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大理僧帝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段思廉從御書房中走出來，看着漆黑的天空，自顧自地誦讀道。
“皇上，您又在誦經哪？”內務總管盧林兒見段思廉走了出來，連忙給他搭上一領毛披風。
“林兒，你去把弘葉法師給朕請過來。”段思廉自己把披風繫了系，想起剛纔有些悟思，便讓盧林兒去把國師叫來過參品一下。
“奴才遵旨！”盧林兒轉身朝偏殿走去。
段思廉看了一會兒大理皇宮的夜空，搖了搖頭，又走進了書房，書房裡的宮燈還很明亮，後面那幅百鳥朝鳳圖卻顯得很昏暗，圖的上面是祖帝段思平手書的“致和”兩個大字，段思廉揉了揉眼睛，總覺得看不清東西，心裡也壓抑得難受。
剛纔看到了一道幾天前已經被高升泰批閱過的奏章，說是北方有戰事，什麼中華軍云云。不過這些軍國大事段思廉已經很久沒有過問了，“高升泰應該能處理好吧。”段思廉想，“爲什麼世人都這麼喜歡紛爭呢？生生死死只是一個循環，何必爲了一個環的輝煌而去毀掉其他環的精彩呢？”
段思廉走到御桌上擺着的一個瓷缸邊，裡面有一隻玄龜，“烏龜呀烏龜，你可知道寡人是多麼的羨慕你呀。
“皇上能看破世人所不能看破之事，乃是上上乘，爲何要羨慕這隻甕中烏龜呢？”一個聲若銅鐘的聲音在段思廉背後響起。
段思廉回過頭，見盧林兒已經把弘葉法師選入的御書房，便揮手讓盧林兒退了出去。
待盧林兒關好門，段思廉雙手合什，對弘葉施禮：“師傅，弟子空俗拜啓！”
“空俗，召爲師來，是否又有所開悟？”弘葉從容地面前這個九五之尊對自己行禮，鬚髮間處處顯現出一個得道高僧的風範。
“師傅，弟子有一事不明，還望師傅指點。”段思廉依舊躬身行禮，虔誠的樣子讓旁人絲毫不會感覺出一個一國之君的氣勢來。
“爲師已然知道一些端倪啦。”弘葉牽了牽袈裟，徑自走到段思廉的御桌旁，拿起還搭在筆座上的狼毫筆，在一張已經鋪開的宣紙上，寫了起來。
“師傅，你已經知道弟子的困惑了？”段思廉轉過頭，驚問道。
“呵呵，可是因爲北方的戰事？”弘葉頭也沒擡，繼續在紙上寫着。
段思廉點了點頭，說道：“世間紛爭如此衆多，我佛慈悲，爲何不度化這些碌碌衆生？前者，弟子受那高智升的蠱惑，從族弟手中奪得這皇位，後又舉兵平定楊義貞，殺生無數，原來這至高的權力帶來的只是無盡的殺戮和仇恨，至今那楊義貞的弟弟楊義雄（楊過的真名）還在四處活動，以期爲兄報仇。想那中華軍必定就是他招來的了。”
“空俗，時間之事，本就是個善惡循環的環，世人作惡太多，則環轉的就快，人的生死也就在一瞬間，而我們傳道之人就是爲了讓這個環以正常的速度轉下去，善惡自有他們評說，你又何必深陷不能自拔呢？”
“師傅，弟子欲要卸下這重擔，皈依我佛。”段思廉這幾天確實太累了，皇帝確實不是一般人想象的那般誘人，起碼段思廉就退卻了。
“呵呵，你我單人之力做不了什麼，一切自有天數，佛曰，本有今無，本無今有。三世有法，無有是處。你俗事未了，待你真正徹悟時間紛繁事，爲師自當爲你剃度。”
段思廉把頭埋得更低：“謹尊法旨！”
弘葉從桌上把那張紙拿起來，放到段思廉面前，問道：“你看這是什麼？”
段思廉接過那張紙，只見上面按划着一個圓圈，圈中畫了很多人，人的神色都很從容，圓圈外面有一個佛家的“卐”字。
“這是一個**。”段思廉道。
“不過，這個**就是世間的環，我們就是生活在這**之中的衆生，**衆生，天數已定，只可心平氣和的接納，切不可惟天意而行。”
段思廉仔細地思索弘葉話中的玄機，似有所悟，但是旁邊的“卐”字……
“師傅，這‘卐’字何解？”
“呵呵，天意難測，到時候你就明白了。”弘葉笑着看了眼御桌上關於建昌叛逆的奏章之後，也不告辭，徑自朝門外走去，留下段思廉在那拿着圖苦思。
皇帝在那絞盡腦汁地看圖，清平官（宰相）高升泰也沒閒着，這幾年大理國風平浪靜，連一向貪婪的吐蕃人都很久沒來光顧過大理了，而自己則利用各種手段壟斷朝中大權，剪除異己，就是那死對頭楊氏族長不也乖乖臣服了，在朝中真可謂是呼風喚雨，比皇帝還皇帝，可笑那金殿中的段氏小兒，成天跟一個老和尚談經論道，卻不知本應屬於他的權力早就被自己竊取了，父親的那句“行司馬昭故事”的預言就快要實現了。
