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年第二天起來的時候頭痛欲裂，依稀記得自己昨天在顯冬面前哭了好久但鑑於這種行爲實在太過丟臉所以她也不忍再去回想自己到底具體都幹了什麼。
想了想昨天鬼屋的事情，宋雪年把Maggie叫出來溜溜順便算了算樑雪信最近的運勢，看了看命盤。
下下籤。
好吧。宋雪年苦着一張臉，癱倒在沙發上。看來那個16年的詛咒還在，鬼屋的事情真的可能只是一個意外，偏偏讓運氣不好的她們趕上了。可是她真的短期內不想再見到樑雪信或者樑先生了。但是，如果她不能完成標本把靈魂交給她前說出的願望那尾音是不會醒過來的。
宋雪年盤腿坐在沙發上苦惱地揪着頭髮。Maggie通過屋裡的攝像頭看着她的動作覺得自己的算法裡生出了一種屬於人類的擔憂的情緒。
“你最近有注意自己的身體狀況嗎？”
宋雪年停下手裡的動作仰着頭對房間裡的空氣露出狐疑的表情。Maggie雖然每天都盡職盡責地把健康報告投影在牀頭，但她好像確實有一段時間沒有注意過了。
“細胞含水量減少，脂肪含量增多，代謝功能下降。宋雪年，你在加速衰老。”
Maggie那種冰冷的電子聲念出來的報告讓宋雪年覺得自己真的是病入膏肓，不日便可駕鶴西去了。雖然不想像某面癱小哥總是神神叨叨地念叨“沒有時間了”，但是，情況好像真的很嚴重的樣子。
“那麼，我還有多少時間？”
“你並不是真正的人類所以沒有辦法估算出你的身體衰老速率，你有可能在任何時間死去。”
非常好。
宋雪年悻悻地抓起一縷散在耳邊的頭髮在眼前揮了揮，不大長的頭髮乾枯亂糟糟的糾結着。她煩躁地抹了把臉，從衣架上撈起一件外套，“Maggie，我去趟醫院。”
特殊病房裡，宋雪年沉默地站在牆邊。那個妖孽的男人還在靜靜地躺在病牀上，日光燈照着他精緻的臉龐，絲毫看不出他之前受傷的痕跡。沒有不停放電的桃花眼，完全收斂了邪肆氣質，在這白色調中他安靜地如同不小心陷落凡塵的天使。
“李冉升，我來完成契約。”
宋雪年有些艱難地開口，聲音平穩低沉到像是從遠方緩緩飄來的經文的吟誦。
病牀上半月未見甦醒跡象的人像是得了召喚緩緩睜開眼睛，不見半分困難地坐直身子與宋雪年對視，絲毫不像臥牀已久的病人。男人疑惑地看着宋雪年，他不明白本該法力無邊的上古神族怎會出現在人界還落得一個給閻羅王跑腿的地步。她身後的雪白牆壁把她襯得格外蒼白虛弱，強弩之末的身姿讓標本不忍心開口。算了，守靈人也好，鬼差也罷。只要能把他的靈魂解放就足夠了。男人稍一斟酌，小心翼翼地開口問道，“他可安好？”
宋雪年沒有回答反而是問了他一個問題，“多少世輪迴已過，再深的前塵牽掛早就被那一碗碗飲下的孟婆湯清理得乾乾淨淨，你又爲何還要管他？”
男人黑曜般的雙眼閃着亮眼的神采，微微牽起嘴角，“守靈人是不會懂的。”
宋雪年聽罷無所謂地一笑。早些年，已經聽多了世人對守靈人本性涼薄的評論。
“我知你不願再在入塵世，但我的時間不多了，我會把他收入赤門以保他化了這咒。你就帶着我這契約的一部分好好和尾音一起活着，看着他吧。”
對面的男人安靜地坐在牀上頭一次用一種惋惜而不是用微笑的表情對着她，“你…何苦？”
他在這軀殼裡存了有大半個月了，自然那原主人的所有經歷他都瀏覽了一遍也知曉了原主人的所有感情。
尾音他，並不喜她，甚至帶着深深的猜忌。
