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躲到侍衛身後,顫聲道:“我是……付……金……秋。”
原來唐其勢得報,燕山一帶發現黑天鵝的蹤跡。他派人扮作農夫前去訪查,在流雲山莊聽到黑天鵝的叫聲,但是不敢確定。唐其勢正要下令包圍流雲山莊,付金秋連忙阻止。他說莊主跟他相識,不如自己先去探探虛實,以免打草驚蛇。其實他想獨攬此功勞,在唐其勢面前給自己爭點面子,使自己從喪家之犬變作有功之臣。
唐其勢大軍衝殺上來,他金彈連發,殺死幾個山莊守衛,打開大門,放官軍進來。嶽歸軒氣怒之下,朴刀如電,欲取他姓名。他接了幾招,兩人勢均力敵,知道一時半刻難以取勝,就退在後面,指揮官軍衝殺。
如今見幽冥王神勇無敵,更是不敢上前。大駭之下不由說出自己名字。名字說出,他暗道不好!怎麼可以在煞神面前自報名號?懊悔下撒腿就跑。卻不防一人突然攔在面前,擡眼一看,竟是蘇冊。
蘇冊上山,本來是殺幽冥王,給吳知府報仇。此時聽到付金秋也在山上,撒腿要跑,想也沒想,身子一橫,攔住去路。
付金秋額頭冒汗,顫聲道:“你要幹什麼?放了老夫,給你十萬兩黃金。”
蘇冊冷笑道:“十惡不赦之徒,人人得而誅之!”
那幾個駕着蘇冊上山的侍衛本是唐其勢的護衛,其中好些人都收過付金秋銀票,見他狼狽不堪,不由說道:“付先生莫怕,他受了重傷,傷你不得。”
付金秋正在猶豫是不是要跟他交手,突然聽到此言,心下稍定,心裡暗道,今日先殺了他,以免日後之患!心裡想着,走到蘇冊面前假惺惺道:“我看看少俠傷到那裡,要不要緊!”突然一掌擊在他的胸口。
這一掌是他畢生功力所聚,自然非同小可。蘇冊本來傷勢就重,這一下更是雪上添霜,火中加油,身子被擊得飛了起來。
突然間身子落在一個軟綿綿的手臂裡,擡頭一看,那人頭戴青銅面具,竟是幽冥王。
幽冥王把他放在地上,右掌貼着他背心穴位,一股溫熱的暖流源源不斷輸進蘇冊體內。
幽冥王低聲道:“你傷勢不輕,我給你療傷。”
蘇冊極不願意接受他的恩惠,想要拒絕卻是說不出話,只覺得體內一股真氣遊走全身,四肢百骸,奇經八脈,說不出的舒爽。
幽冥王一手給他療傷,另一隻手催動掌力,一掌一掌,掌掌不離付金秋,一團浩淼的罡氣把他牢牢包圍,無論如何掙扎都無法脫出,片刻之間,付金秋汗透衣衫,疲憊不堪。真想坐在地上再不起來,可幽冥王並不容他有絲毫喘息,只要他身子略微停頓,那股掌力就會把他劈個粉碎。只好奮力掙扎,一刻也不敢停留。
過了片刻,幽冥王收了掌力。蘇冊渾身輕鬆,一躍而起;付金秋兀自伸臂踢腿,狂舞不已。
蘇冊正視着幽冥王,一字一句道:“你殺了吳知府,我也會殺了你?”
幽冥王道:“吳知府?哈哈!我殺的人是不少,就算我殺的又怎樣?你殺得了我?”
蘇冊道:“殺不了也殺!”
付金秋回過神來,撒腿往山下跑去。蘇冊搶過幽冥王插在地上的夏國劍,一個縱越,趕了上去。
付金秋不等他進身,兩枚金丸脫手飛出。
蘇冊夏國劍舞動,金丸遇到劍氣,忽然消失不見,原來竟然蘇冊吸附到劍上,滾珠一般在劍身上舞蹈。蘇冊突然一連刺出十二劍,已然封了付金秋渾身要穴。付金秋一時站立在地,木頭人一般,面色鐵青。
幽冥王點頭,仰天大笑道:不錯!真是好劍法!”
