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風閣前,玄天明的陰陽面具終於摘了下來,只是看到的結果卻讓齊雲飛更加不解,因爲眼前的人根本不是陸子陽,或者說根本就不是一個活人。
乾枯,黑褐,毫無生氣。
玄天明哈哈大笑,笑聲中更是充滿了恨意,只是他的嘴巴並未蠕動。
“我折磨他?這世界上沒有人比我更愛他!要不是阮惜初這賤人,你我兄弟三人也不會反目成仇,魏師弟也不會含恨叛出御劍宗,我也不會失去他!這一切都是你和阮惜初那個賤人造成的!”
玄天明的話每一句都帶着無盡的恨!
王瓊風搖頭道:“情愛而不可得,這本就是世間最尋常的煩惱,此事與惜初根本毫無關係,你爲何到現在還這麼執迷不悟!況且惜初也因爲此事抑鬱成疾,獨自出走而不知所蹤,現今也只剩下這幅畫卷了……”
玄天明立即反責道:“怎麼沒有關係,你爲了一個女人逼走了魏師弟,逼我駐守靈劍閣,你說這樣的結局怎麼會沒有關係!她死那都是活該!”他滿腔都是怨恨道:“王瓊風,我要你看看,我這幾年是怎麼度過的!”
玄天明轉動身子,這乾枯的面容背後是寬大的黑袍,黑袍飄落,一道光芒微微抖動,而後終於露出了另一個人,這個人身材高瘦,背靠揹着揹着另一個人,或者說是一具早已乾枯的屍體。
這背後的人自然是齊雲飛的師父,陸子陽!
所有人都被震驚到了,或者說是有些噁心反胃,沒有人會想到這玄天明竟然就是陸子陽揹着魏青虹的屍體組成的,難怪這人時時刻刻都要藏身在寬大的黑袍之中。
他就這麼揹着魏青虹的屍體背了這麼多年!
王瓊風怒喝道:“陸子陽,你真的太變態了!你殺了魏師弟,還不讓他入土爲安,你揹着他是要他生生世世都不能安寧麼?!”
玄天明,或者現在應該回歸他的本名,陸子陽。
他冷幽幽道:“我怎麼會捨得殺了他?我多愛他啊!魏師弟下山,我心中牽掛,多次破戒偷偷下山找他,我找了許久終於知道他入了雲機社,只可惜當我找他時,他已經身患重病,不日便去世了……有緣無分,才叫人痛心啊!”
陸子陽終於不再模範魏青虹的聲音說話,他的聲音是如此蒼老而沙啞,每說一句話都充斥着無盡的悲嗆,說到最後竟然開始泣不成聲。
這人說起魏青虹,情緒已然開始失控,原本沉默寡言的他現在已是時怒時哭,根本難以自持,彷彿魏青虹是他一道難以觸及的疤痕,每一次觸及都會讓他痛不欲生。
王瓊風冷冷道:“魏師弟恐怕不是病重去世的吧?”
陸子陽眼中倏地暴漲出一股戾氣,喝道:“胡說,魏師弟就是得了重病死的!他是中了趙歸真的幻根,被活生生折磨死的!所以我易容成魏師弟的模樣加入雲機社,這些戲法師無法無天,膽敢害死魏師弟,我就要這些戲法師全部都死無葬身之地,我要他們死後都永不超生,因爲是他們害死了魏師弟,就必須被懲罰!”
王瓊風冷冷道:“我雖未在現場,但我也知道魏師弟絕非被幻術折磨死的,他是被你一劍穿心而死!”
陸子陽驚呼道:“不!不可能!魏師弟不是我殺的!他是被趙歸真害死的!你根本就不知道真相!”
王瓊風指了指他背後那具屍體,毫不客氣道:“我看你真的是瘋癲入魔了!你自己認真看看魏師弟的屍體,胸口上可不是有一處劍傷,這傷痕一絲絲旋轉難道不是海宗劍所致麼?魏師弟死的時候,會海宗劍的除了你跟我還有誰?!”
陸子陽搖頭痛苦道:“我不看,我一看到魏師弟的屍體就心如刀絞,我不想在看到他這幅模樣了!我不想了!”他掙扎了一陣,而後整個人突然怔了一下開始渾身發抖,他咯咯咯地笑了起來:“是了,是你殺了魏師弟,是你王瓊風!對不對?!你現在還想污衊給我!你真是歹毒啊!我早就知道你是個僞君子!你爲了得到阮惜初,趕了魏師弟還不夠,還暗中殺了他是不是?!”
王瓊風嘆了一聲道:“陸子陽,你真的瘋了!”
陸子陽咆哮道:“胡說!是你們,是你們害了我魏師弟,所以我要把這仇恨全都還給你們!我要先替魏師弟報仇!而後再讓他復活!”
他說到自己要讓魏青虹復活時,王瓊風和齊雲飛都震驚了一下,他二人心想這天下怎麼有這麼瘋狂癡迷的人,想要讓一具死了十幾年的屍體復活。
齊雲飛更是腦中一片空白,因爲方纔兩人對話的情景着實遠遠超出了自己的預料,陸子陽和王瓊風的對話每一次都在顛覆自己以往的想法,每一次都在碾碎他的信念。
他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開始潰散,比天上的雲,烈日下的霧潰散的還要迅速!
