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房

在黎曉溪小朋友光榮地成爲少先隊員的那天,許悠激動地流淚了——也說不明白爲什麼,看着女兒戴上紅領巾,許悠心裡就覺得酸酸的。

在許悠的“命令”下,黎進也請了一天假,陪着老婆一起觀摩女兒的入隊儀式。“我們小時候入隊可是有先後的,表現好的才能當少先隊員,現在怎麼一個班一起入隊啊?”黎進平時和曉溪的班主任交道打得少,只能悄聲問老婆。

“這樣好,小孩子有什麼表現好不好的,無非就是調皮點嘛,何必上綱上線,大家一起入隊挺好的。”許悠抹了抹眼睛,看着女兒和一羣小朋友宣誓,不由想起了自己小時候——轉眼間自己也三十多歲的人了,可是很多事情還像昨天一樣。

“爸爸!媽媽!”曉溪戴上紅領巾,興奮地朝許悠和黎進揮手。

“黎曉溪媽媽,過來一起合個影吧。”曉溪的班主任於老師當了十幾年班主任了,今天的入隊儀式,就是她主張有時間的家長都來觀摩的。用她的話說:“我每年都帶很多學生,而你們是第一次當爸爸媽媽,合格的父母要盡力和孩子一起成長”,這不,許悠就硬生生把黎進也拖來和女兒“一起成長”了。

“快去,和女兒照相呢。”許悠拉着黎進,一家三口在於老師的鏡頭裡留下了大大的笑容。

因爲入隊儀式結束後下午不上課,許悠和黎進便帶着曉溪去了姥姥家吃飯。許媽媽看見女兒一家三口回來,和老爺子一起忙的不亦樂乎——還是家裡自在啊,許悠心裡暗暗感慨。看着自己父母的無微不至,想想婆婆疼她的三個女兒,也是人之常情了。

不到三點,一家三口便回了家,出乎意料的是,雖然豆豆沒回來,但是黎雪卻在家。“二姐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小高呢?”黎進見姐姐回來了,自然地打了個招呼;許悠今天心情大好,也笑着招呼黎雪:“正好買了點梨,秋燥,吃兩個。”

“不吃了,我一會就走了,要去小高家做飯。”黎雪似乎沒料到他們會回來,略有些尷尬。“聊聊天一起吃晚飯吧,正好帶豆豆回去。”黎老爺子開口了,黎雪不做聲。

許悠覺得氣氛有些奇怪,便牽起女兒:“曉溪,媽媽陪你回房間看故事書,讓爸爸陪姑姑他們聊天。”說完又和金華微笑了下:“媽,削幾個梨大家吃。”

許悠和曉溪回了房間,金華便鬆了口:“小雪,你說的事我們不反對,但我和你爸要考慮一下。”黎進忍不住開口問了:“什麼事啊,二姐?”黎雪欲言又止,倒是金華不瞞兒子:“小進,你姐姐現在租的房子,房東正好要出手,她想買下來,以後和豆豆有個窩。”

“那是好事情啊!”黎進沒想明白這事有什麼不好說的,立刻應聲。

“我們沒有錢借給你,兒孫自有兒孫福。”黎老爺子開口卻沒了迴旋餘地。

“老頭,你……”金華出言阻止,卻攔不住黎老爺子:“你不樂意給人家父母養老,不願意和人家領證,我們都沒意見;你要自己買房子,我們也沒意見;但是我和你媽苦了一輩子,托兒子的福纔到了城裡過完下半輩子。我們都是黃土埋半身的人了,沒有退休金,更沒存下錢,要是想買,你自己先想想辦法吧。”黎老爺子一氣說完,黎雪氣得臉色鐵青:“爸,媽,我知道你們從小就疼小霜,她結婚二話沒說給了一萬塊。我要不是一個人帶孩子艱難,我怎麼也不會開這個口的。這麼多年了,我給小高忙裡忙外的,也不過就省了個生活費,我自己也存了點錢,就差三四萬纔來求你們的。”聽見姐姐這麼說,黎進忙忙地接了口:“二姐,別生氣啊,那小高知道你要買房子嗎?”

“我怎麼能讓他知道啊,他巴不得我天天住他們家伺候他爹媽和他兒子呢!”黎雪賭氣道,金華卻看出了端倪:“是不是又和人家吵架了?”

