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025

正當兩人沉浸在震驚中時,單獨接待室的自動門快速敞開,一個大腹便便眼神無光,戴着厚實眼鏡的中年男子步履蹣跚地走了進來。

對方身軀微微前傾,故意讓眼鏡下滑了一些,兩行視線從鏡片上方射向任恆淵,似乎在研究他的思緒。

心下積蓄着惱意,但任恆淵保持着冷靜,擡眸和對方對峙,那陰冷的氣場十幾米外的人都能感受到。

中年男人自然也感受到了任恆淵那人畜難近的態度,倒是毫不介意地撅起脣,隨後發出一聲令人厭煩的咂嘴聲,搖了搖頭,垂下眼開口:“你們這些年輕人啊,非要走到今天這步才知道嚴重性麼。”

還沒等中年男人落座,任恆淵便冷然開口:“我可以詢問一下我被開除的理由麼。”

“呵,孩子。”用中指頂了頂眼鏡,中年男人擡頭朝任恆淵投去一個幾乎是憐憫的眼神,“我相信你自己應該很清楚你被開除的原因。”

“不好意思。”任恆淵感覺自從離開朔鷹,自己這操蛋的人生便頭也不回地往地獄奔,各種不順接踵而至,讓他感覺實在應接不暇,“Do elaborate.”

聞言,中年男人終究穩穩坐下,又用那讓人抓狂的審視眼神觀察了一會兒任恆淵,才道:“孩子,你要知道,風摩賽這種東西不僅僅是熱血,還有剋制,謹慎和對賽事的忠實與真誠。入DPA前你應該就被要求過提供完全真實的個人信息不是麼,你隱瞞了你參加過非法風摩賽的過去,你覺得校方會因爲你技術好給你特殊待遇麼。”

聽了這番話,任恆淵還因爲驚訝怔了一下。

中年男人以爲自己戳中了對方痛點,於是毫無避諱地繼續:“如果你覺得你能騙過DPA審覈拿到正規證書,那你就——”

“等下。”這回,那點可憐耐心完全被任恆淵拋到腦後,這會兒不是齊紹駿控制身軀,他不認爲自己還有什麼需要剋制的,徑直從椅子上站起,用一雙可以殺人的眼盯視中年男子,“——你說,我以前參加過非法風摩賽?”

“怎麼,你打算否認麼?”中年男人再次頂了頂眼鏡。

任恆淵看着對方那有些得意的神情,有種衝動走過去把對方那根頂眼鏡的胖手指掰斷。

“我沒有參加過。”一字一頓,任恆淵雙眸緩緩睜圓,聲線也變得低沉而有壓迫力。

中年男子似乎完全沒在意任恆淵漸變的態度,只是聳了聳肩,點了點自己桌上關於任恆淵的背景調查報告,直白道:“不好意思,你的話沒有效力,只有白紙黑字有說服力,而且——”

中年男人後面那句話還沒說完,任恆淵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邁到對方辦公桌前,伸手一把扯過對方衣領,將那個一身橫肉的胖乎乎男人拽到眼前。

【小子,別衝動!】齊紹駿先前本想勸說兩句,但因爲了解任恆淵脾氣,他擔心自己多說會火上澆油便一直緘口不言,不過事情突然發展到這程度,他知道自己現在估計是盡全力也阻止不了對方。

顯然是被任恆淵動作鎮住,中年男人愕然地倒抽一口冷氣,雙眸緩緩撐大,張着嘴,滑稽地倒着眉。

“我真是受夠了你們這幫機構在背後搞這些無恥的小動作。”鼻息紊亂,任恆淵聲線卻接近冰點,“想讓我任恆淵從馳風界消失就用光明正大的方法,別弄這些過家家的可笑手段!”

