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昭夢又低低的嘆了口氣,她是半道上才調來的丫鬟,不論怎麼說,遠遠都比不上傾城與如意公主的親厚,這一點,她是有自知之明的。
聽聞這話,傾城卻是微微一愣,不知道素來活潑開朗的昭夢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當即便嗔怪道:“你怎麼會這樣想?芳華園中怎麼會有論資排輩呢?若是真的有,也是咱們倆兒是一樣的,主子素來待人和善,若是你這話叫她聽見了,她興許還會在心裡責怪自己沒有好好照顧你。”
這一點昭夢不是沒有想到過,但是她轉而一想,如今自己不再是主子妾身邊的丫鬟了,如意公主自然也不用對自己處處禮讓,更何況她知道自己什麼地方都及不上傾城,又怎麼會在如意公主心中和傾城有一樣的地位?
但是如今聽到了傾城的這番話,昭夢倒是微微一愣,緊緊握住林鸞的手,半信半疑地問道:“你這話當真?”
傾城看着她,鄭重點了點頭,誠懇道:“我怎麼會騙你?這些日子來,你何曾見過主子偏袒過琳琅姑姑而冷落了我?在主子心中,咱們都是一樣的,根本就沒有先來後到之分,她知道咱們都是忠心不二的,所以對咱們也是一片赤忱。”
這話說的昭夢眼眶泛紅,她使勁點了點頭,像是承諾一般地說道:“你放心,我一定會對主子忠心耿耿的。”
兩人相視而笑,屋子裡雖然一片靜謐,但卻一點都不會叫人覺得尷尬,昭夢卻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問道:“對了,我還沒問問你今日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呢?主子來找你可也是爲了這件事?”
傾城點點頭,回想着方纔如意公主臉上的關切,到現在還覺得心中一片暖意,但她卻是有愧疚的,如今這話自然也只敢與昭夢說上一說了,“方纔主子的的確確是爲了今日的事情來找我,但我卻對她撒謊了。”
昭夢微微一愣,瞬爾卻想到傾城平日處事是最妥當不過了的,如今這樣做自然是有她的道理,便勸慰道:“主子年紀尚小,又心地純良,她當你是親姐妹,我們做奴婢的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想必你也怕說多了,惹得主子擔心,而主子的性格更是大大咧咧的,若是在外頭說錯了話,那可就完了!”
傾城點頭,並無否認,輕聲說道:“當真咱們是姐妹連心,我心裡怎麼想的你倒是全都知道。”
“我不過是站在你的立場想了一想,你素來就是這樣的性子,最怕別人爲自己擔心了,若是我連這些事兒都猜不着,那咱們可是白認識了這麼長時間?”昭夢直勾勾看着眼前的傾城,神色中雖帶着幾分戲謔,但是眼眸中散發出來的陳懇與堅定卻是不可置疑的,在她心裡,她早就將傾城當成親姊妹了。
傾城沒有說話,心中又是一片暖意,有時傾城鸞覺得自己這一生坎坷,可是在這一刻她會慶幸自己這輩子是何其幸運,進進入王府能在如意公主身邊當差,能夠認識昭夢這個好姐妹當真不錯,以前有爹爹和弟弟,可現如今她得到的東西,卻一點也不比之前少。
想及此,傾城垂下眼簾,強忍着眼中的酸澀,含笑說道:“原來不僅是我這樣想,之前我還以爲是我一人自作多情了,既然咱們是姊妹,那我就將今日的事情全部告訴你,也免得你胡亂猜測,爲我擔心。”
昭夢聽着傾城這樣說,知道這件事並不簡單,當即便微微揚聲說道:“你大可放心,今日的事情除了我我們二人知道斷然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
她心中清楚得很,傾城無條件的信任着她,她自然還之信任。
棉細紗帳之間的縫隙太小,像一隻巨大的網把她壓得死死的,傾城自覺呼吸有些難過,便掀開素白錦綢面薄被褥,徑自起身將棉細紗帳捲了上去,用繩帶繫好,這才感覺呼吸暢快了許多。
眼見眼前的紅燭燭光因風而搖擺不定,忽又弄得她心神不寧起來,便回頭望了昭夢一眼,以示詢問,見昭夢點頭,於是便輕吸一口氣,吹熄了紅燭。
四周現下又變得一片漆黑,傾城在眼睛慢慢開始適應了這般黑夜之後,便能見到朦朧的月光隱隱約約的撒到窗上,再透過紙窗撒進屋內的地面,地面上勾勒出窗影的輪廓,靜謐而美好。
這般大雨後的初秋之夜,還能聽見蟬們不停的鳴叫聲,這便是白日不管捕了多少蟬,晚上卻還是會有它們不斷的叫囂聲,不禁讓人想,這些蟬與王府中的女人又有何異?
