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又要跪

張君拈起那緞面看了看, 胭脂水粉,十分精奇的小樣玩意兒。他也是大了意了,帶着如玉出秦州一路走到現在,竟沒有替她置過這些東西。

他放下緞面面, 淡淡說道:“他那個人,慣會在女人們面前弄這些事兒, 胭脂水粉懂得倒比女人還多。倒是你,可別被他那殷勤小意兒給騙了。你是他嫂子,往後見了他, 要學着大嫂的樣子,端出長輩架子來, 冷他幾回,他那毛病也就收斂了。”

如玉心說這一回我若再不說,這輩子都得被那張誠訛上。她撫平那幅小像的邊兒, 說道:“其實,我在西京的時候……”

“少爺……”窗外許媽忽而叫道。張君立刻止瞭如玉,問道:“何事?”

許媽道:“管家來了, 在後罩房等你了。”

張君回頭將那緞面蓋上, 說道:“你先去請安, 有什麼話咱們回來再說。”

如玉目送着張君走了, 翻跳起來, 邊走邊理着頭髮。她纔出竹外軒的門,便見張誠笑的像只狐狸的一樣站在門上。他道:“二嫂,真是巧!”

如玉牙縫裡哼了一聲, 轉身要自常靜軒那頭的蜂腰橋往靜心齋去,便聽張誠說:“母親在夕迴廊東頭的三大間裡與婆子們議事,着丫頭傳話來叫你。誰知你與二哥青天白日還在牀上,她不好進去,便照直去回母親了,你現在可還要趕過去?”

早上才敬過茶,下午就跟兒子白日宣淫,區氏要是聽到小丫頭這樣報,非得氣死不可。如玉白了張誠一眼,轉身看反向一條遊廊匾額上書着夕回二字,折身就往那一邊去。

張誠也快步跟了上來:“你那冤家替太子跑路,當是掙了大筆銀子的,竟也捨不得給你買兩件好絲質的小衣,瞧瞧你所穿的小衣,邊兒納了又納,補了又補,還泛着一層層的毛邊兒。玉兒,你這樣兒的美人,雖乳太小不算極品,可也不該穿着這樣兒的小衣!”

如玉回頭,便見張誠自懷中掏出件牙白的棉布肚兜來,那東西她到西京時仍還穿着,上頭的春杏荷葉亦是她自己親手繡成,張君見過多少回,熟的不能再熟。如玉臉色大變,指着張誠罵道:“無恥小人!我悔不能當初在西京客棧那後巷子裡補給你一刀。”

張誠低頭一笑,將那肚兜又收了起來。幾步走到如玉身邊,與她肩膀相擦時,聲音輕磨恰似惡鬼:“我若將你我在西京的事兒宣揚出去,且不說張君能不能容你,這永國府首先就不能容你。所以,你若還想跟你那冤家雙宿雙飛,白日宣淫,就乖乖兒的聽我的話。非但那封信的事情你永遠不能告訴張君,往後我若傳你,你還得隨傳隨到才行。

否則,我就要讓你那冤家知道你在西京的時候,與我這個冤家顛鸞倒鳳過多少回。你放心,能替我做證的人多的是。無論那餘剝皮,還是黃娘子,叫一個來,保準都能一口咬定是你勾了我。”

如玉才準備要罵張誠一句,便聽身後是大嫂周昭的聲音:“如玉可是要往議事廳去?”

如玉連忙轉身:“正是,大嫂這是剛回來?”

周昭身邊還跟着周燕,她略搖頭道:“並不是,只是母親那裡又來了孃家客人,她要見客,咱們不便相擾的,快回竹外軒歇着吧。”

如玉回頭見張誠已經走遠,壓低了聲兒問周昭:“我來的太晚,母親可有生氣?”