宋雪年聳聳肩，燦然一笑夾着幾分不易被人察覺的苦澀，“李冉升，下一次和尾音一起醒過來吧，悄悄地。”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似要把她的臉深深地印在腦海裡。
宋雪年低下頭，逃避了他的目光。只見她指尖輕輕一劃手腕上便多了一道深深的傷口，鮮紅的血液瞬間就涌了出來。她緩緩走過去，把手腕湊到男人的嘴邊，“喝吧。”
男人的雙脣輕輕吻上手腕，鹹腥的血液流進了他的口腔帶着宋雪年的體溫。他可以感受到靈魂與身體不相容的地方被打破了，不再是困在這身體裡黑暗的一小塊空間，僵硬的四肢又有了感覺。他甚至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有了一股不可思議的力量，彷彿頃刻間便可翻雲覆雨把世界踏於腳下。
守靈人！守靈人！
男人不禁擡手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更近地拽向自己，他的呼吸漸漸急促。以別人的骨血爲食來治療疾病向來是世人詬病的，但他停不下來。解百毒、治百病、延壽命、漲修爲甚至獲得那消失已久的來自上古天神的巨大力量。這血液像是久旱之林的甘露，隆冬之日的火炭，讓他欲罷不能。
宋雪年感受到了他手上不斷加重的力度也注意到了他不自然的神情卻沒有阻止他，只是用一種疏冷的眼神就這麼看着，就像這身體不是她自己的一樣，無關乎痛癢。
直到病房門被“嘭”地一聲撞開，男人才被喚回神智愣愣地看着門口的不速之客。
宋雪年轉過頭仍是一副淡漠的神情。
門口。
聽聞護士說宋雪年過來探視了便匆匆趕過來撞開病房門的晉華，被那不小心滴落在雪白棉被上的鮮紅的血液刺痛了眼睛。他不可思議地擡眼看向宋雪年，心中的震驚難以言表。
時至今日，晉華才發現那曾經時常泛着瀲灩水波的雙瞳現下乾涸得瘮人，正直勾勾得盯着他。
三個人就這麼僵持着，直到晉華反應過來後趕緊去外面找酒精和紗布。
宋雪年趁着這空檔對着牀上的男人溫柔一笑，“睡吧。醒來後這世上再沒有李冉升。”
晉華再回來的時候牀上的人又睡過去了。他看了一眼沒說什麼，只拉過宋雪年的手靜靜地給她包紮。
他沉默，宋雪年自然也不會說。
傷口包完，她擡腳就離開。走到病房門口的時候她似是想起了什麼停下了腳步，回頭看向還站在原地低着頭垂着雙手的晉華。她因失血過多的蒼白嘴脣微張，“不要告訴顯冬。”
晉華擡起頭略帶不解地看着她。
宋雪年微微一笑沒有說話離開了。後來過了很久，晉華明白了那臉上的笑意裡帶着一種艱澀，是當時所有燕宿九野不能明白的。
和病房漸行漸遠的宋雪年撥通了手機，“Maggie，通知一下降香準備收人。”
“好的。”聽筒另一邊，Maggie毫不猶豫地應着她交代的事項。
宋雪年嘆了口氣。還是Maggie好啊，從來不問問題。
“崔判官請你去地府一趟。”
“知道了。”
這語氣顯然是不想去。
“所以……”
“先去找樑雪信。”
宋雪年放下手機剛要掛斷，只聽Maggie那邊又提高了音量大聲喚了她。
宋雪年把手機靠回耳邊。
“司徒靖安回來了，就在家裡。”
宋雪年的心猛地一沉，沉默半晌露出一個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表情，“Maggie，我們先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