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大怒之後,蕭君軒才輕放腳步,悄悄的進入了內室。
靜和早已睜開雙眼,用一手撐着身子便要坐起來,蕭君軒見狀,連忙奔到牀榻前,將她輕輕地按回牀上,柔聲道,“先不要起來,你都昏睡了一夜了,須得好好休養着。”
說着,他一見握住了她的手,單膝點地的在牀榻前蹲跪了下來,一雙鳳眸充滿了心痛與傷感,“你身上的毒又發作了,爲何竟然又要瞞着我,嗯?”
“對不起,我並非有意要瞞着你的,也並非是不信任你,我只是想,只是太想讓你開心地享受着我陪着你的日子,之前都是我不好,沒有做好你的妻子,我現在只想真正的做好你的妻子,讓你開心一些!”,靜和揪心的望着他,啞着嗓子說道,如今,他終於知道真相了,那他,又該會如何呢?
蕭君軒雙手緊緊握着她的手,移到脣邊輕吻着,沉聲道,“傻青悠,你爲何要這樣傻呢,若不是你暈倒,你還要繼續瞞着我到何時?若真如你說的那樣,就算我現在開心了,可真到那時候,我都是要恨你的,但是你放心,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我會想盡辦法將你體內毒解了。”
說這話時,蕭君軒幾乎是咬着牙下着決心般的說道,然而,他的內心卻毫無把握,甚至滿是恐懼。
“君軒,我體內的毒,我自己知道,杜維早就說過了,這乃晉國皇室的密毒,奇異無比,天下之人根本無藥可解,你又何必強求?我只是恨自己無法再陪着你與寂昶,要狠心的離開你們!”,靜和壓下內心的不捨與悲慼,平靜的說道,“我只希望,我離開之後,你們可能很快便忘掉我……”
“不許再胡說!”,蕭君軒激動地打斷了她的話語,“我不相信此毒,世上真的沒有人可解,你一定會好起來了,我不允許你離開我,知道嗎?”
說着,蕭君軒放開她的手,“嚯”的一下子站了起來,“如今已是清晨,你好好的躺在牀上休息一陣,我有些急事,去去就來!”
望着蕭君軒轉身離去的決然身影,靜和看着他快速消失的背影,無聲地嘆了一口氣,她知道,他定然是因爲她的暈倒,而去找人找藥去了,而此刻,他要去找的人,應該是楚瑾心吧?
他是不會死心的,他以爲楚瑾心是下毒之人,便會有解毒的法子,可就算她知道,那又怎麼樣呢?杜維上次就告訴過她,一旦她再次毒發,她體內的毒便可能發生了異變,就是下毒之人按照所下之毒的配製順序和配製分量來調製的解藥,也無法救治了。
人在面對絕望之時,總是還抱着一絲僥倖,或者是一絲渺茫的希望,既然他覺得可以,那邊讓他去尋找楚瑾心吧,得到一個結果,徹底死心後,便回來了。
其實,她現在已經沒有那麼恨楚瑾心了,甚至,她覺得楚瑾心是個可憐至極的人,她與她之間,原本都是同病相憐的和親公主,她們都曾爲了自己的母國,下過狠手,這其中的無奈,只有她們自己能懂,外人哪裡能真正明白的。
其實,她一直覺得,楚瑾心其實也應該是愛着蕭君軒的吧,可惜的是,蕭君軒卻從未真正愛過她,否則,若自己真的離去了,她也可以取代自己在蕭君軒心目中的位置,給他一些安撫和慰藉啊!
可如今,她離去之後,還有誰可以陪着他,給他溫暖與深情呢?靜和眼望帳頂,強忍着眼淚,陷入了混亂的沉思。
“皇上駕到!”
當棲鳳宮門外響起了安德路大聲的高唱時,被禁足宮內的楚瑾心聞言,心中一陣狂喜慌亂,他,爲了那個女人,徹底的失了他君王的風度,甚至不惜假死謀劃了這麼大個局,無人知曉他的真實目的到底爲何,如今,他好不容易回宮了,又徹底的忘記了所有的人,也徹底忘記了她。
今日,怕同樣是爲了那個女人,而來求被他無情禁足在此奢華皇后宮殿兩月之久的自己吧?他終於想起她來了,是那個女人快不行了嗎?否則,他又怎麼會再願意親自來見她一面呢?