唐其勢急道:“蘇冊,你不可傷害付先生?”
吳書延也道:“蘇冊,你殺了付先生就是跟整個中原武林爲敵!”
蘇冊不理他們,厲聲問付金秋,“你可曾爲了五百兩銀子殺了一十三人?”
付金秋不答,被點了穴道,不能轉頭,只好斜斜看着唐其勢,希望能得到救援。
蘇冊道“我曾答應別人,殺了你這個十惡不赦之徒。你若說了實話,可以少受罪,不然要你嚐嚐萬劍穿心的滋味!”說着心裡卻犯嘀咕:若他不說,我殺是不殺?如果他根本沒有做過那些事情呢?轉念一想,蘇冊呀蘇冊,你難道連念遠都不相信了?心裡決定,不管他說是不說,已經答應念遠,這個人是殺定了。只是萬劍穿心不過是嚇唬他的,如果他真不吐口,蘇冊也是萬萬不會這樣做的。
對於將死之人,無論是誰,都應該死得體面。
付金秋顫聲道:“是!我殺過。可是……”
蘇冊不等他說完,長劍一送,貫穿了他的咽喉。付金秋睜着驚恐的眼睛慢慢倒了下去。
唐其勢張口結舌,一時再也說不出話來。他籠絡蘇冊,主要是想套出夜光杯的秘密,誰想蘇冊軟硬不吃,自己計劃頓成泡影,還白白送出一把好劍。心裡滋味確實不怎麼好受。
蘇冊抽劍回身,只見劍身光芒閃閃,明若秋水,竟是滴血不沾。
他對着幽冥王,緩緩將劍豎在面前,目注着他,斬釘截鐵地說,“你雖然治好我的內傷,但吳知府的仇不可不報,殺你之後我當自費武功,以報療傷之恩。”
衆人聽他說自費武功,大爲震驚。須知江湖上的人把武功看的比生命重要的多。一個沒有武功的人,無疑將是一具行屍走肉。
幽冥王哈哈大笑,“好!好!好!真男兒恩怨分明,大丈夫光明磊落。我若能死在你的劍下,死而無憾。只可惜你還不是我的對手,再過幾年吧!”
蘇冊暗提真氣,只覺內息運轉如意,豪氣頓生,也是哈哈一笑,“我現在就想取你性命,休要狂妄!”說着一劍刺去。
長劍吞吐閃爍,猶如天上五彩的紅霞。每招每式帶出驚鴻一片,亮麗炫目,奪人魂魄。
忽然間,雲開霧散,萬道金芒從雲端泄下,天地一片明亮。
唐其勢吩咐衆侍衛,蘇冊一旦落敗,立刻萬箭齊發。他不相信幽冥王在真元耗損的情況下能躲得過蒙古兵的強弓勁弩。
蘇冊施展白海飄所授劍法,一招一式,行雲流水。幽冥王一邊閃避一般指出他劍法中的錯誤。蘇冊奇怪他竟然料敵機先,自己的每一招似乎都在他的心胸之中,而自己每揮出去的一劍,他都能預先躲過。
幾十招一過,他越鬥越是心驚,雖然感覺幽冥王給他療傷之後內力更加充足,但他的劍招都不出對方的意料之中。而經過幽冥王指出劍法中的疏漏,下一招改變過來時,竟然威力大增。差異當中,忽聽幽冥王說道:“五年之後你再來找我,到時候我們好好一戰。”還未開口,身子被幽冥王真氣帶動,步法大亂,恍惚中手上長劍已被幽冥王搶了過去。
蘇冊略一遲疑,幽冥王長劍舞出一團光華,密密麻麻的劍罡,猶如一張天網,籠罩了那些持弓欲射的弓箭手。
一時慘叫連連,衆弓箭手皆是眉心一點血痕,仰天倒下。幽冥王在片刻之間連殺三十二名蒙古精兵。哈哈大笑聲中,掠空而起,早已突出重圍,箭一般射到山下。
蘇冊呆呆看着他遠去,突然眼前光華四射,一柄寶劍從天而降,“噌”地一聲插入身旁石壁上,直沒至柄。正是夏國劍。再向山下瞧去,除了狼藉的死屍,凌亂的馬匹,哪裡還有幽冥王的影子。
賀逼空手提一般長劍,悵然返回,嘆氣道:“又給他走脫了!”