待一切做好後,傾城這才滿意的躺下,在黑夜裡,兩人黑亮的眼珠猶如發光的墨玉,流轉之間更顯得光彩靈動。
傾城合上眼,不願再看這黑暗中的一切,輕啓脣齒,用溫潤的如清泉的聲音緩緩道:“今日之事,純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告訴主子的那些話,並未作假,只是之中我略過了一些未講。”
頓了片刻,她平復了自己的心境,這纔開口,緩緩說道:“當時王爺約我去下棋,我並未多想,只是想着歸還王爺的玉佩,只是王爺有事耽擱了,反而碰到了聶主子,聶主子更說我欺騙她,派了丫鬟將我掌嘴,當時我受了刑,又不敢起來,加上天氣有些燥熱,,所以腦袋暈暈乎乎的,後來王爺來了,見着聶主子擅自用心自然是氣得不得了,再接着我便暈過了。”
說到這兒,傾城頓了頓,似乎是不知道該怎麼繼續說下去,但她理清了自己的思緒,方說道:“我醒來之後發現自己在王爺的書房裡,而王爺還將我抱在懷中,更是……更是親自餵我喝水,當時我以爲自己多慮了,但四周並未多餘的人伺候,我……”
饒是昭夢做好了思想準備,但是現在聽聞這話,卻是猛地一驚,本來平靜的心緒如同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敲擊了一下,疑思脫口而出:“那你……”
傾城猛的睜開眼,急急解釋道:“瞧你想到哪裡去了!我當時身上穿着衣衫,與王爺自然是清清楚楚的,你可別多想!”
饒是這般,昭夢依舊驚訝的說不出話來,莫說是她,怕是放眼整個寧王府中,有不少丫鬟連王爺的書房都沒有進去過,更不要說親自被王爺抱在懷中喂水?怕是這樣的待遇,連王爺身邊的不少女人都沒有過吧!
傾城見昭夢沒有說話,也不理會,便繼續道:“當時我也嚇壞了,急忙向王爺請罪,但王爺卻說我沒有錯,但是我怕王府中有什麼風言風語傳出來,所以就像王爺說今日的事情都是我不對,更是懇請王爺恕聶主子無罪,但是我到現在還不明白,爲何王爺聽到這話卻像是不太高興似的,後來,我更是想將王爺的玉佩還回去,只是王爺又是不肯,兩人僵持不下的時候,主子趕到,王爺這才賜我與主子二人共乘步攆回了芳華園。”
傾城將事情一五一十道來之後,昭夢又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饒是她未經歷過男女之事,但是如今聽聞傾城的這番話,也覺得有些不大對勁,難道王爺看上了傾城?若說是才情,蕭主子先前也是琴棋書畫樣樣精通,若說是溫婉賢淑,整個寧王府中又有誰能夠比得上王妃娘娘呢?若說是聰慧過人,蘇主子亦是這樣的女子……
在這寂靜只能聽見蟬鳴的黑夜,傾城心慌如鹿亂撞,只覺得這樣的靜謐叫人覺得無來由一陣心慌,忙問道:“你爲何不說話?我的心本來一直都是惴惴不安的,如今你什麼話都不說,我只覺得更加害怕了。”
話畢,屋子裡又是一陣沉默,昭夢想要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纔好,半晌才緩緩說道:“若是什麼小事,我不說自然沒有人知道,但是今日王爺在衆目睽睽之下將你帶去了書房,還一呆那麼長時間,即便我不說,旁人也會揣測紛紛,大家更是不會相信你與王爺什麼事情都沒有,怕是你的日子只會更難過了……”
說着,她翻身側躺,目光在地上投射的窗子剪影上定住,心中竟有種淡淡的酸意,若今日的事情發生在她身上,該有多好?不過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頓時她就被自己嚇到了,自己到底在想些什麼?
傾城瞧着她那呆呆傻傻的模樣,還以爲她是被嚇到了,當即便拿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問道:“你這是怎麼呢?”
昭夢這纔回過神來,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方緩緩搖頭,說道:“我沒事兒。”
說着,她又看了傾城一眼,頓了頓,遲疑地說道:“你來的王府中的日子不多,自然不知道,書房除了王爺之外向來是不準旁人踏足的,整個寧王府中沒進過王爺書房的主子不在少數,聽說就連韋主子都沒有去過王爺書房,就更不要說睡在王爺的貴妃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