整個棲鳳宮的宮人都在外面跪了一地,皇上這次,沒讓往常般讓他們起來,他們也只能戰戰兢兢的跪着,楚瑾心腳步慌張的迎出來時,擡起頭,一眼便看見了那個身着紫色便服錦袍的男人正一臉冰冷的走了進來。
“臣妾見過皇上!”,楚瑾心連忙下跪行禮道。
“都給朕退下!”,蕭君軒的聲音此刻,遠比他的臉色還要冰冷,這沉聲一句,讓所有的宮人都聽得渾身一震,在安德路的示意下,皆紛紛以最快的速度退了出去。
“皇上!”,楚瑾心跪在地上,沒有他的允許,她不敢站起來,卻忍不住開口詢問道。
有誰知道,這兩個月來,她對他是如何的擔憂着?身邊之人皆以爲她是擔心他活着會對晉國不利,畢竟那晚上,上官蕙心已然明瞭她是晉國的細作,也就是說,她雖然利用陳國之人做事,但何嘗不是晉國在後謀劃,這也是爲何,他痊癒上朝後,後宮中直接讓蕭薔解禁主事,而她卻繼續禁足的原因吧。
可是,又有幾個人知道她心中對他又有多擔心呢?剛入燕國時,她並不願意如父皇心願做這些事,所以,起初,她是不願意入宮的,還稱病了許久,可後來,終究是被他給徹底征服了,尤其是當他帶着天底下最爲俊魅無雙的溫柔笑意,對她柔情款款,將他如珍如寶般的在衆人面前帶回皇宮,明知道他的那份寵溺沒有幾分是真,但她也只是個普通的女人,就算明知如此,又怎會不被他的寵溺所深深吸引呢?
她一直以爲,他是個冷心冷情之人,所以,那怕他私下對她不甚在意,她也不會覺得難過,因爲他對所有的女人都一樣,而她,卻比宮中其它的女人離他還近一些,所以,她始終相信有朝一日,她會是那個真正走進他心裡的女人,她不着急,可是,當他終於無法掩飾的頻頻表現出對那個女人的在意與癡迷之時,她終是在內心生了恨,發了狂,甚至費盡心思的聯合那些留在燕國的人手,甚至任何她能聯繫上,能利用的人,對那個女人狠下了毒手。
原本以爲,她會神不知鬼不覺的讓那個女人慢慢從這世界上徹底消失,她也以爲,那個女人上次是在劫難逃,可是,她又一次的失望了。
如今,她被囚禁在這豪華的棲鳳宮內,她除了擔憂着他,就是瘋狂的藉着晉國之事動用了所有的人去探聽他的消息,更是日夜對上天祈禱,希望他能逃過這一劫,到時候,她再及時的找上曹子阜,把晉國的麻煩給解除了,這樣,便可以讓他念着她的好,知道她纔是那個可以不惜一切而爲了他的女人……
可如今,當他終於出現在了她的面前之時,她如何能不喜出望外?甚至,想要的更多?儘管,她心裡比誰都清楚,他來,也不是因爲想起了她,怕是爲了那個女人而來的。
“皇上?”,她再次擡起美麗的杏眼,帶着滿目悽怨與期待地看向他,希望他能看到她的委屈與苦楚。
蕭君軒卻已經邁着大步走到她跟前,居高臨下的冷聲質問道,“朕以爲,你就算因爲晉國之事進了我燕國皇宮,但也不至於冷血狠辣,枉顧他人性命,所以明知你心中所繫晉國,還是把後宮大權交給了你,卻終是怎麼都沒有想到,你的心腸與手段,竟可狠毒如斯!”
“皇上?臣妾……”,楚瑾心聲音微顫,他如此質問她,可又知道她所承受的屈辱與痛苦?她倒是想問問他,爲何他可以輕易的對那個女人所做之事不追不究,連她的背叛都可以原諒,甚至對已經攻打了的陳國領土也能借蕭君寅之手撤出來,可面對她時,卻是警告質問,一絲情誼皆無?
然而,她終是不敢出言相問的,她突然發現,這一刻,她竟然害怕起他來了,到底是因爲心虛,還是因爲越來越清楚的明白他對那個女人的在乎,明白那個女人出事後,他會怎樣懲罰她這個罪人。
“朕不需要你的解釋,朕只問你,你親手調配的毒,是否能解?”,蕭君軒語氣若寒冰般說道。
“臣妾……”,楚瑾心欲言又止,原來,他來見她,果然是爲了那個女人。
“哼……御醫說,靜貴妃所中的晉國異毒,這次毒發之後,便只有十幾日活命了。”,蕭君軒說着,竟在楚瑾心身前慢慢蹲下來,眯着鳳眸盯緊着她,聲音陰冷逼人,“你猜猜,若然靜貴妃有任何不測,你將會有何種下場?晉國又將會如何?”