唐其勢面色如土,眼看着幽冥王長嘯下山,衆侍衛軍連阻攔的機會都不曾有,實在不能相信有人竟然能在萬軍從中來去自如。怔怔瞧了半晌,命令人馬撤回大都。
幽冥王走脫,幾大高手全部受到重創,人馬歡騰而來垂頭喪氣而回。唐其勢失望到了極點,如此頂尖的高手,精銳的軍隊,居然在幽冥王面前不堪一擊!信心大挫之下,暗地裡對蘇冊埋怨不已。此次上山的高手中,只他一人不但毫髮無損,還因禍得福,給幽冥王治好了他的內傷。其實蘇冊中了“金玉敗絮掌”,他無不知道的清清楚楚,那本來就是他一手安排的。
蘇冊掌握着“照月夜光杯”的秘密。他一直在懷疑,不是蘇冊偷樑換柱就是吳知府使了掉包之計。而今吳知府已死,這件事就只有着落在他的身上。他安排吳書延去迎接蘇冊,就是想方設法要套出這個秘密。目前允兒還在皇宮,蘇冊一定不會善罷甘休,索性讓他在宮內任了個職務。可蘇冊武藝高強,又怕他得了機會救出允兒,於是就以守護後宮爲由,讓其父親出面調用帝師尼瑪次仁親自守衛。那天晚上,後宮來了刺客,燒了宮殿,他就知道那必定是蘇冊無疑。後來派吳書延去套問夜光杯的秘密,都因爲蘇冊重傷昏迷而不得結果。這就更加確定了刺客定時蘇冊了。他不動聲色,還特意派人說蘇冊剛來大都,準他幾天假,讓吳書延陪着他好好逛逛大都,領略當地的風土人情。他知道,對付蘇冊,不能硬來,蘇冊是個你硬我更硬,你軟我也能軟的主,所謂吃軟不吃硬。還不能操之過急,以他的聰明,稍不慎就會露出馬腳。所以連吳書延都矇在鼓裡。
雖然對蘇冊千恨萬恨,現在也不是發作的時候,唐其勢仰頭望着蘇冊,冷冷說道:“蘇冊,那不是我的劍嗎?”
蘇冊哈哈一笑,“是唐公子的。現在就完璧歸趙。”催馬上前,拿劍給他。
唐其勢要對蘇冊施以恩惠手段來籠絡他,迷惑他,想了想,不應該爲一把劍壞了大計,哼了一聲,冷冷說道:“算了吧,都說寶劍配英雄,你也算是一條漢子,這把劍就送你了。”
蘇冊不防他如此慷慨,不但不提被挾之辱,還以名劍相贈,不由心裡想道,難道我竟看錯了他?這樣一耽擱,唐其勢快馬一鞭,早已走到前頭。蘇冊望着他的背影,努力想着他到底是一個怎樣的人?
注1:海東青是極爲兇猛的一種鷹隼,是肅慎語“雄庫魯”漢譯,有“萬鷹之神”的含義。以純白色爲上品。海東青是世界上飛得最高最快的鳥,用它來捕抓天鵝,當年女真人的祖先就屢試不爽。到了後世,甚至有一條法律規定:凡觸犯刑律而被放逐的罪犯,若能捕捉到海東青呈獻,即可贖罪。此鳥珍貴,於此可見一般。
唐其勢之所以帶來二十來只海東青,就是想利用鷹隼捕捉幽冥王的黑天鵝。可惜機關算盡,卻落個損兵折將的結果,這大概是他萬萬沒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