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大明宮,蘇嬀更喜歡離宮,好久以前父皇抱着她對她說,大明宮就像口大棺材,能把活人悶死。還是離宮好,就算呆在寢宮裡,只要深深吸口氣,都能聞到花香。
蘇嬀喜歡在腳腕上綁一串銀鈴,赤着腳在被花瓣鋪滿的小徑上跑,細碎的鈴聲在她聽來是再美妙不過了。可是她心口有傷,沒跑幾步就疼的厲害。每當這時候,姜鑠都不知道從哪兒冒出來,背起她踏着花瓣往 回走。
她趴在他的背上,用頭髮打他的臉:“壞人,又抓我去坐牢。”
姜鑠搖頭,寵溺地笑:“下 回出來把鞋穿上,扎到木刺就不好了。”
她嘴裡答應着,可每 回都不願穿鞋。春天就要過去了,再不去踏幾 回花瓣和雨露,就來不及了。好容易等姜鑠睡着偷偷溜了出來,沒成想卻遇到姜之齊。
“王爺,好久不見了。”蘇嬀慢悠悠轉身,看着對面站着的男人,挑眉一笑:“呦,紀侍衛也在呢。”
姜之齊本來嘴角上揚,可當他看到蘇嬀赤着腳時,氣就不打一處來:“這是怎麼說的,父皇連雙鞋都給姑娘穿不起?還是說,本來就是雙破鞋,穿不穿都無所謂了。”
破鞋,這是說我吧。這麼長時間不見,姜之齊,你還真是一點都沒變,惡毒而刻薄。
腳趾甲泛着漂亮的粉,腳背的皮膚太過白皙,都能看見青色的血管,銀鈴隨着蘇嬀的的步子發出清脆的聲響,她沒有將頭髮綰起來,只是點綴了些許細碎珍珠,看起來仙氣十足。
瞧見蘇嬀慢慢踏着粉色花瓣朝自己走來,姜之齊竟不由自主地笑着向那纖弱嬌美的女孩伸出手,可是蘇嬀竟然沒有理會他,而是徑直走到紀無情面前,溫柔款款地福了一禮,輕笑道:“紀大哥,能否借一步說話?”
姜之齊的手尷尬在半空,讓他憤恨的的是他竟聽到她叫紀大哥?你竟然叫他紀大哥?難道我連個紀無情都不如了。
紀無情沒有想到蘇嬀竟會這麼叫他,她今日可真好看,眉心貼了剪裁精緻牡丹花子,睫毛又長又彎,以往有些凹的兩頰如今也豐盈可愛,想必皇帝對她真的很好,這段時間她好像胖了點。
姜之齊嘴角抽了一下,他想抓住蘇嬀,卻猛地被紀無情用劍隔開。自從上次被紀無情威逼吃過毒。藥後,姜之齊就從心底開始忌憚起這個殺手,他可不敢輕易惹一個隨時可以要他性命的殺手。
天知道,姜之齊是如何強迫自己說出這番話的:“去吧,想說什麼儘管去說,本王給你們放哨。”
紀無情冷哼一聲,淡淡地看了眼面色不善的姜之齊,忙提腳去追走了些距離的蘇嬀。
走到假山,蘇嬀停下腳步,她用眼角掃眼遠處高瘦挺拔的姜之齊,壓低了聲音道:“他應該聽不見我們說話了吧。”
“聽不見。”紀無情想要像以前一樣揉揉蘇嬀的柔發,可剛擡起手又放下去,還是不要惹她生氣了。“你,怎樣了?傷好了沒?”
蘇嬀莞爾一笑,低頭時青絲順着肩頭滑落,撩人心扉。她從荷包裡逃出個比拇指稍大點的木頭遞給紀無情,咬了咬下脣,面帶了些許羞澀笑道:“多謝你爲我送來救命的八寶丸,我蘇嬀恩怨分明,這個是我自己刻小兔子,送給你。”
與其說是小兔,倒不如說是在木頭上瞎刻了幾刀,可這個沒有任何審美價值的東西,在紀無情眼中就是世上最寶貴的禮物,他接過木雕,貼身藏好,溫柔笑道:“謝謝你,我會珍藏一輩子。”
“紀大哥,那天晚上我跟你說的話,你有沒有?”蘇嬀睜大了眼睛,細細地觀察紀無情臉上的一絲一毫的表情。
紀無情見蘇嬀問自己這話,忙湊近了低聲道:“你放心,我誰都沒給說。只不過,”
不怕一萬,就怕這種萬一,來了能要人命。
“不過什麼?”