聞言,楚瑾心渾身一震,雙目驚恐而傷痛地望着面前的男人,最後還是低聲道,“皇上,瑾心願意一試,爲靜貴妃解毒,併爲自己和晉國贖罪!”
蕭君軒聞言,眸中亮光一閃,他緩緩站起身來,“朕命你立即爲靜貴妃調配解藥,須將她徹底治癒方可,否則,她毒發不測之日,便是你和你所帶來的晉國所有人死期之人,朕保證,你和你的人,將會死得,比她痛苦和難看千百倍,而你的晉國,朕將不惜一切,將它夷爲平地!”
他的話語冰冷而狠絕,他不知道,楚瑾心到底有無把握爲青悠解毒,然而,既然現在晉國那邊的消息還未傳回來,派去找墨染的人也尚未回來,而杜維和紀然都說她已必死無疑,他也只能放手一試,能有奇蹟出現更好,若無奇蹟,總不會比現在更糟。
對於楚瑾心,他還算是瞭解,終究更是個惜命愛己之人,此時,諒她也不敢再對青悠下毒手了,而爲了活命,她將會使出渾身解數解毒吧?
“只是……皇上,臣妾還須親自爲靜貴妃把脈,方能再調配解藥。”,仍然跪於地上的楚瑾心,掩起內心的傷痛低聲說道。
“好,起來吧!”,蕭君軒說着,一甩袖袍,直接轉身走出了棲鳳宮主殿,意會到蕭君軒的意思,楚瑾心從地上站了起來,低首跟着他走了出來。
當他們到大沁音閣之時,正好碰到杜維親自爲靜和送來了調理身子的湯藥,此時正在外室,爲坐着的靜和把脈。
蕭君軒徑直帶着楚瑾心走近,對着滿目驚詫的靜和關切問道,“可感覺好些了?朕讓皇后前來,讓她爲你把脈看看,或許可以有爲你解毒之法。”
聞言,靜和收起震驚之色,淡淡地看了楚瑾心一眼,道,“皇上,有杜御醫爲臣妾診治便已足夠,無需再勞煩皇后娘娘了。”
杜維見狀,也站起來向蕭君軒下跪陳情道,“皇上,貴妃娘娘中毒之後,一直都是微臣在調理,此刻已經三次毒發,毒性早已發生異變,怎可再隨意用藥?”
“哼!杜維,,這裡豈有你說話的地方?你既然無能,坦誠不能保住靜貴妃性命,又有何資格不贊成朕另請的高明?”,蕭君軒眸光一暗,沉聲說道。
“這……”,聽到蕭君軒的質問,杜維終是底下頭,無言以對。
蕭君軒又轉向靜和,滿目期待地懇切說道,“青悠,便是當做多給朕的一次機會,姑且相信她,讓她試一試吧,否則……”
靜和明白,蕭君軒這是已經被逼得沒辦法了,是將她“死馬當作活馬醫”了,寄希望於這渺茫得幾乎沒有的一絲生機,若他真的信任楚瑾心,又怎會等到今日才讓楚瑾心替她解毒,他定然是沒有其它的辦法了,這樣的他,她又怎能忍心拒絕他的請求呢?
“好,如此,便勞煩皇后娘娘了。”,靜和說着,淡笑着將右手放於案桌之上,示意楚瑾心爲她把脈診治。
“本宮定當盡力而爲!”,楚瑾心說着走上前,向着靜和淡淡一笑,便走到適才杜維所坐的座位處,將纖纖玉指搭上靜和的手腕之上。
楚瑾心倒是一改往日高貴清冷的威嚴神情,始終帶着和善而清淡的笑意,默然不語的專注於靜和的手腕脈搏,而立於一旁冷靜看着兩人的蕭君軒,一顆心卻早已高高地懸了起來。
“怎麼樣?”,良久,待楚瑾心鬆開靜和的手腕時,蕭君軒終是沒有掩飾住自己的焦慮,急切道,“可有解毒之法?”