然而“好事”多磨，不早不晚，就在自己擺平楊氏之後，正準備想另一個存有變數的董氏下手的時候，北方居然傳來了戰報，好好一個建昌府居然一夜之間被一羣自稱“中華軍”的漢人流匪搶去。
“什麼中華軍！哼！”高升泰氣的把高升順從會川發回來的奏報甩到一邊，因爲奏報上說，居然有兩支朝廷的軍隊叛變到“中華軍”那邊去了，正在威脅高升順的後方。高升泰早就想對這兩支軍隊進行清洗了，因爲他們的楊氏色彩太濃，可是就是由於那董羅什老匹夫在那說什麼楊氏已經臣服，濫殺無辜會下什麼地獄的鬼話進行阻攔，可笑的是那段氏小兒居然也信了，無奈之下，董氏畢竟也是自己稱帝的一大關鍵，才保留了這兩支軍隊。
想到這，高升泰又笑了起來，這次你這老匹夫被我抓着把柄了，我要問你一個姑息養奸的罪名，看你的密教祖宗還能不能救你！
然而政治鬥爭固然重要，軍事鬥爭也不能含糊，現在高升順被前後夾擊，萬一潰敗，自己的損失也是非常巨大的。
“來人吶！”高升泰朝門外喊了一聲，一個身着鎧甲的壯士立刻就出現在門口，這是高升泰的私人衛隊，各個是一等一得高手。
“你去把幕爽久贊（相當於宋朝的兵部尚書，也就是國防部長啦）大人給我叫過來！”
“是！”
過了不久，大理國名義上的軍事最高長官鄭國泰就出現在高升泰書房門口。
正國泰的父親鄭經行便是六清平官之一（相當於副宰相吧），鄭氏在鄭買嗣從蒙氏手中奪過南詔國大權之後就一躍成爲大理國的豪門望族，後來楊氏推翻鄭氏上位，鄭氏經受了一段時間的殘酷打壓，實力大損，段思平稱帝后稍有恢復，現在寄託在高氏這棵大樹下，鄭氏也算是如沐春風吧。
“卑職參見督爽布燮（劉清平官中的首相）大人。”正國泰一臉諂媚地走過來，施了一個標準的漢人禮。
“嗯。”高升泰點了點頭，指着地上的奏報，說道：“那裡有一封邊報，你拿去看看。”
“卑職遵命！”鄭國泰從地上撿起奏報，打開看了起來，待看到弄棟府鄭爽、石城郡李梓“起兵附逆”的時候，頭上不禁滲出絲絲冷汗。
“高大人，這鄭爽之先祖早在楊甘貞暴政的時候便脫離我鄭氏，成爲了楊氏鷹犬，如今跟我家是毫無瓜葛啊。”鄭國泰害怕受到鄭爽的牽連，連忙解釋道。
“呵呵，鄭大人不必懼怕，我知道你們鄭氏爲國效忠，任勞任怨，怎麼也不會幹出這等不忠不孝之事來的。”高升泰笑道，他很滿意地看着鄭國泰誠惶誠恐的模樣。
“大人英明！”
“鄭大人，本官這次叫你來，是想讓你推薦一員虎將，將那鄭爽和李梓兩個逆賊剪除，以解除討逆大將軍高升順的後顧之憂。”高升泰神色“溫和”地看着鄭國泰。
鄭國泰腦子急速運轉起來，朝中能統兵之將也不在少數，高升泰完全可以隨意點撥一人去解會川之困，現在卻要來問我這個沒有實權的幕爽久贊叫來，必定有深意。
高升泰有什麼野心，鄭國泰是明白的，照漢人的話說就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那麼應該推舉一個高氏將領了。高升泰本身有一個兒子高泰明，可作推薦的對象，然而高泰明玩樂尚可，帶兵打仗恐怕不行，高升泰恐怕也不會輕易讓他的兒子去冒險，那麼……
“莫若讓慈爽（相當於現在的教育部，宋朝的禮部）董葉瀾大人率兵去解圍。”鄭國泰這一推薦正中高升泰心思。
董葉瀾是誰？高升泰的女婿啊，還是董羅什的孫子，派他去再合適不過了。要是能打勝仗，自然是女婿有才能，受人誇耀，而自己也好藉機在董氏那邊打通關節，打了敗仗就是董氏教子無方了，他高升泰大可以左右逢源，從中牟利。
高升泰很欣賞地看着鄭國泰，笑道：“鄭大人眼光獨到，將來六清平官中必有你一席之地啊。”
“謝高大人謬讚。”鄭國泰也笑着謙虛了一句。
“那就這麼定了，你去下擬一道聖旨，封董葉瀾爲威武將軍，領威武軍三萬前往建昌平叛！”
“是，卑職這就去。”鄭國泰正準備退出去，忽然好像想到了什麼，又轉過身來，問了一句：“這事要告知皇上……”
高升泰果斷地打斷鄭國泰的話：“跟那匹夫說有何用！”
“是是是！”鄭國泰心中暗自打了自己一個嘴巴，疾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