周昭竟還有些意外,側瞄了如玉一眼,搖頭道:“那會。她在議事廳與婆子們商議事情,本就沒有喚你,若是你猛乍乍去了,只怕纔要惹她不快。往後你也不必知道她在那裡就往那裡趕,早晚仍是往靜心齋去,否則,母親覺得你總盯着她的步子,反要惹她不快。”

這麼說來,根本就沒有什麼丫頭來傳,聽見她與張君白日還在牀上滾的事兒,那張誠完全是在撒謊,非但撒謊,還誆着她往議事廳去,想要讓她到區氏面前惹不痛快。想到此,如玉越發氣的咬牙切齒。

在竹外軒門上分別過。周燕悶聲冷笑道:“這樣一個兩眼一抹黑的小鄉婦,無氣度無禮儀,家教也無,竟真就嫁給了張君,也不知道國公爺究竟是怎麼想的。”

周昭瞪了周燕一眼道:“燕兒,這樣的話往後可不準再亂說。欽澤願意拒公主而娶趙如玉,那趙如玉就必有可取之處。你總這樣抱怨,還不如檢點檢點自身,多學學別家姑娘身上的好處,自已身有才藝,才能爲將來的丈夫所喜,我說的你可明白?”

周燕翻着白眼兒,半天才道:“妹妹明白。”

*

張君便自角門上進了後院罩房。管家張喜坐在屋子裡喝茶等着,見張君進來,起身垂手叫了聲二少爺。張君也不坐,轉到窗前站定了,面色陰沉盯着窗外:“我舅舅一家都回來了?”

張喜回道:“是。”

張君點頭,沉吟了許久,伸手在半空虛張了張,比劃道:“你替他們安頓好住處,再給區茂提點提點當年瓜州府亡陷時反降西夏的罪有多重,然後務必讓他每天都要到這府中來求一回夫人。至於他反降西夏的罪名,我自會託人想辦法幫他搞大。”

瓜州反降西夏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就算御史言官們於有閒,也犯不着去參一個十年前的降官。但是隻要張君到翰林院找個同年說上兩句,參上兩本,對於他舅舅區茂來說,卻也足夠叫他琅蕩入一回獄。

區氏疼愛區茂這孃家唯一的弟弟,一聽有人蔘區茂自然要心急,只要心急上區茂的事情,再出外到各府跑上兩回,暫時就顧不上磨搓如玉。

張喜從去年開始,私底下替二少爺辦過許多事情,所以比任何人都知道他雖面上本分,但心腸硬冷如冰茬,而且城府之深,謀算之狠毒,在這兩府的男丁中,也是無出其二。

他想私下娶趙如玉,便能在一個多月前就把信藏到自己父親的書房裡。在那趙氏入府之前,先拿她的畫兒給老夫人看,溫言說動老夫人點頭。至於父親張登那裡,他爲了能叫他記起趙氏的祖父趙大目,在張登的貼身侍婢如錦身上也是下了許多功夫。

所以趙如玉能進門,能叫老夫人與國公爺都點頭,絕對不是偶然,也不是一兩日之功。否則,一個鄉村出身的再蘸,怎能順利進門,做這府中的二少奶奶。

二少爺一臉慍怒在窗前站着,張喜也不敢走,默了許久,正準備要告辭,便聽張君說道:“一會兒打發柳生去趟西京……”說到一半他又擺手:“算還,還是明天我自己去。”

在半路遇上如玉,這事兒便有說不通的地方。還有那天夜裡突然出現的黑衣人,所穿的衣服,也是他們永國府的兄弟們纔有。張君閉上眼睛,手負到了身後:那個人,他大約知道是誰了。

*

如玉進了屋子,左望右望見張君不在,在窗前呆坐了片刻,站起來準備解了換成昨日那套芙蓉色的平常衣服,便聽張君道:“爲何要換,再穿得片刻。“

如玉回頭見張君在門上站着,解釋道:“這是大嫂的衣服,我須得洗了還她纔好,還是脫了的好。“

“是她的,不過她卻沒有穿過。既你穿了,想必她也不會再要,洗了仍收在箱子裡,改天我跟她說一聲也就完了。”張君淡淡說道。

如玉停了解衣帶的手,回頭問道:“這當是婚服,定是婚禮上穿的,你怎知她沒有穿過?”

