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飛奔回王府,道路兩邊的曲池園林流線一般從眼前滑過,她已無心去欣賞。?
出府時的風光滿面和回府時的倉皇焦促,心裡的落差,只有自己知道。?
問了下人,得知王爺在書房裡,風一般衝了進去。?
丫鬟喚不聽,家僕攔不住,雕花木門“哐當”被撞開。?
管家驚愕地回頭,瞪着風風火火的無憂。?
君寰宸靠坐在椅子上,手裡託着類似賬本的薄冊,細長的眸斂起,折射出冷漠的浮光。?
這一刻的他充滿了危險,再不是後院裡與她玩鬧假呼有蛇的王爺。?
無憂面上略顯尷尬,微微低頭表示歉意:“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們在談事情。”?
君寰宸冷冷地盯着她,看了一會,薄脣輕掀,簡短的兩個字:“出去。”?
“可我有要事相談。”無憂有些心急。?
“不要讓我說第二遍。”?
他黑眸一眯,眸光聚攏,好似萬道冰刃齊聚,只要看上一眼,就會被凍傷。?
無憂竟是生生地膽寒了。他渾身散發着肅殺的王者之氣,讓人無法抗拒他的命令。?
捏着發汗的手心,無憂反覆咬着嘴脣,終是開口:“我知道了……妾身,先回宛心閣。”?
她幾乎是倉皇地背過身去,腳步雜亂地走出書房。心臟突突跳動,那一瞬,她是真得害怕!?
一隻豹子安靜優雅的午睡時,也許會讓人錯疑是無害的小貓咪,只有當他露出獠牙利爪,危險才真正的降臨。?
坐在自己的房間裡,無憂連給自己倒了兩杯涼茶,還是沒法平靜心緒。?
那一瞬的眸光對視,頻繁地在腦海閃現。她差點被這幾日他的平和所矇騙。她自問自己槍林彈雨的大場面也見過了,卻還是忍不住的心悸。?
*?
入夜,無憂躺在牀榻上,翻來覆去想駱家的事。今日看君寰宸的臉色,似乎不會管駱家的閒事,那該如何是好??
細細回想,下午的時候,他好像在和管家談賬本的事。王府各項用度都是極近奢華,按理說不會缺錢。但若是心存野心的人,必然需要暗中聚斂一定的財富。?
他看賬本的神情凝重,也許遇到什麼麻煩……?
腦子裡飛快地旋轉,無憂忽然心生一計,既可令君寰宸心甘情願地出手幫助駱家,也能替駱家解了麻煩,從此無患!?
她興奮地從牀上坐起。寢室的門“吱呀”響動,男人無聲地旋進屋內,月白色的袍子好似暗夜裡的一抹月光,流瀉進無憂的眼簾。?
她微微詫異,睜大眼睛從幽暗的光線裡看着他。她以爲他白天定是生氣了,沒想到晚上會過來。?
君寰宸撩開衣襬,熟練地就着牀沿坐下,開始脫靴子。?
其實他自己也不明白怎麼會半夜又鬼使神差地走到這裡。?
自從那夜又發了噩夢,與無憂一番“撕咬”之後,竟是睡得安穩香甜。這幾日都是一夜無夢到天明。?
以往他冷落府裡的小妾,倒不是因爲他不近女色。只因爲曾經夜裡突發噩夢,而失手掐死了一名小妾,爲防止這樣的慘劇再發生,久而久之,便一人獨寢慣了。就是蘭夫人,也甚少同牀共寢。?
他一邊解領口的扣結,一邊納悶地想。?
自從七年前的禍事降臨,他像是整個換了個人。親人的猜疑,心腹的背叛,愛人的離棄,他不知道這世上還有什麼是值得相信的。?
只有在皇上面前,他永遠保持着那個無心皇位、忠心耿耿的皇弟形象。?
他學會了僞裝。在這個人心叵測的朝堂上,他的笑是他得以安身立命的面具。?
女子纖細白皙的小手悄然搭上他的領子。君寰宸怔了怔,大掌覆住了她的小手。?
他的掌心有些粗糙,是長期拿劍的手的特徵。雖然無憂從未見他練劍。?
摩挲着他身上光滑上等的衣料,無憂嬌滴滴地道:“王爺,妾身替您寬衣。”?
“今兒個這麼乖?”君寰宸朗朗大笑,聲音若清冽冽的泉水跌宕流淌,好不醉人。?
“說吧,求我什麼事?”?
無憂在他身上移動的小手忽然頓住,臉色僵了僵。?
“不瞞王爺,妾身的確有事相求。但這事,對你、我來說,都是有益無害的。”?
君寰宸緩緩轉過身子,捉着無憂的小手,放在脣邊輕吻。?
他的脣火熱,與他臉上清冷的笑不符。?
無憂耳朵發燙,羞澀地抽了回去。?
“妾身知道,京城貪官的案子是王爺在辦。駱家世代爲官,一向清正廉潔,此次被牽連其中,必有曲折。”?
“你想求本王爲駱家開脫?”他靴子脫到一半,忽然回頭揚眉問。?
“是。”無憂點頭,“但王爺也不會吃虧。我爹年事已高,早有辭官歸田的打算。駱家在京城的宅子,還有些銀錢,也都用不着了。所謂出嫁隨夫,這些就都當作嫁妝送進王府吧。”?
君寰宸的臉色被月夜浸染得玉白,眸子如古潭水。長睫撲朔,他輕而淺的笑:“你倒是大方?”?
無憂瞥他一眼,滿不在乎的樣子:“反正我又不是真正的駱雲兒。拿別人的東西,我心疼什麼?”?
君寰宸挑着眉尖,附和着笑了。?
無憂靠着牀帷,繼續道:“況且錢財乃身外之物。命都保不住了,留着有什麼用?當初我說要與你合作,你不屑。現在這些錢財送予你,就當是報答你救我之恩。”?
他的眸子斂下,半晌沉默。夜色遮掩了他的鋒芒,其實他這樣平心靜氣的說話,並沒有白天裡看起來那樣恐怖。?
這時,他開口了:“這麼看來,當初真被你說中。本王不與你合作,倒是本王的損失了。”?
他眼裡笑意盈然,夜風清涼舒適,無憂頭一次覺得這麼單獨與他相處,其實並不像想象得艱難,反倒有說不出的舒服。?
“我說出的話,什麼時候都是算數的。只要王爺有興趣,我隨時願意相助。”無憂的語氣無比誠摯。?
君寰宸伸出手,撫她的臉頰,無奈地笑嘆:“明月當空,夜半無人,正是閨房男女帳中私語時,本王的憂兒卻怎麼總說些傷風景的話呢?”?
無憂啞然,像她這般,與同牀共枕的人說話,還得提心吊膽,處處談判交涉的,確實辛苦。?
當他提及“閨房男女”,無憂臉上又泛起了紅暈。她雖然名爲他的小妾,兩人卻還未發生那些所謂的閨房事。?
趁她發呆,君寰宸終於順溜地脫好了靴子和外衣,放在一邊。攬着她肩一起躺進被子裡,大手遮住她眼睛。?
“睡吧,明早你回駱家一趟,跟你爹說說,也省得你不安心。”?
他掌心溫厚,貼着她睫毛,十分舒適。無憂在他懷裡微微點頭,安然地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