“有什麼好吵的?後媽總不如親媽好,我算是看透了,還是自己有個退路實在。他自己有兩套房子,也沒說給一套我們單獨過。”

“小雪,你這個話我以後不要聽。人家有幾套房子是人家的,人家兒子姓高,你兒子又不是高家的,不要老想着別人的!”黎老爺子似乎有點動怒,卻沒想到黎雪的話更讓他氣不打一處來:“我兒子不行高,我兒子姓黎!黎家的!爸、媽,你們看在這個姓上,也該幫女兒一把,怎麼說也是黎家的後代。”

黎進聽着這話,心裡也覺得不怎麼高興,但看着自家二姐着急的樣子,也不好說什麼,金華卻有幾分不識擡舉了:“老頭,你不要這麼犟,小雪以後可以跟小高過的,但曉溪是女娃,豆豆是男娃兒,以後沒房子不是給人家笑嘛。”

黎老爺子鐵着臉不做聲,黎進心裡堵着一口氣,也低頭不講話。黎雪看到這個場面,也覺得自己當着弟弟的面說這些有點不合適,於是訕訕地:“媽,要不我還是先走了,你們一定要給女兒想想辦法,不然再找這麼便宜的不太容易了。”黎雪終究沒好意思直接開口和弟弟借錢,而是盯着老媽。

“嗯,那你先去吧,我們再商量商量。豆豆晚上過來吃飯嗎?”金華送女兒到門口,還不忘問上一聲。“應該過來的,不用等他,有什麼給他吃什麼。不省心的。”黎雪嘆口氣,下樓去了。

“不借!”黎進進了房間,把事情和許悠一說,許悠二話沒說就反對。

“我也不想借,但是剛纔媽說了半天,小霜結婚我們還出了一萬的,要不,也拿個一萬?給二姐?”黎進還是先問老婆的主意。

“不借!兩碼事!小霜結婚,你是哥哥,你爸媽本來就沒什麼錢,這個算是給她出門子壓箱底的,是哥哥嫂嫂的意思;你姐要買房子是給她兒子的,她一個月就拿1000多塊,不要吃喝了?豆豆吃飯省了學費不要交的?你看他一身名牌,還指望他們母子還錢嗎?”許悠一口氣說完,心裡頗爲抹不直。

“悠悠,也沒指望她還的,就當支援貧困山區了嘛。”黎進發揮自己哄老婆的特點,想要大事化小。“支援山區我也落個好名聲,你這個二姐,整天算計別人的,兒子在這裡吃喝就算了我不計較,現在買房子也要我們支援?沒錢就不要買房,好好跟着人家高子鬆過日子,你兒子學費都是人家貼的!”許悠的家教決定了她沒辦法用髒話罵人,但可能因爲沒有兄弟姐妹的關係,她既沒有見過黎雪這樣啃老的,也無法理解黎進與他的姐姐妹妹之間的感情。

其實,親生的兄弟姐妹之間的這種感情是說不清楚的——理智上,黎進也很反感黎雪把兒子整天放在自己家吃吃喝喝,更不樂意黎雪暗地嘲笑他沒有兒子、自己的兒子纔是“黎家的”。但是感情上,對於一母所生的親姐姐,黎進又有說不出的同情,加上老媽也習慣哀哀慼戚地說兩個姐姐當年吃了多少苦,供出自己這個大學生,黎進覺得,如果在二姐買房子這件事情上不支持個一兩萬塊,是怎麼也說不過去的。

如果我們的黎進同志能夠在平時搞搞小金庫、存點私房錢,按照他的收入比例來說,拿出萬把塊錢確實不是什麼難事;但是難就難在我們黎進同志並不是常見的“鳳凰男”,儘管他的身上多少保留了農村小鎮上克勤克儉甚至有點自私的習性,但是在對待老婆的問題上,他對老婆是言聽計從甚至多少帶點崇拜色彩的——所以,在和老婆溝通半個小時沒有結果之後,黎進和大多數男人一樣開始盤算自己的私房錢。不幸的是,雖然經過跳槽和升職,黎進同志的收入頗爲豐厚,但在“賬目公開”的透明原則下,他發現,如果想要不聲不響地從中提出一兩萬不被老婆發覺,那是絕對沒有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