張君望着窗外,微勾了勾脣:“吉服當有兩套,拜堂那一套她是穿過的。這一套是次日面禮敬茶才能穿的。那日早晨大哥就要出征,大嫂親自送他到城門外,所以沒有穿着這衣服敬茶。”

如玉也知那串天珠值價,仰起脖子小心翼翼解着,張君已自身後攬了過來。他親自替她褪下手上的鐲子,一根根抽了那長長短短的釵簪丟掉,褪那紅衣在肩膀上,隨即便將如玉抱扔到了牀上。如玉敞着懷,又叫他勾掉了小衣,此時身上唯有那件正紅的吉服。

紅衣襯着白膚,一頭濃黑的發如絲綢般鋪陳於正紅的錦被之上,對比強烈到讓張君覺得目眩。

……呀哈,雞腿別處找。

如玉連舌頭都轉不過來,終是張君貼脣渡她些氣息,她才能緩過氣來。

“我可是將這牀給弄髒了?”乾淨整潔的紅帳,鴛鴦戲水的錦被,正紅色的茵褥,上罩正紅色的棉單,這皆是周昭的丫頭們中午進來新換的。

張君側支着手肘,將如玉圈在懷中,細細替她理着汗溼沾在頰上的長髮:“髒了明日叫許媽抱出去洗了即可。你都在這院裡呆了一整天了,母親連個丫頭都未派來,顯然她心裡的氣還盛着了。她那個人,若是恨上了誰,很難扭轉心腸。”

提起區氏,如玉就要撇嘴,忍不住抱怨道:“雖說頭一回嫁人是叫我哥哥將我給賣了,可安實老孃是再好沒有一個人,便是安實一家,都果真是待我如珍似玉的。我跟着你千里跋涉到京城,跪也就跪了,橫豎對着長輩這總是禮節,可你母親那臉色,那勢頭,只怕天長日久還有些計較,我心裡都打着鼓兒,也不知自己這二少奶奶能做得多久。”

男人是自己選的,也是自己同意了才睡到一張牀上。她如今是由心裡愛這男人,可婦人嫁人,嫁的是一個大家庭,而不單單只是一個男人。天長日久,她的日子終究大多數都是與內院一羣婦人們一起搭幫着過,就如在陳家村時,和馮氏魏氏她們一起搭幫一樣,男人反而不重要,如旅客一般,晚間進來睡一夜,早晨起來就要走。關係婚後生活暢心與否,一個好婆婆比一個好男人更重要。

想到這一點,如玉一肚子的煩心與委屈,又是張誠又是區氏,正準備講西京的事情講出來。張君貼身躺在她身後,硬實的臂膀箍着如玉纖細一段白臂,在她後背上一下下輕啜着:“若你緩過來了,咱們趁勢再來一回,然後再起牀吃飯,好不好?”

如玉叫他這句嚇的一驚,連方纔心裡的氣都忘了,霍的掀了被子便坐了起來:“你昨夜跪了一夜,今天又出外一整天,竟不餓不累麼?快穿衣服。”

牀沿有地幾,她踏腳到那地几上纔要站起來,那知自己兩條腿竟軟的似兩根麪條一軟,腳下一滑整個人便溜到了地上。張君自己先披上那件磚青色的直裰,纔來抱身上仍還寸縷無着,掙扎着要往起來爬的如玉。

如玉任張君將自己抱起,攀上他的脖子,一路親他的眉眼,一路笑,兩人正嘻嘻哈哈着,忽而聽外頭一聲高呼:“夫人,您怎麼來了?”

恰似老鼠聽見貓叫,張君變了臉,如玉也嚇的腿軟,兩人一起胡亂替如玉穿着衣服,纔將那件吉服的扣子扣上,區氏已經在外間了。腳步一停,如玉踹了張君一腳,指他先出去,自己忙忙兒的攏着頭髮。

區氏一進門就聞到一股子腥膩氣息。她也跟張登郎情妾意蜜裡調油過,還生過三個兒子,自然知道這味道從何而來。兒子就在地上直挺挺的跪着,區氏氣的臉色慘白,指着張君問道:“她在何處,爲何還不出來?”

