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荊歌愣了一下,每有魔族在他身邊多待一刻,就有一些魔氣被他改造成了靈氣,魔族難道不該趁早就地斬殺他爲好?也不對,他剛纔分明是說他活不長久了。難道這黑衣魔要先捉了他再把他折磨至死?他早該想起魔族變態多……
“你活捉我做什麼?”
黑衣魔並不答他,只盯着風甫凌瞧。風甫凌知他是尚不死心,拉上夏荊歌,兀自往後退了數步,暗暗與他做了個往後跑的手勢。夏荊歌見了,也後退半步,以示自己明白了。他們剛纔已與黑衣魔交鋒過一次,他幾乎不用魔氣,就已經能制住風甫凌,斷了夏荊歌的劍,如今用上了魔氣,他兩個自是打他不過。此時不跑更待何時?不跑纔是犯傻。
如今他們已和黑衣魔換了個位置,再往後跑,不是出這山洞,而是隻能往山洞深處跑去。他們站在了這邊,便能看到山洞拐角的那邊,竟隱隱有清明的光芒透將出來。夏荊歌甚至隱隱感覺到有幾絲若無若有的靈氣是自那邊飄蕩而來,那幾絲靈氣雖與自己身遭的彷彿同出一體,來源卻是那邊,並非自己實時創造。
這讓夏荊歌有一絲困惑,他自覺即便在雲劍派困了那麼多年,應當也不至於能把靈氣送到這麼遙遠的山體中來。
許是因着這一層,夏荊歌便是不知那邊到底有什麼,也不覺得往後跑會是一個往死路跑的糟糕決定。至少總比在這狹窄山洞中奪路不成,反被擒住好。
他同意後,風甫凌就往前虛晃一招掩護夏荊歌,也不停留,立刻返身就跑。若不再需要隱藏自身的真氣和魔氣,他們兩個跑起來也不慢,不像方纔般只能靠自身雙腳之力徒步前行。
眨眼之間,他們兩個就已繞過了那道特別拐的彎,遠遠瞧見了光源。前方確是死路,然而那光源散射之處,卻是一個幽深豎直的洞穴。到了往下望去,深茫耀光不見底。
後邊黑衣魔一閃而近,就快要抓到他二人,風甫凌也顧不得再探詳細,拉着夏荊歌就跳了下去。
那道耀目的光華瞬間包裹住了他們。風甫凌只覺一陣頭暈目眩,再醒來時,已在一個異界之中了。
“這是一個龐大的守護法陣。”夏荊歌從地上爬起來,看着周圍喃喃道。四周是一個寬闊縹緲之界,放眼望去盡是虛空,彷彿沒有盡頭可達,也沒有道路可循。只有他們頭頂上方偶爾閃現的陰陽八卦圖能說明這裡並非傳聞中的時空之隙,而是一個開啓狀態的守護法陣。
夏荊歌微微心驚,這裡竟然是道家的地盤,而不是魔族的臨時據點。
守護法陣一般用作防禦外敵,阻止敵人闖入。像驅邪榜管理處的守護法陣就是防魔族的,這個法陣則不然,顯然是不論誰闖入都會開啓,它阻止的是所有闖入的人。現在夏荊歌和風甫凌就在這幻界中,算是法陣的敵人。
夏荊歌擡眼看着頭頂的一片虛空,等待着那個陰陽八卦圖再次閃現。方纔一閃而過,他並未看清,總覺得哪裡不太對勁。風甫凌既然習了魔的修煉之法,對八卦的鑽研自然不如夏荊歌,他倒是並未察覺出不對,只知道那八卦應是他們出去的關鍵,也不去擾夏荊歌,自己在四周走起來,以查探周遭靈氣的變化,尋找規律。
只要走動,就能發現每一腳下去的地方會突然有大量靈氣匯聚成實,形成障壁,把人託在這片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虛空之中。當他再度擡腳,原有方位的靈氣又迅速消散,重新歸於了虛無。這術法本身就需要極高強的能力,更遑論在這巨大虛空法陣中使用這術法了。
而且它明顯並未遭到毀滅性的破壞,想來便是那黑衣魔來闖,恐怕也未能將它破掉。風甫凌原本擔心黑衣魔隨後趕到,如今看來,他或者是追過來,進了另一個地方,或者是有所顧忌並未跟下來,這一跳倒是跳對了。
夏荊歌這時忽道:“這是連山八卦?”
風甫凌下意識擡眼去看,那八卦已經又消失了。他便問道:“連山八卦是什麼?”