紀無情瞧見姜之齊終於忍不住朝他們走來了,忙道:“我不知道你究竟是誰,想要做什麼,但你要相信我一定不會害你。皇上那邊我不清楚他能查出什麼,可王爺已經懷疑有另一股神秘力量存在了,你要小心。”
那個小心纔剛說完,姜之齊陰陽怪氣的聲音就響起了:“你們的關係什麼時候這麼好了,不怕父皇會吃醋麼。”
蘇嬀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理會姜之齊,她算是看透了,這以後最大的敵人說不定就是這條毒蛇。
“紀大哥,我得 回去了,皇上這時候應該醒了。”
“站住!”姜之齊鐵青着臉擋住蘇嬀的去路,他垂下眼眸看面前的嬌小少女,冷笑道:“你是什麼東西,竟敢如此無視本王。”
自從三個月前的事發生後,紀無情就隱約感覺蘇嬀或許並不像表面那麼喜慕虛榮,貪圖富貴。她在王府經歷的那些事,換作尋常女子早都自盡了,可她卻頑強的活下去,而且她的目的,好像只有一個,那就是殺姜鑠。瞧她那晚給自己交代的‘遺言’,刺客真是她安排的也未可知,她一定有莫大的難言之隱!想通這層後,紀無情就愈發後悔自己曾經逼迫她的種種,一直想着找個機會,向她問清楚原委。
“王爺。”紀無情抓住姜之齊的胳膊,似勸又似威脅:“讓她走,別爲難一個小姑娘。”
“本王和自己的妾說話,有你什麼事!”姜之齊忍了好半天,終於爆發了,他甩開紀無情,一步步地逼近蘇嬀,“七娘,你的膽子見長啊。”
“你的妾?”蘇嬀淡淡一笑,毫不畏懼地對上姜之齊的眼,就是這個男人,曾經一夜夜折磨她,把她關進地牢,用鞭子抽她,讓人羞辱她,和德妃一起算計她。“不好意思了王爺,妾身馬上就不用叫蘇嬀了,因爲皇上說他會賜妾身一個新身份。姓齊。”
姜之齊歪着頭,不屑地冷笑:“那又怎樣?那也改變不了你就是個人盡可夫的賤人這個事實。”
哼,你和元蘭說話的口氣還真像,都這麼恨我?不生氣不生氣,不要理他,他就是個瘋子。
蘇嬀微笑着給紀無情點點頭,打算繞過姜之齊直接走人,誰知姜之齊卻不依不饒,他順勢抓住蘇嬀的長髮,惡狠狠道:“本王讓你走了嗎?”
頭皮被揪地疼,心口也發疼,有些喘不上氣,蘇嬀想趕緊 回去喝止疼藥,她低頭皺眉:“王爺,您這樣有意思麼。既然看不起妾身,眼不見心不煩就是了。”
眼不見心不煩?她越是這種淡淡的態度,姜之齊就越惱火,父皇眼裡沒我,連你都要看不上我嗎?
姜之齊另一隻手攬住蘇嬀的腰,輕輕地嗅懷裡女人身上的幽幽香氣,好久都沒聞到了,這香氣已經不屬於我了,屬於另一個男人。越想越氣,姜之齊冷冷笑道:“七娘真是貴人多忘事,一進宮就忘記你蘇嬋姐姐了。”
果然,一聽見蘇嬋二字,蘇嬀停止掙扎,她仰頭瞧着得意洋洋的姜之齊,咬牙冷冷道:“王爺是做大事的,請不要將無辜的女子牽扯進來好嗎?”