張君不語,見母親要往裡頭突,提袍子轉身,就堵在了門上。

母子對視,區氏揚手要扇兒子,卻見兒子兩眼盯着自己,眼神是自己從未見過的恨意。畢竟是她自己生的,這些年打慣了,對於丈夫的恨,對於自己孃家的失勢,以及鄧姨娘綿裡藏針的挑釁與欺壓,她所有的毒全發在他身上。

區氏一耳光扇過去,拂張君的肩膀就要入內。

“母親,您不能進去!”張君反絞住區氏那隻手,疾聲說道。

區氏越發氣的混身發抖,指着張君道:“孽障!孽障!不知從那裡勾來個狐媚子,白日宣淫也不知恥……”

“母親!”恰此時,如玉一身吉服,頭髮梳的一絲不亂,金釵玉飾全無,從外面走了進來。她見張君跪着,也隨即跪下,再不作聲。

不用說,區氏也知道她是從側室出去,再自外面溜進來的。捉姦要捉雙,她衣服都穿好了,這奸還怎麼捉?

兒子就在中間堵着,小鄉婦垂眉善目,規規矩矩的跪着。區氏問道:“爲何下午不來伺候?難道說,你們秦州人的規矩是婆婆還未歇下,媳婦已經可以梳洗了?”

如玉往前膝行一步,聲音輕柔甜膩:“媳婦一個時辰前準備往靜心齋去,半路碰上大嫂,她說母親正在議事廳與下人們議事,議完了還要見孃家親戚,叫媳婦回竹外軒等着,待母親傳喚時再去,所以媳婦就回來了。”

她心裡肯定知道婆婆有多討厭自己,卻還能笑的那麼溫婉,說出來的話,區氏一時也捉不到短處。畢竟她確實是陪着弟弟吃飯,因商量的事情私密,特意放了話不許兒媳婦們伺候的。

吃完後一時興起,才殺到竹外軒來。

區氏心頭一口口老血往外涌着,指着張君問道:“我恕了你的罪了?你就大剌剌的回院來躺着?”她轉而要將毒發到張君身上。

張君的臉,瞬時就紅了。

“去,給我到靜心齋門口跪着去!跪一夜不許起來!”區氏喝道。

如玉還是頭一回見這母子懟上。她是兒媳婦,自然不好張嘴迴護丈夫。

但是張君前天夜裡守了她一夜,昨夜又在靜心齋門外跪了一晚上,方纔在牀上她還見他兩個膝蓋都是青的,此時再跪一夜,還能不能頂得住?

擦身而過的時候,如玉一把攥住張君的手。他停了片刻,反捏了捏如玉的手道:“快去吃飯,吃完好好睡一覺。”

如玉在西京時也曾聽那劉嬤嬤說過,區氏此人性剛而暴,極難交往。但虎毒尚不食子,張君若果真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她總會存點憐憫之情吧。

至晚又是一人吃飯。飯菜倒還是熱的,那許媽在旁替如玉添菜添飯。

一僕一主憂心忡忡。如玉問道:“張君他果真又要跪上一夜?”

許媽忽而就跪到了地上。她是握着臉哽咽,哽完了又來拉如玉的手,拍着自己胸脯道:“二少爺這輩子着實過的可憐,老奴瞧着二少奶奶是個心腸好的,心裡也有他。一定聽老奴一句,守得雲開見月明,二少爺心裡有您,或者如今難一點,熬下去,總會有出頭的日子。”

如玉叫這老媽媽突然的激動嚇到,抽了手道:“夫妻過日子,只要他不棄我,我便不會棄他,媽媽爲何如此傷心?”

許媽媽見自己有些嚇到新婦,連忙揩着淚訕訕一笑道:“老奴是太歡喜,有些昏了,二少奶奶莫要見怪!”

