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蘇冊回到寓所,吳書延就帶來了唐其勢的命令。要他明日整裝待發,隨同皇太子一起北上迎接明宗。蘇冊苦笑,念遠一日不出宮,他這個侍衛統領就得做下去。他還是擔心念遠,萬一她有個三長兩短,自己還可以照應。蘇冊本想稱病不去,卻聽吳書延說文宗在後宮挑選了三十名宮女,作爲禮物送給明宗。其中就有念遠。這才決定前去。
允兒聽說後,鬧着要跟着同去,蘇冊拗不過她,只好讓她女扮男裝,化妝成一名侍衛,叫她寸步不離跟着,不要隨便走出他視線之外。允兒自然不敢違拗,滿口應許。
其實燕山之戰後,幾大掌門人皆受重創,各自回家休養調息去了。留在唐其勢身邊的高手只剩下帝師尼瑪次仁,薩滿教主蕭兀魯。而尼瑪次仁受創鉅大,功力恢復不到五成;蕭兀魯傷勢較輕,兼之懂得醫藥之道,恢復得很快,已基本痊癒了。此時蘇冊無疑已經是唐其勢網羅的重要高手之一,遇到這等大事,豈能不用?
第二日大軍會合一處,帶着鎮國玉璽,浩浩蕩蕩直向上都進發。
這一次文宗朝大臣幾乎傾巢而出,當朝太師,中書丞相燕鐵木兒、鎮南王帖木兒不花,以及其餘諸王,文武百官一起出動,可謂聲勢浩大。
文宗坐在象輦上,威儀無比。大象身上架一座木樓,木樓裝飾得富麗堂皇,樓外獅皮覆蓋,樓內金錦環繞。其餘百官一律騎着高頭大馬,浩浩蕩蕩。
另有數輛裝飾華麗的馬車,馬車上做的是準備送給明宗的幾十名宮女。蘇冊帶着幾十個護衛騎馬緊隨。他竟然被派做了護花使者。
這正中蘇冊下懷,可以藉此機會救出念遠。即使她還想玩玩,賴着不走,可到了上都,情形大變,那就一點也由不得她了。
三個月行程,一路艱辛,這一日到達上都。
街上人流熙攘,商鋪林立。雖經戰火洗禮,鬧熱的景象依然不減平時。
明宗興致勃勃,陪着文宗一班文武大臣遊覽了建於城外的御花園。
御花園百花齊放,芳菲迷人。高大的樹木,碧綠的草地,草地上奔跑着放養的麋鹿,羚羊,駝鹿等動物,一看見生人就撒開四蹄,跑的無影無蹤。
文宗、明宗並肩站在竹經樓臺上,兩個人目光中都有深意。
明宗望着一頭躲入樹叢中的麋鹿,哈哈一笑,指着說道:“皇弟,爲何麋鹿如此膽小,見人就頭也不回地逃跑?”
文宗也笑道:“麋鹿膽小,那是本性,不足爲怪!”
明宗搖頭道:“我看不是這樣,你就拿人來說,盜賊見了官軍自然就會害怕。”
文宗附和道:“皇兄說得是!”
明宗又道:“麋鹿膽小,還是因爲人要獵殺他,這纔是它不得不膽小的原因。”
文宗連連稱是,“如果沒人殺他,他又何必膽小?”
明宗目光憂慮,沉默了一會又說,“人還是太貪婪了,該得的拿去也就罷了,不該得的最好離得遠遠的,免得惹禍上身。就像這麋鹿,人吃他的肉,剝他的皮,以鹿茸爲藥,皮毛爲絨。如果他沒有這些,它或許就不會這麼膽小。”
明宗說完,吩咐擺架回宮,他要在行宮大宴羣臣,展示皇家威儀。
然而,明宗並沒有把他們領到行宮,卻臨時決定在行帳內舉行宴會。
行帳也罷,行宮也罷,皇帝的周圍自然少不了熱鬧。
明宗行帳內羣臣濟濟一堂,一片歡騰。
衆人高舉酒杯,預祝明宗萬壽無疆,江山永固!
