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長時間的了。
呂超每天將車停在這個停車場的時候。
下車之前都要獨自坐在自己的車裡面,吸菸,聽歌。
多久。
他才緩緩的下車,然後從車的後備箱子裡面取出給韓朔帶來的東西,然後。
緩緩的走進醫院的大樓,電梯。
韓朔的病房。
他坐在車裡聽歌的時候,多半也是那些存在他記憶中的韓朔特別喜歡坐在他車上聽的歌。他告訴宋波。
“你說奇怪不奇怪的,以前韓朔說自己心情不好,總讓我開車帶他出去散心的時候,我特別討厭這件差事的,可是最近我又特別開始懷念起我們以前的那些時候的,總覺得那樣其實也挺好的,反正韓朔特別喜歡着的。那樣的時候。”
“可能平時的時候他總覺得你們之間都是有點疏離感吧,他和你一起坐在你的車裡的時候,他就會覺得離你特別的近着的。”
“以前我特別討厭他坐在我車裡的時候故意不和我說話,或者,他唱那些特別跑調的歌的時候。”
“可能他覺得他那個時候已經離你夠近了,所以沒有再必要和你說話着的,另外能在你面前明明知道自己唱歌跑調還非要唱的,說明他很信任你,也很喜歡你。”
“那個時候我經常的說他。現在我覺得都有點不好意思着的。”
“上次我送給韓朔的彩鉛筆和畫本,他開始用了嗎?”
“沒有,我沒看見,不過他最近一直都在看手機上那些熊貓的視頻。”
“哦,我也看了,那些小熊貓都特別的可愛,還很淘氣。看完我都覺得自己的心理被徹底的治癒了。”
“嗯,我也經常覺得你是心理不太正常的那種人的。”
“我只是心理面有點陰暗面罷了,難道你沒有的?是人都有,所以,纔有這麼一句古話來着,‘別總想着去試探人性。’”
“真的沒有一點陰暗心理都沒有的人?”
“沒有。就是或多或少的問題着的。對了,韓朔都聽什麼歌曲的?坐在你車上的時候。”
“什麼《霧裡》,什麼《窗》。”
“沒聽過。”
“你平時聽什麼音樂的?”
“大提琴曲,反正就是不帶歌詞的那些,或者,輕音樂,或者,鋼琴曲,最近有點迷上那些電音了。聽完之後挺醒腦的。我最喜歡的樂隊是德國的戰車樂隊,以前。”
發現呂超突然變得沉默的。
最近呂超常常如此。
“呂超,我能再多說幾句嗎?你和韓朔的事情的。”
“當然。”
“你有沒有覺得你家韓朔身上還有其他的一些問題的?”
“你是說除了抑鬱?”
“對,我感覺他和這個世界的連接有點對邊界把握不好。”
“什麼邊界?你說人話行不行?”
“就你這樣的,你還能和韓朔相處好的?真是奇怪了。一聽不懂對方說話就開始罵人的,也就我能這麼容忍你的,笨還不自知。我怎麼就能和你家韓朔說到一起去的。”
“少廢話,說人話。”
“人話就是,你,我,還有其他的那些人,你知道的,我們的成長過程一直都是處於特別正常的適度的人羣之中的,在這個成長過程中,我們遇到各種各樣的人,我們遇見各種各樣的事情着的,我們都瞭解人性,都會按照自己對人性的理解將我們遇到的人進行分類,然後選擇我們和他進行一起做事情的分類着的,合適的方式合適的原則和底線對待合適的人,但是韓朔沒有這種能力,你有沒有想過這和他從小和他母親一直單獨呆在家裡自學的經歷有關係的。其實,我就一直在想,他和井炎怎麼會同居那麼長時間的?”
“根本不長。也就兩年不到。”
“他和你時間也不長啊!其實。”
“宋波,你這個渣滓,你到底想說什麼的?”