“無辜?”姜之齊一臉的痞氣:“你說無辜就無辜?你知道不,本王的嬋王妃有身孕了呢。”
“你對她做什麼了。”蘇嬀知道嬋姐打心眼裡厭惡姜之齊,寧願一輩子都不要和這個男人說話纔好,可就是這樣一個與世無爭的女人,姜之齊都要把她推到風口浪尖,差點害死她。蘇嬀咬牙,狠狠瞪着眼前的男人:“你欺負她了?”
正在此時,扶風焦急的聲音從背後響起:“娘子,您怎麼又一個人跑出來了,皇上醒來見不到您,可是發了好大的脾氣。”
扶風是姜鑠身邊伺候的老宮女了,自然有些輩分,她還未給姜之齊見禮,只見姜之齊慌忙放開蘇嬀的頭髮,率先躬身微笑道:“是扶風姑姑呀,好久未見了。”
“王爺好。”扶風走過來給姜之齊行了個禮,然後從懷裡掏出雙繡鞋,她蹲下爲蘇嬀穿好鞋子,柔聲笑道:“娘子,咱們該 回去喝藥了。”
蘇嬀心裡一直念着蘇嬋,姜之齊厭惡三姐,在新婚之夜給了她莫大的羞辱,三姐懷孕,多半是這男人強迫的。蘇嬀真的很想扇面前這個男人一耳光。但如果得罪了這條毒蛇,她有姜鑠護着自然不會有事,三姐姐孤身一人在王府,她可怎麼辦。
“那恭喜王爺王妃了。”蘇嬀面帶微笑,恭恭敬敬地給姜之齊行了個禮,彷彿忘了方纔的事,客氣的沒有半點感情:“王爺的家事,妾身不方便再幹涉了,妾身告退。”
看着蘇嬀窈窕的身影漸漸消失在眼前,姜之齊緊緊攥着的拳頭狠狠地砸在假山上,尖刻的石頭將他的手劃破,血一滴滴流到地上。
臭丫頭,特意在這兒等了你一上午,就想問問你傷好了沒,你都不給我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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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白無故的,姜之齊怎麼會出現在離宮內廷。每次見到這男人,都沒好事。雖然方纔面上不管不顧嬋姐,可心裡着實擔心她,不行, 回長安後,說什麼也得見嬋姐一面。
蘇嬀心裡裝着事,沒留意腳底忽然絆住個什麼,低頭一看,竟是個粉雕玉琢的小娃娃。
“是初惟呀。”蘇嬀雖然深恨元蘭,可初惟畢竟無辜,況且這孩子與自己的兒子千寒一般大,又生的可愛,蘇嬀自然是極喜愛這孩子的,她將初惟抱起,柔聲笑道:“你怎麼來離宮了,嬤嬤呢?”
姜初惟是姜鑠幼女,出生時就被冊封爲嘉儀公主,現在已經有三歲了。
小孩子都喜歡親近漂亮好看的人,初惟很是喜歡這個身上香香的姨娘,她扭股糖似得摟住蘇嬀的脖子撒嬌:“姨娘親親,姨娘親親。”
“好大膽的賤人,還不放下本宮的公主。”
呵,蘭姐姐,你也來離宮了。三個月前你被皇上當着衆多太醫的面打了一耳光,據說胸骨也斷了一根,不好好在長安養傷,來離宮做什麼死。
蘇嬀笑着瞧元蘭盛氣凌人地走來,她如今可不怕這女人,既然示好不成,那咱們就鬥吧,你算計我李氏,算計我,這一樁樁一件件,我可給你記得清清楚楚呢。
扶風見蘇嬀還不放下嘉儀公主,忙湊到蘇嬀耳邊悄聲道:“德妃娘娘有了身孕,娘子可不要和她硬來,到時候皇上那邊怕不好交代。”
懷孕了?
這三個月來,姜鑠叫太醫好生給蘇嬀調理身體,兩人亦勤勤懇懇地造人,可惜蘇嬀的肚子一直沒動靜,沒想到這女人倒是捷足先登了。蘭姐姐,不是妹妹不厚道,妹妹可是發過毒誓,要讓你生不如死,你肚子裡這孩子,哼!走着瞧吧。
作者有話要說: 稍微遲了一會兒,下一章寫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