夏荊歌仍怔怔地望着頭頂:“是上古時有夏的卦理,卦象排布順序和成象與現時我們用的周易八卦不同。已經……失傳數萬年了。”
失傳數萬年的東西如何還能存在,還能叫他認出來?風甫凌下意識不太信,便問道:“會不會是你看錯了?”
“應當不會。”夏荊歌立刻回道,“天下三易,周易正當其時,是天地相對,水火相敵,山澤相望,風雷相離之象。歸藏我也見過,絕不是這個卦象。只有連山失傳太久,今日方纔見着了。”
話音剛落,上空那巨大卦象再度閃現了。風甫凌着眼望去,果見其與一般八卦不同,乃是天水相接,地澤相潤,山雷相和,風火相生之象。
待這卦象靜靜隱去,夏荊歌也已將此圖徹底記在心中,默默看了一番,便道:“周易是連則相生,生而綿存,對則相敵,互爲背離,生克法度皆有的包容萬千之象。但是這連山易,無論連看、對看、正看、逆看皆可相生相依,當是連而相生,生生不息之循環象兆了。不愧爲天地初生之象,委實宏偉溫情。”
“這麼說,你能推斷出解法了?”風甫凌見他信誓旦旦,滿懷希望地問道。
夏荊歌一聽,頓時將那見識到連山易的欣喜之情泄出了一大半:“只一張卦象圖,旁的什麼依據都沒有,如何知曉解法?我算不了。”
風甫凌不甘心,繼續問:“推也不能?”
夏荊歌默默地蹲下了,再度往那口氣上扎釘破洞:“傳聞連山易數算嚴謹,不容有一絲一毫的釐差,這要怎麼推?若按周易之法,必入死地無誤。”
風甫凌也蹲下了,就在夏荊歌對面,兩人各自手抄着手,膝碰着膝,隔着半尺不到的虛空之境互相對望了片刻。風甫凌忽道:“剛纔那魔既然也沒破陣,是如何毫髮無傷地出來的?”
夏荊歌也覺出了奇怪,咬了咬下脣道:“興許他沒進來?”
風甫凌搖搖頭,“我們跳進來前,這法陣就開着了。”
“那麼他必是進來了又出去……你說連山易無論怎麼看都是生生不息之象,有沒有可能,這法陣無論怎麼走都能出去?”夏荊歌說到這,一下子激動地蹦了起來,激起腳底相托氣紋一陣漣漪圈圈盪漾。他不等風甫凌站起來,立刻往離卦方向跑去,邊跑邊道,“是了,它是爲了防止別人過陣,又不是要把每個闖陣的人都弄死在裡面。”
“他還在外面。”
夏荊歌打了個踉蹌,剎住了,慢慢走回來道:“這就說得通了,難怪他不進來,原是等着我們出去。”他仰着頭,邊看頭頂上繼續閃現的連山易卦象邊道,“可惜連山已失傳了……”
夏荊歌撞到了風甫凌身上。
風甫凌順勢拉住他的手臂,夏荊歌不知爲何突然想到風甫凌先前那句話,竟然有點不知所措。他突兀地舉起了一隻手,想跟風甫凌繼續說些什麼,又放下了,然後他退開小半步轉過身指着水平的遠方道,“我們,我們來看看,額……這個連山易。”
風甫凌:“……”
“哦,上面這個連山易。”夏荊歌又尷尬地指了指頭頂。
風甫凌:“……”
風甫凌正想問他怎麼了,夏荊歌突然抖出冰劍,往虛無的腳下一插。尖銳的劍尖抵在了一點障壁上,紋絲不動。夏荊歌用力往下按去也絲毫沒有作用。他對風甫凌道:“你也試試,用上魔氣。”
風甫凌按捺下了疑惑,也把劍用力往地上一插。跟夏荊歌一樣,他的劍尖也在那一點上被障壁穩穩地擋住了。“有什麼問題?”
“你不覺得很奇怪嗎?”夏荊歌道,“這裡的靈氣,對魔氣和靈氣的反應是一樣的。而且……這裡的靈氣和我身上的好像,就像……就像根本就是我身上的。”
“不可能。”風甫凌立刻回道。這時候,他發現餘光裡有光在閃耀,下意識轉過頭去。
一扇木門出現在他二人的不遠處。
夏荊歌也轉過頭來,他被這一瞬間耀眼的光芒刺得眯了眯眼,才徹底看清了。
這是一扇看起來有點眼熟的門。但他不記得自己到底在哪裡看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