“嘿嘿,其實我覺得你家韓朔最初和我見面的時候,我對他的評價還可以着的,不過我想那個時候的韓朔和這個世界相處的邊界還留着井炎幫韓朔確立的很重的痕跡的,現在看來,韓朔終於被你搞進了精神衛生院,你把人家井炎的努力都給整白費了,韓朔身上有着特別明顯的行爲退行的印記着的。比如,我去精神衛生院看他的時候,他怎麼和那些病人走的那麼近的,我都提醒過他了,可是。”
“那你想要他怎麼樣的?他總要和其他人說說話的,像你我這樣的正常人在那裡有多常見的?你不知道啊!他要找人說話的可不找自己的病友的。宋波,我告訴你,你就是有病,知道嗎?”
“怎麼我又有病了?”
“少在我面前說我家韓朔的失眠症那麼直白的,不就是晚上缺覺的,現在在裡面補足了我們就出去了。”
“行,我明白了。”
“哎,前幾天和韓朔的那個好朋友林一談話,她和我打賭,說韓朔出院以後肯定會甩了我,我說不會。”
“肯定會。”
“什麼?”
“也就你這個大傻子沒看出來的,明眼人一眼都看出來了,韓朔出院以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讓你徹底的滾蛋。因爲他有情感潔癖,潔癖你懂嗎?”
“我怎麼不懂的,韓朔他們那裡有一個女病人就是同一病房的人都不敢輕易坐她的牀的,因爲一旦有除她自己以外的人碰到她的東西任何一點的,她都會舉着消毒液噴壺對着你噴半天。”
宋波笑了笑。
“呂超說真的,憑着我對韓朔的瞭解着的,你們兩個肯定分手,你得做好這個心理準備着的。哎,這次可不是我站在你母親那邊替她說話的,我就是單純的以事論事着的。反正。”
“反正我們不會分手的,你以爲我是誰啊?多少人被我甩過多少次的,不都是最後,我衝着他們簡單的勾勾小手指的,他們不也就乖乖回來了。當年在酒吧我們一起玩的時候,你是見識過我真正的實力的。你怎麼現在這麼對我沒有信心的?告訴你,我這也就是沒有回‘松果酒吧’的,要是。”
“我不是不相信你那麼自負的魅力的,我是相信韓朔肯定會甩了你的。”
“去你的,你這個烏鴉嘴的。”
呂超車裡的音樂。
今天。
周杰倫的《回到過去》------
“一盞黃黃舊舊的燈,時間在旁悶不吭聲。寂寞下手毫無分寸,不懂得輕重之分。沉默支撐躍過陌生,靜靜看着凌晨黃昏。你的身影,失去平衡,慢慢下沉,黑暗已在空中盤旋。該往哪我看不見,也許愛在夢的另一端。無法存活在真實的空間,想回到過去。試着抱你在懷裡,羞怯的臉帶有一點稚氣。想看你看的世界,想在你夢的畫面。只要靠在一起,就能感覺甜蜜。想回到過去,試着讓故事繼續,至少不再讓你離我而去,分散時間的注意。這次會抱得更緊,這樣挽留不知,還來不來得及,想回到過去,思緒不斷,阻擋着回憶播放,盲目的追尋,仍然空空蕩蕩。灰濛濛的夜晚,睡意又不知躲到哪去,一轉身孤單,已躺在身旁。想回到過去,試着抱你在懷裡。羞怯的臉帶有一點稚氣,想看你看的世界,想在你夢的畫面,只要靠在一起,就能感覺甜蜜,想回到過去,試着讓故事繼續,至少不再讓你離我而去。分散時間的注意,這次會抱得更緊。這樣挽留不知,還來不來得及,想回到過去,沉默支撐躍過陌生。靜靜看着凌晨黃昏,你的身影,失去平衡,慢慢下沉,想回到過去。”
呂超今天給韓朔帶的是一大包的犛牛幹,一大盒的海鮮拼盤,零食大禮包,一箱新鮮的果汁,一箱牛奶,各種水果。一盒糕點。
用那種上面帶綠色帆布口袋的小推車直接推到了韓朔的病房。進去的時候。
韓朔正躺在牀上用手機聽歌。
周杰倫的《安靜》-----