【恆淵!】第一次無意識喚出任恆淵的名字,齊紹駿語氣很決然,【情況已經這樣了,冷靜點,現在球在他們場上,不管你怎麼說怎麼做,都只能是他們後面指控你的把柄!】

這話落下,還沒等中年男人迴應,接待室內的保安系統便自動派出智能人將任恆淵連拉帶拖地拽出接待室。

一路上被毫無尊嚴地從議論紛紛的衆人中間架出DPA大廳直接送往處在大廳下的暫時拘留區,任恆淵攥着拳的身軀一直微微發抖。

齊紹駿能理解對方這種被誣陷卻百口莫辯的感覺,但回想起之前他們的連續碰壁,他又實在想不明白任恆淵到底得罪了什麼人要對他的風摩旅途追殺到這種地步。

——很顯然,任恆淵本人對此也是一頭霧水。

拘留所裡還有其他幾個犯事的學員,任恆淵被幾個智能人野蠻推入後便一直沉默着靠在窗邊,跟周圍人保持相當的距離。

齊紹駿不知道對方心裡在想什麼,但他明白,這種時候,他們這樣靈魂互穿的好處便是對方時時刻刻都能有個人在腦海裡給對方適時的心理安慰。

【喂。】用一種相當溫和的口吻試探性地開口,齊紹駿注意着任恆淵反應。

視線繼續飄在窗外,任恆淵雙手環胸靠着牆,一動不動。

耐心等待了一會兒,齊紹駿再次開口:【有什麼心煩的就說出來。】

還是沒有開口的意思,任恆淵像是凍結了般,繼續沉浸在自己思緒中。

考慮着任恆淵此刻所處狀況,齊紹駿知道,如果對方沒法拿到DPA證書,那對任恆淵來說不僅僅是沒法畢業這麼簡單——那意味着對方夢想的徹底破滅。

重考DPA證書本來就是應對先前證書被燒緊急狀況的Plan B。

但走到現在再次撞牆,齊紹駿雖然很想安慰對方,但他也突然意識到,也許此刻的自己無論說什麼,都不會讓對方心理有任何好受。

於是乾脆加入任恆淵那渺遠視線,齊紹駿安靜而耐心地陪着對方。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聽到任恆淵那有些疲憊的聲線:“大叔,這段日子,謝了。”

不知爲何,齊紹駿莫名從對方的語氣中聽出那麼點放棄的意味:【……】

“你自己的事情還沒處理好,我就給你添了這麼多麻煩。”任恆淵將目光從窗外收回,緩步走到牆角邊的椅子落座。

從未聽過任恆淵用這種生疏而沮喪的語氣跟自己講話,齊紹駿沉默了一會兒,道:【麻煩?怎麼會。】長長吸了口氣,齊紹駿說,【我在監獄待了這麼些年,也就是這段時間,讓我重新真切覺得自己是活着的。】

聞言,苦笑一聲,任恆淵躬身向前,伸手捏着眉心:“呵,是麼。”

【是。】

“我現在這情況,你應該也能看出來。”任恆淵看着面前地板,“雖然我不知道是什麼人,但應該是被誰盯上了。”

【……】

“如果朔鷹開除我只是個偶然,但證書被燒,現在又被永久性開除——那就是有什麼人需要我從馳風界永遠消失。”

【……】齊紹駿並未迴應什麼,因爲他自己也有這方面的猜疑,但他不會像任恆淵那樣直接跳去結論。

“我確實覺得自己技術不錯。”自嘲地笑了笑,任恆淵搖頭攤手,“但我還真沒覺得自己能厲害到威脅什麼人的地步,以至於對方要讓我從風摩圈消失。”頹喪地拍了拍大腿,他嘆,“要不要這麼戲劇化?”

【……】

“你說——”單手蹭着自己那一頭髒辮,任恆淵嗤,“一個人想追求個夢想怎麼特麼就這麼難,嗯?”

【你想不想參加世界比賽?】

聽着任恆淵那感慨,齊紹駿忽然語氣穩然地突兀詢問。

怔了一下,任恆淵皺眉。

停頓了一會兒,他又翻了翻眼皮,沮喪開口:“你覺得呢。”

【如果你想參加,就別說這些話。】

“……”

【船到橋頭自然直,總會有辦法的。】

“大叔,證書是唯一合法參加風摩賽的敲門磚。沒這東西,其他都是妄想。”

【我之前備考的時候可是讀過你們世界風摩賽的歷史,並不是所有人都有DPA證書才能參加世界大賽的。】

“你是說DPA成立之前的事情?”任恆淵戲謔道。

【當然不是。】齊紹駿倒是很嚴肅,【我是說,自發風摩。】

“那就是非法風摩賽唄。”任恆淵哧,“你說的不會是那個世界冠軍路易斯吧?就那個風摩歷史上唯一一個沒有被全球任何一家DPA機構承認的男人。”

【算是。】

“可那傢伙是什麼水平,我又是什麼水平,這能相提並論麼。”任恆淵搖頭嗤笑,“那傢伙可是風摩史上唯一個敢單獨一人跑去參加團體賽的馳風手。一人成一隊,和其他多人團隊比拼的劣勢有多大,大概只有路易斯能明白吧。再說,因爲他沒有證書,最開始出名的時候也因爲他的特殊情況,世界風摩組織只讓他參加挑戰賽。最後也是因爲他一路全部挑戰成功,一不小心單挑了當時世界最強的風摩隊伍才最終被正規風摩組織承認。”

【所以呢?】

任恆淵意識到齊紹駿提到這個不是僅僅玩笑的意思,他冷靜等待了一會兒,挫敗道:“大叔,你的意思不會是……”

【就算情況真到不能扭轉的地步,如果你真心有這個夢想,那就朝那個路易斯的方向努力,一個人單挑世界最強風摩賽隊。】

任恆淵單掌砸到額頭上:“大叔,我是有點天賦,也確實有點自滿,不過我還沒盲目自信到那種地步okay?如果那個路易斯還活着,估計要在我面前笑掉大牙,而且——”

“任恆淵?”

然而正當任恆淵急切地向齊紹駿表達自己想法時,拘留室外忽的傳來智能人聲線。

“有人要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