明宗面帶微笑,頻頻舉杯。
文宗上前奏道:“皇上衆望所歸,我等羣臣一定盡心竭力,披肝瀝膽,輔助我王一統海內。”羣臣立時山呼萬歲,聲聞數裡。明宗乘着酒興,命舞姬上來助樂。
絲竹聲中,上來十二名嬌豔的舞女。一名內侍一揮手,舞姬們翩翩起舞。
文宗附在明宗耳邊說爲慶祝皇兄即位,特意挑選了三十名絕色美女,獻給皇上。明宗大笑道:好!讓她們上來,朕要瞧瞧。文宗朝吳書延使了個眼色,吳書延會意,慌忙走出大帳。
他來到宿營地,通知蘇冊,叫她速帶宮女上明宗行帳見架,不得有誤。蘇冊惦記念遠,暗暗着急。連忙夥同允兒一起找到管理宮女的太監。那太監五十多歲,鬚髮皆白,聽說之後不敢怠慢,清點了人數,讓她們抓緊時間梳妝打扮,又說這是她們幸運的時刻,倘若得到皇帝歡喜,一輩子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突然馬蹄聲急響,一騎飛馳而來。馬上乘客是個軍官。蘇冊迎上去盤問。那軍官四周望望,說是奉燕鐵木兒丞相之命,要蘇冊速到行宮。有緊急軍務,一刻也不得耽擱。蘇冊接到命令,擡頭間卻不見允兒蹤影,他吃了一驚,連忙找尋。
轉到帳後,看見允兒獨自立在那裡,滿腹心事。不及細問,把她拉到帳內,說自己要去執行軍務,讓她等在這裡,千萬不要亂跑。兩人說着,那軍官在外面不住催促,蘇冊只好走出帳外,跳上馬,急往明宗大帳而來。
行出裡許,遠遠看見一金頂大帳,宏偉壯大。那軍官道:“前面就是了。”兩人下馬步行來到帳前。只見大帳周圍,密密麻麻全是士兵,各各衣甲鮮亮,刀槍耀眼。一派肅殺的氣氛。蘇冊心想,難道事情有變,文宗要殺明宗自立。轉而想道,這些人爲了爭做皇帝,卻要無數兵士血染疆場。燕鐵木兒要我來此,莫非要我刺殺明宗。
一個守衛見了兩人,擡臂擋住。那軍官拿出一個腰牌晃了晃,侍衛才放他們進去。
那大帳內足以容得下千人,密密麻麻坐滿了王公大臣。左邊是明宗西北的重臣,右邊是自大都前來的元老功勳。文宗坐在明宗身旁相陪,只是座位略低,以示尊卑。大帳內鋪着珍貴的皮毛,踩在上面軟軟的,毫無聲息。唐其勢看到蘇冊,一招手,蘇冊走了過去。他附在蘇冊耳邊輕聲說道:“請你保護丞相安危!”蘇冊不明所指,懵懵懂懂點了點頭。
這時,樂聲止息。三十名進獻給明宗的宮女在那個老太監的引領下,嫋嫋而來。頓時大帳內香風撲鼻,春色無限。那些王宮大臣止了吵鬧,瞪大眼睛,不作一聲。
蘇冊着急地在宮女中搜尋念遠,這一看之下,大吃一驚,幾乎就要叫出聲來。
衆宮女垂手而立,其中一女子體態輕盈,面色光潔如玉,雙眼迷離,似乎不勝嬌羞。卻正是允兒。
念遠呢?允兒怎會在這裡?蘇冊心裡一片混亂,一下子汗透衣衫。
突然明宗哈哈大笑,“皇弟果真慧眼識人,如此佳麗,朕怎可獨享?這不合我們老祖宗的規矩。還是分給諸王大臣王爺們吧。”他今日得了皇位,自是喜不自禁。在他的心中,美麗的女子如草原上的白雲。而如今整個大元帝國,整個草原都是他的了。何必在乎區區幾個女子?雖然他一時也被允兒的容光震懾,但是爲了長久的將來,他還是可以割愛。
文宗漫不經心在衆宮女身上掃過,突然看見允兒,血液猶如一瞬間凝固了起來,臉上帶着吃驚的表情,心裡只是想着,我怎麼從沒見過如此美麗的女子?這樣美麗的女子怎麼可以拱手送人?我好糊塗……自怨自艾中眼睜睜瞧着,心中卻如刀子在挖一般。
明宗回想起當年爲了躲避追殺,遠避阿爾泰山,如今終於苦盡甘來,坐上來這個天下人夢寐以求的寶座,心裡得意之情非語言所能形容。
衆大臣立刻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明宗注視着允兒,眼裡含着依依不盡之意。
文宗親自給他倒滿酒,他一飲而盡。喝得竟是這般豪爽。文宗看着他喝下,嘴角浮現一絲奸笑。
衆大臣開懷暢飲,無人注意到他臉上的表情。
突然間,明宗肚內一陣絞痛,眼前一黑,朝前噴出一口鮮血,向後摔倒。
文宗見狀,連忙上前扶抱,大叫道:“皇上得了急症,快傳太醫!”