“只剩下鋼琴陪我談了一天,睡着的大提琴安靜的舊舊的,我想你已表現的非常明白,我懂我也知道你沒有捨不得,你說你也會難過我不相信。牽着你陪着我也只是曾經,希望他是真的比我還要愛你,我纔會逼自己離開。你要我說多難堪我根本不想分開,爲什麼我要我用微笑來帶過。我沒有這種天分包容你也接受他,不用擔心的太多我會一直好好過。你已經遠遠離開我也會慢慢走開,爲什麼我連分開都遷就着你,我真的沒有天分安靜的沒這麼快,我會學着放棄你是因爲我太愛你。”
呂超坐在韓朔牀邊的單人沙發椅上刷手機。
半個小時後。
呂超陪着韓朔在大廳裡面捏彩色橡皮泥。
韓朔捏的是老虎。
“哎呀,韓朔,你這個老虎的腿部的肌肉捏的太好了,完美。”
呂超忍不住的誇韓朔着的,韓朔還是狠狠送了他一記鯊魚的眼睛。
那天。
韓朔和呂超站在樓下小廣場的花壇前面。
陳若萱站在樓上看着他們。
韓朔首先告訴呂超的是他明天就要出院的消息的。然後。
當然是他選擇和他分手的消息的。
最後。
零看着呂超開車離開。
韓朔返回了自己的病房開始收拾自己的東西。
夕陽開始了。
深藍色天空上的白色雲朵全都變成了紅色。
“韓朔最喜歡的小說有《奧麗芙·基特里奇》。”
“你呢?”完全理性的零問完全感性的零。
“《你要像喜歡甜一樣喜歡苦》。裡面有一段寫的可好了,你喜歡聽我給你背上一段嗎?”
“總是如此。”
“慢着,陳詞濫調意味着它是真的還是假的?
每個人都有價格。
我撞見你打哈欠。
是啊,我的在百分之二十以上。
爲什麼我什麼都聞不見?
他們現在已經變成了怪物。
整天下雪。
所以我說,要是沒暖氣,我就不付房租。
什麼時候是個頭?
滑稽的種族主義是種族主義中的種族主義?
他絕對有偏見。
今晚是對蝦。
這是波本威士忌的季節,我的朋友。
威尼斯是不是個島?
可它聞起來像垃圾和菲奈特。
他們說啤酒取代了紅酒。
你忘記給19號桌送第二杯酒了。
我再也沒見過白晝。
你沒記在卡片上?
好厲害的咳嗽。
對蝦不是小蝦。
而且她並不年輕了。
但我再也沒睡覺。
我們應該打電話給他妻子嗎?他在桌上睡着了。
是的,你不擅長處理頭部。
他總是找藉口。
小吸血鬼?
都經過了均質化和巴氏殺菌。
這裡沒有任何秘密。
噁心。
不,雪莉酒取代了紅酒。
我需要面巾紙。
我需要牛排刀。
就像她眼睛下面的瘀青。
我的原則是不相信。
然後他們問我們有沒有黃尾袋鼠。
他們盯着我的臉,從這裡盯到地鐵站。
線在哪兒?
厚道點。
快樂狩獵。
86號蝦。
如果它被水包圍,就是島。
凍死之前,我們還有多長時間?
紅酒取代紅酒,怎麼樣?
天才。
另一場暴風雪要來,比這還大。
又來?
然後我吐了。”
“挺好玩的。這段詩歌。”
“韓朔明天就要出院了哦!”
“是啊。不過我還是有點擔心他,他就是處理不好自己的感情問題的,要是像工作方面他的理性思維總是保持的好好的。可是。”
“他這個人感情太重。”
“就是這個意思。”
“還好他和呂超分手了。”
“他們還會在一起的。”
“他們不會?”
“他們會。”
“爲什麼啊?”
“因爲這本來就是韓朔啊,他總是用自己的感性處理他的感情問題的。這樣的習慣,你以爲他會放棄呂超嗎?”
“他已經放棄了。”
“他的潛意識裡面並沒有。他還愛他。你看着他們後面的發展吧!”
“韓朔爲什麼會喜歡《奧麗芙·基特里奇》啊?”
“今天每句話的結束你怎麼這麼喜歡用感嘆詞的?”
“我平時不這樣嗎?”
“也這樣?可能並沒有這麼嚴重罷了。”
“你還沒有回答我上面的那些問題着的。”
“因爲它描述的是一個小鎮上的有些人的故事。”
“有哪些人的?”
