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藍兒擡眸瞅了瞅玄昀的臉色,見他依舊掛着淡笑,只道這皇帝真是……太難琢磨了!
午後的風猶起,帶着夏季難得的涼爽。
薛藍兒掐着媚,忙扶着玄昀的手肘道:“皇上,微臣扶您回宮吧?”
玄昀頷首應允,薛藍兒便笑得更媚了,東問問他這裡痛不痛,那兒絆着沒有。紫兒卻是在後緊緊地跟着,生怕她家小姐再出些什麼禍子來。
回到承乾宮中,從小看着皇帝長大的公公戴福全瞪了下薛藍兒這馬屁精,接過皇帝取下的披風,挑起裡間那層明黃煙羅斜繫於兩側。
一襲白綾單衣的玄昀便倚在了錦榻之上,狹長的鳳眼微眯地看着薛藍兒。
薛藍兒一個勁地訕笑,生怕他說上一句要她腦袋的話來,“皇上,臣這就命紫兒給您用紫蘇葉煎劑湯藥來。”
“薛愛卿不是說讓朕捂着被子睡上一覺嗎?”
“嘿嘿,那……那是玩笑話,不得當真的。”薛藍兒滿頭的汗順着兩鬢滑落。
玄昀用手支着頭,幾屢青絲傾斜而下,看去有着說不出的嫵媚。而因病略微蒼白了的臉上,朱脣輕啓,語調不緊不慢,“哦?薛愛卿真是好雅興呢,竟然拿一國之君開玩笑。”
薛藍兒周身開始冒起雞皮疙瘩來,腦內的思維飛速地運轉,想要找着解當下危機的辦法。
可是……越急越是想不出啊!
“臣、臣並不是拿聖上開玩笑,臣……”
“那薛愛卿就是讓朕捂着被子睡一晚上來驅風寒咯?”
冷汗順着薛藍兒的鼻尖垂下,後背也早已經汗溼了。明明已是夏天,她卻還是彷彿置身在寒冷的冬季一般,冷得全身發抖。
慘了,慘了!不能被這皇帝給牽着鼻子走了啊,可是……她又想不出任何的法子來自圓其說。
正這時,殿外的太監上前稟報白風已經在殿外侯旨,解了薛藍兒這一次的危機。
皇上沒有說話,衆人屏息着,不敢有半點含糊。正當這蔓延在宮殿裡的空氣快壓得薛藍兒有窒息的感覺時,皇上終於是開口,“宣白風進來。”
一道尖細的聲音響起,白風聞聲而進,步履如風,上得榻前,單膝跪地,以示聖安。
“薛御醫,你可以下去了。”
聞得聖音,薛藍兒霍然跳起,以至於又是一道清冷的光線射向她。薛藍兒一個哆嗦,立馬抱拳,口呼皇上聖恩後才安心退了殿門。
薛藍兒拍着胸脯,暗自慶幸着自己沒在這一小段時間裡壓抑至死。
這皇宮,不逃還真是不行了。說不定哪一天,以她的失誤便會叫這讓人揣摩不着的皇帝給砍了腦袋。
紫兒扶着薛藍兒走遠了一截,回頭望了望那肅穆的宮殿,兩人心下都不覺鬆了口氣。
“紫兒啊,咱們可算是撿回兩條命了。”
聽薛藍兒如是說,紫兒嗔道:“主子還好意思說,進宮那日,紫兒還以爲你必定會謹慎行事,不想今日竟是落得如此局面。小姐啊!那可是當今皇上!您怎麼能出言不遜之後又去……”
紫兒說不下去,只道:“男女授受不親啊!”
薛藍兒的心情抑鬱下去,她自然知道自己今天犯錯了,但是……她也沒辦法啊!誰叫那皇帝長得那麼妖嬈、嫵媚,身體的行動快於腦力的行動,她也沒法啊。
兩人同嘆,交換了下視線還是快速回到鏡月軒纔是最好的辦法。
而承乾宮中,白風立於殿中,靖元帝摒退了衆人,獨留他一人問話。
白風道:“陛下龍體違和,可有讓薛御醫診治?”
玄昀擺了擺手,示意他說正事。
“臣查看了藍田鎮邊界,雖有異樣。只是……”
玄昀微眯的眸看向他,似乎沒有什麼耐心,脣上卻依舊掛着淡淡的笑意。
白風一怔,數十年的跟隨,他自是瞭解了眼前聖上的脾氣,忐忑地道:“臣今日得探子回報忽聞玉鏡城與拜月又要再起戰火,玉鏡城此戰似是勢在必得。”
“只是臣不知道,究竟是什麼讓玉鏡城城主有了此等‘寧爲玉碎,不爲瓦全’的決心。”
白風見倚在榻上的皇上未曾作聲,便又繼續道:“而莫碸卻沒有任何的動靜,不知陛下的意思是?”
一片沉默蔓延,玄昀一雙鳳眼是閉了又睜,脣角笑意如舊,“你可知道剛纔那小妮子是來幹什麼的?”
“難道不是爲陛下診治是否身中蠱毒嗎?”
“非也,她來求朕允她告假幾日。”
白風又是一怔,由此看來,玉鏡城與拜月教一戰是在所難免了。
“白風啊,你說朕是允還是不允?”
白風蹙眉,“回聖上,白風以爲萬不能允。”
“哦?”玄昀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薛藍兒這一走,若是拜月教勝,浮生王朝便無剋制蠱毒的人存在了。而這一仗若是玉鏡城勝,我朝便可坐收漁人之利,到時放了她也不遲。再者,若是兩派皆輸,到時,聖上一旨令下,臣便可揮軍南下,緝拿玄砷一干叛黨,滅其朝中餘黨。”
白風一番言辭說得是抑揚頓挫,激昂有加。
無奈玄昀卻依舊是淺笑盈盈,看不出其此刻的喜怒。
白風一番陳詞之後,玄昀卻再度提到了那位新進宮的御醫,“白風啊,你覺得薛藍兒這人如何?”
白風雖不明白靖元帝此時再度提起薛藍兒是何用意,但他卻實在不知從何說起,玄昀卻搶先了一步說道:“你我兄弟一場,但說無妨。”
兄弟!
是的,他從一個正六品振威校尉到現在的從一品大將軍,皆是由他一手提拔。全心效忠皆是因他自小便所散發的霸氣與此時的“禮賢下士”。
“臣以爲,薛藍兒此人,爲女子則毫無溫柔賢淑,知書達禮,甚至其已是背道而馳。而爲醫方面,臣未接觸倒也不好妄下定語。”
玄昀笑意逐深,眉眼卻是瞧着煙羅下襬道:“她可真是被你貶得一文不值吶。”
“聖上。”白風抱拳,不知他所言之意爲何。
玄昀含笑,閉眸,“好了,朕也累了。記住,這幾日好好地盯着那隻老狐狸,萬不可出了半點岔子。”
“是,聖上,微臣告退。”
白風退出了殿門,龍涎香卻依舊輕煙嫋嫋,薰得人昏昏欲睡。倚在錦榻上,半披狐裘的皇帝便是兀自睡了去,蒼白的臉上噙着一抹隱約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