獄逃走,今日既查到她行跡,官府自然要將人帶回。”
江尚冷笑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不過,據老夫所知,你們馬都護口說無憑便判定林姑娘殺人,還違反大周律例,未經上報刑部覈准,就私自設法場,明目張膽地視朝廷法紀如無物,如今爺們兒都回來了,怎容爾等放肆!”
那幫官差哪裡辨得過江尚一張利嘴,頓時沒了言語,又瞧着凶神惡煞般的晉家軍,已是連腿都快軟了,領頭那個硬着頭皮放下一句:“你們阻差辦案,已觸犯法度,官府必將追究。”便帶着人落荒而逃。
見人都散了,櫻兒過來扶住林與歡,驚魂未定地道:“姓馬的真是橫行無忌,王爺人都回來了,他還敢找我們小姐的茬。”
林與歡扯了扯衣裳,“倒忘記防備他有這一招了,馬應財如今垂死掙扎,跟咱們來這手,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確實如此,”江尚點頭道,“此人倒是有幾分小聰明,這聲東擊西,必是有什麼圖謀。”
劉大監的屋裡,李仲楊正和馬應財吵成一團亂,劉大監先還勸上兩句,到後來也沒了力氣,任由二人在一邊爭執,自已則坐在書案後,袖着手盯住頭頂的藻井發呆。
“馬都護,你既參奏本王通敵,本王便也寫上一本,告你馬應財與達勒爾暗中勾連!”
“哼,王爺,說話得有實證,我老馬掌管西北也有三十來年,治下清明,百姓安居,哪年的考績沒得聖上嘉許?可瞧瞧吧,自您來了咱們這兒,我這西北便民生凋敝,戰火不斷,若說無人從中作祟,老夫絕對不信!”
“那北陽關馬平可是馬都護的侄兒,此人公然大開城門引達勒爾入關,請問馬都護如何解釋?”
“馬平如今已死,再無法爲自己辯白,當初是你晉家軍守城不力,讓達勒爾人衝進城內,如今卻栽贓給馬平,劉大監,馬平冤枉啊!”
旁邊的劉大監已快昏昏欲睡,突然被人叫到名字,隨口“啊”了一聲,又自眯起了眼睛。
“那達勒爾可汗在北陽關守備府被馬平親爹一般地侍候着,聽說馬平是丹青妙手,那可汗屋裡可掛着馬平的畫,落款寫得清楚,是‘跪贈達勒爾可汗’,要不我叫人拿給你欣賞一下?”李仲楊譏諷道。
“你胡說!馬平一生忠厚耿直,絕非王爺所說樣人,就算那所謂的畫真是他所作,也說不得是遭了達勒爾人威逼。”
“堂堂大周守備,被人一逼就軟了骨頭?”李仲楊冷笑道:“便是這一點,此人也死有餘辜。”
“劉大監,那馬平只是與老夫同姓,卻並不同宗,莫說他清白無辜,即使真做了叛國之事,也與老夫無關,而老夫敢以性命擔保,馬平絕不是王爺口中之人。”
“各位打擾一下,”外面這時進來一人,恭恭敬敬地朝屋中三人行過禮後,道:“稟劉大監,驛館外面,馬都護家的老夫人在喊冤。”
劉大監這會子似乎終於盹醒了,看了看馬應財,皺着眉頭問李大人:“到底怎麼回事?”
“馬老夫人說,要告晉王殿下的……林氏害死其孫馬元。”
李仲楊明顯怔了一下,問:“李大人,什麼意思?”
那李大人道:“就是說,馬老夫人要林氏殺人償命!”
那邊馬應財突然跪到劉大監面前,眼裡流出老淚,“劉大監,我兒死得冤屈,他無故被那林氏所殺,老夫原懼於王爺威勢,只想息事寧人,可我老孃只有這一個男孫,如今孩子罹難,白髮人送黑髮人,她實在咽不下這口氣啊!”
劉大監自是跟着嘆氣,而李仲楊卻在一旁斜眼看好戲。
只聽“咚、咚、咚”三下,馬應財給劉大監狠狠磕了三個響頭,“既已被人逼到這步田地,老夫也不管了,劉大監,若我兒不得沉冤昭雪,下官誓不罷休!”
劉大監禁不住揉揉太陽穴,對李仲楊埋怨道:“王爺,您在西北到底惹了多少事?回頭聖上問起來,老夫真就沒法幫您擺平!”
次日天剛放亮,劉大監便已端坐都護府大堂正中,而李大人則揹着雙手站於一旁,笑吟吟地瞧着下方分坐兩旁之人。
見人已到齊,劉大監下意識地轉頭瞧了瞧李大人,見他回看了一眼,忙挺直腰板,道:“既然都到齊了,咱們就開審吧!”
話音一落,馬老夫人先上到堂前,正要下跪,卻被劉大監阻了,“老夫人有誥封,便不要跪了,趕緊看坐。”
馬老夫人道了謝便坐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道:“大監,老身獨孫馬元,自小心地純良,對兩個妹妹尤是疼愛,可恨老身那大孫女馬英不肖,被個男人迷得離家不歸,馬元擔心她在外頭吃虧上當,大半夜地去塔子街尋人,卻不料正遇那林氏尋釁滋事,馬元被她打傷,回家不久便不治身亡。”
“老夫人,臢家有一事不明,您那孫女離家出走,和林氏打傷馬元有何關聯?”劉大監疑惑地問。
“說來羞死人,馬英傾慕之人乃是這位晉王殿下,”馬老夫人指了指對過的李仲楊,“當日她藏身晉王位於塔子街的私邸,誰料晉王的姘頭林氏拈酸吃醋,在街上毆打馬英,恰逢我孫兒找來,不過上前說了兩句公道話,那林氏竟將人活活打死了!”
衆人立時將目光都轉到坐在一旁的李仲楊身上。
李大人湊到劉大監耳邊說了幾句,劉大監點點頭,轉臉問李仲楊,“王爺,聽說馬英曾追隨您去過北陽關,可確有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