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真不負他的名字……佟錦對他出現在這裡並不怎麼奇怪,這是定北侯府的大事,平安王府有人過來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只是見到他,她就不由想起錦孃的願望,腳下便是一頓,卻忘了正被佟玉帛扯着,一快一慢間踉蹌了一下,引起不少人側目。
走在最前的水明月轉過身來,明美端莊的臉上帶着恰到好處的關切笑容,“佟妹妹小心。”
佟錦道過謝後便隨着衆人繼續前進,韓林早見到了她們,此時在亭中向衆人頻頻招手。
雖說此時男女之防謹懼,但這樣羣體性的聚會活動又不一樣,加上又有附庸風雅的名頭,偶爾小聚,倒也無妨。
水明月很快帶着衆人到了亭前,但並不入亭,於亭外笑着說:“你們也得出來,待哪方贏了方能在亭內賞竹,輸的一方今日便得甘爲奴僕,端茶添炭。”
此語一出,大得韓林一方的贊同,韓林身邊一個身量高瘦,朗目星眉的青年公子笑道:“在場佳人多有我們弟兄的親眷姐妹,爲我們回府後的安危着想,看來我們少不得要放水了。”
水明月盈盈一笑,“小公爺莫要以此做藉口,我們自有我們的實力。”說着拉過身邊李莞,朝那小公爺笑問道:“哥哥,你還記得明遠侯府的李姑娘麼?”
水明辰目光投來打量了李莞一番,點了點頭,“難怪你這麼有信心,原來是有才女相助。”
李蕪面染微霞地輕輕一福,“小公爺謬讚了。”
二人說話問,韓林已率先從亭中而出,直走到水明月面前,雙手叉腰歪着腦袋站沒站相地道:“既然比寨,那就正式一點。我們算是青竹隊,你們又是什麼名堂?”
水明月略略一想,回頭看着佟錦與佟玉帛笑道:“我們女孩兒家大多愛花,兩位佟家妹妹更是以梅以妝,那麼我們便叫倚梅隊吧。”韓林瞥了佟錦一眼笑笑,而後又向水明月道:“還有,寫詩作對這種東西,不是你說好就是好的,得找個評判,郡主意下和何?”水明月滿存自信,笑容一如春日朝陽,“這是自然,不知小侯爺想請誰來做這個評判?”
韓林像是早等着水明月這麼問,頭也不回地大拇指朝身後一指,“現成的人選。”說罷纔回頭高喚道:“懷璧,你覺得怎麼樣?”有那麼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在韓林的大拇指上,再順着那指出的方向,看向那一直在竹林前獨自賞雪的碧色身影。
蘭青聽到喚聲後轉身看來,束在腦後的黑亮長髮輕甩出一個愜意的弧度,略略思考過後,他現出一個適意的笑容,“好啊。”
韓林當即笑開了,看向水明月道:“他做評判,你該放心了吧?”水明月遙遙向蘭青一福,而後轉向韓林笑應:“世子向來公正,定然不會有失偏頗。”
雖然水明月語笑晏晏,極力保持着從容的態度,可佟錦仍是從她無意垂下不肯正視的目光中察覺到了她內心的不安,再想到錦娘之前所說的事,便不由地覺得韓林今天這事辦得有點不地道了。
水明月與蘭青少時是人人看好的金童玉女,後來蘭青廢人了,和水明月的事自然也就告吹了。雖然錦娘每每說起這事時都會責怪水明月無情,但事實上,水明月身爲奉安公主的女兒、恩國公府的嫡長女,她的婚事豈會由她自己做主?就算她再喜歡蘭青,家裡不同意,她又能做什麼?
所以佟錦對水明月的態度不像錦娘那樣糾結,頂多是覺得,天意弄人吧。但今天韓林顯然是有意讓蘭青出現在水明月的視線中,這種半強迫的做法,多少有些不體貼。
當水明月說完蘭青公正之言後,韓林身後一個穿着玄青錦袍的男子輕笑出聲,“郡主這評價着實不錯,他現在身爲從七品殿中侍御史,我們這些人可沒少被他揪着不放,當真一點情面都不講。”
說話那人態度輕浮言出譏諷,顯然是和蘭青有過節的,佟錦也認出了他,就是韓林在外頭揪人帽子那次,處處排擠安允之的人。他這話無疑是讓人很難堪的,尤其蘭青曾和韓林並稱爲“聖朝雙英”,曾同爲前途無量之人,如今韓林已是正六品振盛校尉,手中實掌兵權,而蘭青卻由雲端直落墜地,做了一個最末流的文臣言官,這在重武輕文爲大周來說,等於是已打上了前途無亮的標籤。
韓林聽到這話眉頭瞬時便擰了起來,水明月倒沒什麼過多的神情,只淡淡她道:“監察殿內失儀是殿中侍御史的職責所在,莫非吳副尉以爲錯了?我倒認爲世子不蒙家蔭,全憑實力爲官,是極爲難得之事。”
韓林也沒好氣地道:“哪那麼多話?若不是你家老爺子,你這副尉還不知道在哪呢!”