原來他的師父沒有死,原來一路幫助自己修煉乾坤九劍的人就是自己師父,原來自己一直想要擊敗的敵人根本不是自己的敵人,更可怕的是他的師父竟然是這麼一個正邪不分,瘋瘋癲癲的人!
那他齊雲飛這麼做到底是爲了什麼,到底還有什麼意義?!
齊雲飛不明白爲什麼原本那麼慈眉善目的一個人,現在會變成這個瘋狂變態的樣子,他完全無法接受,只有拼命摟住陸子陽,問道:“師父,你……你爲什麼要這麼做?!爲什麼?!你是不是中了什麼邪術,你快醒醒啊師父!”
陸子陽冷笑道:“醒醒?嘿嘿,應該是你醒醒纔是,你可不要被王瓊風的花言巧語所矇蔽了,你要知道師父這一切都是爲了你好,師父這麼苦心經營還不是爲了讓你煉成乾坤九劍!”
王瓊風再度冷喝道:“都到了這個地步,齊雲飛你還會再相信他麼,陸子陽有沒有告訴你,爲什麼這麼多年來始終沒有人能煉成乾坤九劍?爲什麼他要一直逼你練這劍法?”
王瓊風的喝問句句如重錘般擊打在齊雲飛心中,這些疑問他自然也是問過自己千百遍,可是他始終念着自己師父的恩義,不斷地激勵自己,可是到頭來卻想不到一切都非自己所想。
齊雲飛放開了陸子陽,蹣跚地退後了兩步。
王瓊風再喝問道:“齊雲飛,你可知道乾坤九劍最後一劍是什麼劍麼?”
齊雲飛脫口而出道:“是靈劍。”
王瓊風道:“不錯,所以你就是乾坤九劍的最後一劍!”
齊雲飛垂然坐地,他千想萬想,未曾想到這乾坤九劍原來就是一個巨大的騙局,爲什麼御劍宗千百年來天資卓越的人那麼多,但是卻沒有一個人能練出最後一劍,因爲這最後一劍就是犧牲之劍。
要練劍的人自己抽調靈根,化作另外一個人的靈劍,永生永世爲他人所操控,這一劍與御劍人心意相通,上天入地,調雷御火,虛實隨心轉換,一人御劍,可敵千軍萬馬!是爲天下間最不可阻擋的劍法!
而他齊雲飛,原來不過是陸子陽的一顆棋子罷了。
所有的痛苦都不如被自己最敬重的人欺騙來的慘烈,齊雲飛心中猶如被刀一片片地割了下來,片片滴血,痛得難以言喻。
陸子陽卻重新抖了抖手中的黑色斗篷,將背後的屍體披了起來,他冷笑道:“如今事已至此,你二人皆是身受重傷,我也不必隱瞞了。”
他的神色終於開始恢復往日的神彩,語調也一如既往的寡漠而幽冷。
陸子陽道:“今日我上御劍宗自然是做了十足的準備,王瓊風你中了我的六靡散,還是早做身後事的打算吧!”
“六靡散?!”王瓊風驚了一下。
“不錯,六靡散可是十分罕見的毒藥,乃是我託丹鼎觀專門研製,起先你會覺得食之無味、嗅之不香、不喜嘈雜、無慾無念,好似六識退化,這毒藥妙就妙在剛開始毒性很緩慢,你以爲這些都只是身體老化,上了年紀所致,卻不知六識退化只是第一步。”
“第二步,毒素深入五臟,溶入你的真炁之中,最後依附在你的六宗劍氣之上,讓你不知不覺已經病入膏肓。”
“而這第三步,便是隨氣而發,毒藥入體三年,你一旦御劍使用六宗劍氣,就會加劇毒素的擴散和爆發,毒素會隨着你真氣的爆發流經身體每一個角落,讓你的真炁迅速流逝,而後五臟六腑不斷化成濃血,身體變成一具只有濃血的皮囊!”
陸子陽說道這裡,忍不住得意道:“哈哈哈哈!王瓊風,你也沒有想到會有今天吧!今日一過,你便要被人取而代之了!而云飛,你就乖乖地化作師父的靈劍吧,跟着爲師一同統治這正道四門!”
此刻,王瓊風體內的六靡散已經擴散全身,他只覺得自己的每一寸骨頭都在裂開,每一個內臟都在腐爛,堂堂一代劍聖卻是這樣慘淡結局,想來真是不甘心!
王瓊風道:“你雖可以殺了我,但想要當上御劍宗主,統領正道四門當真是癡心妄想!”
陸子陽冷眼道:“爲什麼不行?我陸子陽向來行得端正,江湖之中對我的口碑歷來甚佳,作惡的只是雲機社的玄天明罷了,與我陸子陽何干?再說,你以爲我會這麼笨,自己來當這掌門麼?你忘記了是誰給你下的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