“臣妾願盡力一試!”,楚瑾心神色鎮定自若,似是有了幾分把握般說道。
她的話一說出來,杜維與靜和皆不禁愕然,杜維甚至有不信之色,而蕭君軒的臉上,則是瞬間便顯露出無限驚喜之色來。
“果真?”,蕭君軒不確定的問道,可言語中的驚喜已經分明。
楚瑾心並未應聲,只是對着他微微的點了點頭,似肯定般。
“好,你先下去準備吧,讓杜維他們協助你!”,蕭君軒略微思索了一下,便開口吩咐道。
“臣妾遵旨!”,楚瑾心恭敬行禮應聲道。
待楚瑾心和杜維等人也紛紛退下之後,只剩下兩人的寢室內,蕭君軒一把抱住了靜和,語聲喜悅而激動,“青悠,太好了!我便知道,上天終是不會將你從我身邊生生奪走的。”
聞言,靜和蹙眉望着他,沒有言語,因杜維之前對她說過的話語,她終是不敢對楚瑾心抱有多大希望,可是,面前這可憐的男人,卻似抓住了一根救命草般,將所在的希望都寄託在楚瑾心那一句話上,她想出言勸他莫於過於樂觀,可看見他像個孩子般興奮激動不已,卻又不知道該如何把話說出口。
“這一日一夜,我的心便如瞬間跌落地獄,轉眼卻又升至天堂,今晨,聽到杜維之言,我以爲我立即便要失去你,真是連死的心都有了,可是,如今我卻又知道,你終是有救的!你這狠心的女人,怎捨得如此折磨我?”,蕭君軒的聲音,帶着驚喜,更帶着嗔責。
“唉,你便真的全然相信她了麼?”,靜和終於輕嘆出聲,她怕他抱了太大的希望,到頭來若然只有失望,又該如何是好?
話音才落,她便又瞥見了蕭君軒眼中掠過的驚痛與恐懼之色,不覺心頭又是一痛,她甚至有些後悔自己說出那樣的話來,不如,便讓他帶着一點希冀與期盼,一起陪她度過最後的日子吧,如此,不比他完全無望地看見她,心中難分難捨更好一些嗎?
蕭君軒已將她緊緊的擁入懷中,下巴在她額角上輕輕親熱蹭擦着,語聲低緩而深情,“青悠,莫要說出那樣的話,莫要對我如此狠心……”
其實,蕭君軒的心裡,又何嘗不知道她的意思,甚至,他比她更清楚,他已經派人去試着聯繫楚宸了,他知道,楚宸現在就在燕國,而墨染,也應該在,可惜,他這個燕國帝王在自己的領土上,竟然也有找不到的人,所以,他明知道楚瑾心的話未必是真,但他卻知道,他可以通過這種方式找到楚宸,那樣,不就是有希望了嗎。
靜和將臉緊緊貼在他胸前,聽着他有力的心跳,心中不捨與感慨之情相伴涌起,他心中終是明白,那個希望也不過是渺如塵煙的吧?
“你一定會沒事的!儘管杜維說過你體內之毒無藥可治,可楚瑾心是下藥之人,聽她今日所言,應是頗有把握,她定然會全力爲你解毒,因爲我告訴過她,一旦你出了什麼意外,她不會比你在世上多留一刻鐘,甚至,我還告訴她,她的下場會極爲悲慘!”,蕭君軒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道。
“唉……若然我命中註定活不長久,我又何須有人去爲我陪葬?”,靜和嘆息道,“其實,對於楚瑾心,我的同情更多於痛恨,設身處地爲她想想,她也是個極其可憐之人!”
“哼!”,蕭君軒在她頭頂冷笑一聲,“那麼,她可有爲青悠你設身處地的想過?她心胸狹隘,手段狠毒,本已罪該至死,不過,我相信以她的聰明,爲了活命,定然會想盡辦法爲你解毒,若不成事,她必死無疑!”
“君軒,我確實不希望,有人因我的死而陪葬,楚瑾心不必,杜御醫他們便更加不必!”,靜和擡起眼眸看着蕭君軒,認真說道,“至於你與楚瑾心之間的恩恩怨怨,我不想理會,也不想知曉!”
蕭君軒聞言不語,只是收緊了雙臂,越發用力的將她抱緊,兩人便那麼靜靜相擁而立。
“青悠,原本,我想待到今年年夜之時,便宣佈封寂昶爲太子,你爲皇后,在明年一開朝,便在朝堂上舉行冊封你爲燕國皇后的大典,畢竟,燕國如今雖然與陳國通過寅親王之手已經議和了,雖然羣臣仍有異議,但終究是結局一定,暫時無法更改,但從此後,燕國與晉國可就不再是如今這防守對戰之勢了,再說,晉國的狼子野心,何其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