正說着,蘭青已走近衆人,聽韓林的話悠悠一笑,既不打蛇棍上也不替自己辯解,似是全然不知剛纔的言語紛爭一般笑道:“不知第一場你們想比些什麼。”
韓林與水明月等人聚在一起商議之時,佟玉帛的目光自蘭青身上收回,呶了呶嘴低聲道:“堂堂世子竟以言語取笑,還佯做不知,真是沒用。”
若佟錦沒見過蘭青在萬覺寺那淡笑自若下的泛白指節,恐怕此時也會與佟玉帛一般想法,但現在,她只覺得蘭青演技大好,可直逼柳氏了。沒過一會韓林與水明月等人已商議出了比賽項目,共分三節,分別是誦詩、作對和接聯,題目自然萬般不離一個“竹”字,可無分時節,但竹不可少。
遇上這樣的題目,佟錦自覺地就往後退了,等有找茬或腦筋急轉彎環節的時侯她再上!
於是青竹隊與倚梅隊各分兩邊站好,在蘭青宣佈開始之後,韓林胸有成竹地踏前一步,四周一拱手,頗具江湖氣地道:“這裡我是主人,便先拋磚引玉了!”
青竹隊頓時一片叫好之聲。韓林清清嗓子,稍一思索,開口唸道:“移去羣花種此君,滿庭寒翠更無塵。暑天閒繞煩襟盡,猶有清風借四鄰。”
這詩雖有些不合時令,但韓林作爲此間主人,此詩便彷彿在像衆人介紹竹林夏日盛景一般,不由引得人人叫好,水明月更是微詫,“短短兩月不見,小侯爺的文采更勝從前了。”
“那當然了!”韓林一點客氣的意思都沒有,哼哼一笑,“我作夏竹,你們可有人對得?”
水明月抿着雙脣淺淺一笑,轉頭道:“李姐姐,恐怕你得先出場了。”李莞隨即上前,細細地思索一番,緩緩吟道:“曾去玄州看種玉,那似君家滿庭竹。客來不用呼清風,此處桂冠涼自足。”
佟錦近來常讀雜聞秩事,知道玄州乃是大周神話中的神仙之地,李莞不僅以仙境相喻,更呼應韓林的夏日清風,當真是才思敏捷,不愧才女之名。
李莞的詩作一出,衆人細細品味,不由讚賞一片。
李莞頰帶微紅地退了回來,雖有羞意,但她眼中明光一片,顯然也是對自己爲詩作極有自信。
李莞算是開了個好頭,隨後雙方佳作頻出,佟玉帛沉默許久後輕捏了一下佟錦,“姐姐沒有詩作麼?”
佟錦乾笑兩聲,爲免佟玉帛使壞把她捅出去,直接反問道:“莫非妹妹有了好詩?”
佟玉帛輕翹脣角笑了一下,眼中劃過些許對佟錦的蔑視,而後扯着佟錦一起捱到水明月身邊,開口道:“郡主,我們姐妹也有詩作。”水明月的眼中滿是笑意,意味深長地看了看佟錦,“佟妹妹讓我好等,今天的場合,妹妹是一定要有詩句的。”
這話讓佟錦愣了一下,今天的場合?難道還有什麼特別的說法?不過她無暇細想,笑着把終玉帛向前輕推了一下,“恐怕要讓郡主失望了,我們姐妹的確是有詩,不過是妹妹所做,我這個做姐姐爲只管搖旗吶減了。”
水明月這纔看向佟玉帛,依舊大方地笑問:“那就請佟二姑娘做詩吧,我們規定雙方各作五首,我們已盡其四,這最後一首,想來是不會讓人失望的。”
面對水明月的氣若芳華,佟玉帛微微有些失神,但也僅是一瞬,她很快穩定下來,緩緩邁出幾布,微揚了聲音慢慢地道:“古人愛修竹,瀟灑臨幽軒。勁節有高致,清聲無俗喧。”
這無疑又是一首佳作,佟錦都快自慚形穢了,怎麼一個兩個人品好的不好的都會做詩呢?她雖然也想出來兩首帶竹的詩,卻不敢貿然出頭,鑑於這裡和她原來的世界多有相同之處,她擔心那些詩句在這個世界早就存在,那麼她再念出來就不是做詩,而是抄襲了,雖然她臉皮很厚,但她還是沒那個能耐顛倒反正,說原作是抄了她的作品才成名的。佟玉帛的詩作清雅不俗,又是第一場比試的收官之作,頓時成爲衆人焦點,面對諸多讚譽,佟玉帛不閃不避俱都一一謝過,回來時也開不像之前那樣緊挨着佟錦,而是昂首挺胸,大有揚眉吐氣之意!此時早有人抄錄了各人所做詩句分列案上,蘭青抽出三張詩作與衆人笑道:“今日佳作頗多,其中這三首都極具大家之風,不知大家以爲如何。”
他抽出的正是韓林、李莞和佟玉帛的詩作,衆人傳看一週,都深以爲然。不過相對於早有名聲在外的李莞,佟玉帛便似一匹黑馬橫空出世,加上她面容嬌美妝容出色,青竹隊的讚賞便更多偏向她一些,倒顯得對李莞有些忽略了。
蘭青見衆人都贊同自己的說法,便又道:“如此本場勝真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