回到臥室,那牀漆味仍還重的燻人。如玉一人躺在這六尺寬的大牀上,等婆婆開恩,把丈夫給自己放回來。她這樣熬到入了更,仍還不見張君回來。如此好容易睡着,忽而聽到簾賬外似有風動,如玉一把摸出枕下的匕首就刺了出去!

張君避過匕首,拉如玉到自己懷中,埋頭在她脖頸間深嗅了一口,掰着臉問道:“你要謀殺親夫?”

一點殘燭搖搖未熄,如玉見是張君,連忙扔了那匕首問道:“你娘終於開恩,肯放你回來了?”

張君眼底抹過一絲黯然,卻是強撐一笑:“並未。不過是夜深人靜又無人看見,我實在想你,偷偷回來看你一眼。”

如玉勾腿將張君往牀上扯着,叫道:“既來了,好歹眯一眼再回去。我瞧你眼眶都是青的,只怕要熬壞了身體。”

張君纔不過二十歲的年青人,正是龍精虎猛的時候,那管得熬不熬壞身體。他一把扯過如玉,攥着她的腳道:“我的小寶貝乖乖,熬幾夜不礙事兒,可不看你一眼,這一夜就白過了。”

如玉叫他一把扯到了牀沿上,以爲這人失心瘋了,跪得大半夜跑回來就要搬弄一回,踢腳叫道:“欽澤,你聽我一句勸,咱們夫妻不只做一日。我瞧你膝蓋都是青的,好歹眯上一眼再去。再別辦這種事兒了好不好?”

輕而急促的喘息在靜夜中格外清晰,張君再不言語,端過那盞殘燭。

這裡還有一點雞脯肉……

雖是進門時如玉也吃了苦頭,可總歸沒有他吃的苦頭多。她不敢驚動他,只摸上他一隻手攥在手中,輕輕的搖着:“我是個再蘸,蒙你不棄才能從陳家村走出來。既你不棄我,我也不棄你,好不好?”

“如玉!”張君叫了一聲,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脣覆在她那軟如鴨絨的皮膚上輕輕磨蹭着,用勁攥了攥她的手。

“你也瞧見了,我在這府中並沒有什麼地位,父母不顧,六親無靠,他們之所以厭棄我,大約是我前生所負的孽障。我帶累你,要你陪我一起受苦。可只要你能等得,不出三年,我必定將你從這府中接出去,過如陳家村那般自在的日子,好不好?”

如玉仰身坐起來,抓着張君的手問道:“都是一個娘生的,爲何我瞧你娘看你的樣子,全然一點親意都沒有?可是有什麼地方你犯了錯兒,惹了她?你告訴我,我想法子替你轉寰。”

張君起身,悶站了片刻,燭光下那單薄的肩膀,比陳家村時更瘦。臉也粗了許多,微抿的脣線極硬,鼻樑更顯高挺,眶深而眼鬱。他伸手在如玉面頰上撫過,輕聲道:“你早些睡,明日只怕她要爲難你,到時候不該忍的地方就不要忍,只記着,熬到我散衙回來既可。”

如玉心裡一肚子的話兒,自打進了這門,還沒有告訴他自己與張誠之間那些勾扯,還沒有問他爲何區氏會對他懷着那麼深的恨意,他又轉身走了。

*

果然,如玉次日一早到區氏房中請安時,那爲難就來了。

世子夫人並四少奶奶蔡香晚並不在。廳屋中幾把圈椅皆空,居中一張上坐着一位面容與區氏有幾分肖似,卻比她年長許多的中年婦人。這婦人着一件秋香色的長褙子,頭髮挽着低髻,頭油擦的噌亮,一絲兒不亂。只是那面色未免太過臘黃,黃到脂粉敷在上頭與臉竟是兩色。

下首幾個小姑娘,是這國公府大房與二房的,一個個兒規規矩矩的站在下首,低眉垂眼,鴉雀不聞。

如玉身邊連個丫頭婆子都無,又不認識她,自然去望區氏身邊那第一得力的扈媽媽。扈媽媽三白眼輕輕往上一瞟,全然不理會如玉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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