武寧王徹徹禿離明宗最進,他一看明宗吐出的烏黑血跡,心裡立刻一片明鏡。大叫道:“皇帝是中了毒!”話音未落,燕鐵木兒身後突然躥出一人,那人碧發藍眼,正是蕭兀魯。他袍袖一揚,一道藍色的煙霧打在徹徹禿身上,徹徹禿狂叫一聲,身子抽搐幾下,就此氣絕。
徹徹禿的兒子見父親暴死,大怒道:“你們竟敢篡位?”說聲未落,一個胖大和尚突地一掌拍到他腦袋上。他立刻眼球曝出,哼也未哼就此死去。
燕鐵木兒一摔酒杯,大吼道:“來人,把這些亂臣賊子統統拿下!”
帳外立刻涌出無數士兵,刀槍並舉,撲向明宗身邊的王公大臣。
那些宮女花容失色,尖叫連連,驚慌失措中四處亂躥亂撞。
允兒夾在人羣中,跌到幾次。
一個士兵獰笑着撲向她。允兒慌急之下拿起酒杯朝他砸去,那士兵伸手一格,酒杯“啪“地一聲,摔得粉碎。蘇冊欲要救援,奈何離的太遠,帳內大亂,一時難以援手,急得連連踢開幾個侍衛。
那士兵正要得手,突然一個宮女被官軍追趕,撞到他的身上。士兵大怒,揮刀劈死她,又撲向允兒。允兒驚叫一聲,料想難免受辱,正想咬舌自盡。卻見那士兵睜着驚恐的眼睛,胸口透出一截劍尖,倒地死去。她回過神來,嚇得面無人色。
她以爲是蘇冊救了她。擡頭看時,一人穿着侍衛服飾,巧笑倩兮。卻是念遠。允兒心裡一動,又是她救了我。
蘇冊衝到跟前,看見允兒無恙,對念遠說道:“你怎麼可以讓允兒又做宮女?這多危險……”
念遠聽他帶有責備的語氣,打斷他,賭氣說道:“她作宮女危險,難道我就不危險了?”說着眼中一片瑩然,淚珠盈眶。
蘇冊道:“她不會武功……”
念遠不等他說完,突然大叫一聲,挺劍刺死一名侍衛。一個縱越,長劍青光閃閃,竟然要刺殺文宗。她一腔怒氣無處發泄,心中直道“我死了的好!我偏不讓你蘇冊管我!我今日殺了這狗皇帝,看你還怎麼管我?”
這一來變故突起,文宗看見一名侍衛挺劍殺自己,正在驚慌,蕭兀魯袍袖急拂,一道勁氣擊在劍上。念遠長劍被阻,凌空一個後翻,化解了他強烈的內力。雙腳在一名侍衛頭上一點,借勢攻向蕭兀魯。
蘇冊本想救了允兒也就罷了,他纔不想管他們皇位的爭殺呢。如今見念遠竟要刺殺皇帝,心想她怎麼這樣喜怒無常,難以揣測。
這時明宗一黨盡數就伏,死得死,抓得抓;大帳內滿目狼藉,死屍枕籍。一股濃烈的血腥味中人與嘔。
念遠和蕭兀魯對了幾招,知道對方功力在自己之上,她不顧性命,只是一劍劍狠狠擊出,也全然不管對方多麼強悍。
文宗驚魂稍定,下令把宮女全部拉出去斬了,只留下允兒一人。衆人雖有憐花惜玉之心,奈何無一言九鼎的權勢。眼睜睜看着那些侍衛把宮女拉出,一個個斬了首級。暗暗嘆息。
幾個侍衛不明旨意,上前捉拿允兒,被蘇冊一人一劍,殺倒一片。
文宗喝道:“不許傷了那女子!“衆侍衛連忙退後。
文宗看着允兒身旁的蘇冊,見他連連殺傷侍衛,以爲是明宗一黨。指着唐其勢,“快拿下此人,殺無赦!”
唐其勢不敢違抗,大聲道:“蘇冊,你要犯上作亂?還不拜見皇上。”
蘇冊冷笑道:“犯上作亂者不是我蘇冊,而正是你們這些人!”左手抱起允兒,右手長劍穿刺如蝶舞,霎時連連殺死侍衛。
激鬥中,一蒙古軍官突然抱住蘇冊,掏出一個包袱塞給他,吐了一口鮮血,大聲道:“早就勸告周王不要相信圖帖睦爾,如今……”說道這裡噴血不止,喘息着望定蘇冊,斷斷續續道:“這是……傳國玉璽,千萬不要落入狼子野心……”突然腦袋一歪,已然氣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