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冬季,草木枯黃,北風一吹,呼啦啦鳴響。幾隻寒鴉悲鳴着,在光禿禿的樹上嘀咕片刻,展翅飛走。
老和尚進了一趟城裡。
小蘇蘇漸漸大了,山裡的歲月恬淡悠遠,怎麼能圈住一刻活蹦亂跳的心?老和尚風燭殘年,像發黃的樹葉,在枝頭掛不了幾天了。
進了城,尋到自己的親侄子,老和尚竟一病不起。多虧侄兒端茶送藥,身體才漸漸有了起色。這一病纏綿數日。他心裡記掛小蘇蘇,一能下地就急着要回。別人勸說無效,侄兒只好送他回去。
小蘇蘇等得心焦,白海飄留下的劍譜已背的滾瓜亂熟,就那麼幾個式子也習練的煩悶。只有載在後面的內功心法不能參悟。不懂就不懂吧,小蘇蘇每天仍然會練習幾遍。這是慧琳告訴他的。慧琳讓他每日都要練習,說白海飄的武功可以學,人不可以學。小蘇蘇似懂非懂。
有時候和念遠玩,他會突然悵惘,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東西在跳動,還有一股青澀的味道,甜不甜,苦不苦。他看着念遠,再也不敢去拉她的手,再也不敢悄悄在後面突然把她摟抱住了。
念遠有時候會莫名臉紅。她會對着山泉看自己的樣子,見到快要凋零的花朵也會哀嘆良久。
老和尚彎腰駝揹回到寺裡,小蘇蘇愣怔了一下,很快他就跑到老和尚跟前,拉起他的手“師父”,“師父”叫個不停。
老和尚了結了一樁心願,他已跟侄兒說好,讓小蘇蘇去他的府裡做事。
山門,空門也!老和尚看的透徹。雖然自己做過寺廟主持,那已經是過眼雲煙了。眼看自己就要走到盡頭,而小蘇蘇朝陽初升,不能讓他呆在深山,孤獨終老。
“小蘇蘇,我給你找了個好去處,你明天就動身吧。”
師父第一次叫他小蘇蘇,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師父,我不想走。”
“你必須走呀,在這深山裡能有什麼出息?”
望一眼悠悠的羣山,看一看破敗的廟宇,想一想心中不捨的物事。小蘇蘇竟然有些心酸。
“師父,我要跟慧琳姑姑道別。”
“應該的。去吧!師父在這裡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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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和尚說着坐在一塊青石上,眯着眼睛,捶打發酸的兩腿。
小蘇蘇跑到後殿,慧琳正在念經。
“姑姑,師父要我下山,讓我去吳府裡做事。”
慧琳放下經卷,走過去抱了抱他。小蘇蘇聞到一種沉香的味道。心說,可惜她不是媽媽!
“是應該走呀!你不能老在這裡。”
“姑姑!”
“走吧孩子!那個姓白的給你的劍譜你要好習練。他的爲人你千萬不能學。”
小蘇蘇不知道爲什麼不能學“大和尚”的爲人,大和尚難道很壞嗎?他覺得不像。他搖了搖頭,覺得不妥,連忙說:“我記住姑姑的話了。”
“嗯!去吧,念遠在溪邊洗衣,你去給她說一聲。”
一條溪流從山上穿下,像一條漾着波光的絲帶。遠處羣山若隱若現,一片闊寥。冬日的太陽蜷縮在冷雲背後,只露出一個淡淡的剪影。
“念遠……”
念遠回頭,潔白的臉上升起兩朵紅雲,像水裡落上紅色的顏料,慢慢地洇散開。她正在想着幾天沒見小蘇蘇了,卻不防他猛可裡在身後一喊。小蘇蘇第一次叫她“念遠”,她竟然有一種陌生感。
“小和尚……”
“念……遠,我要走了。師父要我下山。”
小蘇蘇沒有還嘴叫他“小尼姑”。
念遠突然覺得溪流停止了流動。她晶亮的眼睛慢慢蒙上一層雲翳。
“老和尚不要你了?”
“不是。他讓我到他侄子府上做事,他說山上沒出息。”
“山上是很沒出息。”
“不知道!”
“你不做和尚了。”
“不做了,我本來就不是真和尚。”
“不做和尚好……你不做和尚好……還會回來嗎?”
“會的,山上有師父。”
“山上只有師父嗎?”
“山上還有姑姑。”
“就姑姑和師父嗎?”
“還有……寺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