“可愛的女人戴茜,她的鄰居認真負責的小學老師,和她的藥劑師丈夫,他們婚姻之間的那些小事,比如,各自曾經默默喜歡着的婚姻之外的另外的人,但是,他們的婚姻最終還是一直維持到了最後,那個丈夫付出類似父愛式的愛的工作助理,剛剛大學畢業的丹妮絲,剛剛結婚的丹妮絲,突然死去的丈夫也叫亨利,他開始教她各種獨立生活的技能,包括開車,怎樣開支票;他的妻子同一學校工作的男老師,他們明明準備一起私奔,他卻在某天因爲醉酒開車,車撞到樹上,死了。他們唯一的兒子克里斯托弗娶了一個擁有醫學博士和哲學博士雙料頭銜的蘇珊娜,結婚不久他們搬到紐約,離婚,克里斯托弗找了一個身材很像自己的母親,但是內心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女人。亨利突發中風住進了養老院,她的兒子給她打電話,要她幫忙過來照顧孩子,她不喜歡特別吵鬧着的紐約,她還是喜歡住在自己家裡海邊的小鎮。所以,最後她還是獨自回家了。每天上午去養老院陪伴自己的已經癡呆的丈夫,去公園散步,車座後面永遠都帶着自己的老狗,下午躺在牀上,聽收音機。然後。最後總會告訴自己,‘呀!’意思是時間都過去了這麼久的。”
“都是故事,那本小說。”
“是,但是,我想韓朔最喜歡這本小說裡面奧麗芙告訴他的道理。愛的四角是什麼?”
“是什麼?”
“是忠誠,勇敢,守護和支持。”
“真好聽。”
“其實那只是韓朔喜歡的故事,我比較喜歡的故事是《鋼琴演奏者》安妮的故事。一個男人的情婦的故事。”
“當然。”
“明天韓朔真的要出院了哦!”
“是啊。”
“今天的天空是不是顯得特別的高着的?”
“這個季節每天本來就都是這樣的。”
零飄進韓朔的病房的時候,好多人都在那裡圍着韓朔的媽媽說話的,韓朔將自己的衣服疊好,一一放入旅行箱子內。
出院前的這個晚上,韓朔果然還是恢復了以前那種沉默。
第二天出院之後,韓朔到了丁丁和沈暢早就幫忙在事務所附近幫他租好的公寓。而且。
他進去以後,發現裡面早就收拾好了。
“我覺得你非要這樣的,不是先在呂超那裡借住一階段的,然後。”
“媽,你別說了。明天我就去他那裡將自己的書都搬過來。”
“你這樣,還要麻煩我,在這裡陪着你住上一段時間的,要不,我能放心讓你一個人自己呆着的?”
“你是我媽,那有什麼麻煩着的?真是的。”
“爲什麼?”
“媽,你別說了。反正。我的心已經變得太脆弱了,受不了井炎他們那種靈肉分離的狗屎理論了。”
韓朔坐在自己臥室的飄窗那裡,看着下面的人羣有點發呆。
同時。
呂超正坐在自己父母家的沙發上,懷裡面抱着一個抱枕。
發呆。
“果然還是被林一那個烏鴉嘴給說對了。”
韓朔說要和他分手的時候。
呂超起初有那麼十幾秒鐘的時間呆呆的站在那裡,然後。
從自己的褲子口袋裡面掏出煙的。
他開始吸菸,他的腦子纔開始真正的運轉起來的。
他首先想到的是,現在。
千萬不能刺激到韓朔。所以。
他先說什麼就是什麼的。
當時他那個特別沉默的點頭承諾就是那麼輕易的做出來的。但是。
他發誓,這只是他的緩兵之計而已。
剛剛他給宋波打了一個電話,他的聲音聽起來那麼的沮喪和悲傷,既然。
宋波還是在電話裡面放聲大笑了很久。
氣得他馬上掛斷了電話着的。
到底,怎麼他現在身邊的人就沒有一個他用得上的呢?
大家可能也和他一樣的想法着的。
害怕萬一韓朔再次受刺激,所以。
變得神志不清豈不是更糟糕?
這真是一段特別微妙的階段,對他和韓朔來說。
除了吸菸,發呆,他還真的什麼都暫時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