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時,兩對朦朧搖曳着的燭光映在瞳孔中,微微炫目,帶來幾許寒夜中的溫暖。看來,天還沒亮,我並未昏睡太長時間。
才略動一動指尖,耳畔已有女子驚喜的叫喊聲傳來:“主子,您醒了。”
張着嘴,想要說話,不知怎的,嗓子乾啞得像是有小蟲子在爬,癢得難受,努力半支着身子,低低喊:“水……水。”
一隻青瓷雕杯盞遞到跟前,我順着那雙手向上看,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龐,眼眶周邊不由氤氳着一股熱氣,哽聲道:“碧兒,真的是你。原來不是夢,真的是你回來了。”
丹碧的眼中亦泛起了淚光,細聲道:“主子,是我,是碧兒。碧兒該死,一直就在主子身邊卻沒有與你相認,害得你時常思念我而傷心落淚。我,我真是該死……”
我含淚而笑,抓住她欲拍打自己臉頰的手,溫和道:“這怎麼能怪你?那場宮變,你能死裡逃生,本宮心裡已是說不出的高興。如今見着你好好的在跟前,本宮只會覺着歡喜,哪裡捨得怪責於你?再者,若真要論錯,也該怪本宮,你一直在身邊,可嘆本宮眼拙心盲,竟一直沒有將你認出來。試想,這世上,除了碧兒,還有哪個會對本宮這般盡心盡力?”
丹碧咬着嘴脣,兩行清淚緩緩滑落雙頰,哭着撲到我懷裡喚一聲:“主子,碧兒想你想得好苦啊!這段時日,伴在主子身邊,看你一路步履艱辛地走來,承受着麗妃等人的欺辱,吃客那樣多從前不曾吃過的苦頭和委屈,碧兒這心裡真是比什麼都要來的難受,卻什麼也不能說,什麼也不能爲主子做。我,我……”
我淡淡一笑,撫着丹碧的頭髮,心裡亦是感慨萬千。
“傻丫頭,那些,都是過去的事了。何須再提?人活一世,總是會有太多的無奈,非你我一己之力所能改變扭轉。我從不曾怨天,也不曾尤人,你又何苦自尋煩惱?”
許久,丹碧哭罷了,方從我懷裡爬起,郝然地用帕子擦着眼淚。眼睛紅得就像是一隻小兔子,就連臉蛋兒也浮着淡淡的紅暈,煞是俊俏憐人。
我不由笑了笑,“數月未見,碧兒的臉皮倒是變薄了。
”
丹碧的臉頰不由得更紅了些,低頭撅着個嘴,並不接話,只替我墊了幾個厚枕在身後,再攙扶着我坐好,重新端起瓷杯,含笑道:“主子,喝水。”
我原就口渴得緊,經她一提醒,嗓子裡的那股子乾啞復強烈起來,一面就着她的手咕嚕咕嚕地將杯裡的水一飲而盡,一面隔着半透光的帷帳迷惘問:“什麼時辰了?本宮睡了多久?”
丹碧起身看一眼玉漏,回來稟報:“主子,寅時了。天色還早,您再睡一會兒罷。”
說着,將手中的水遞過來,喂着我喝下。
“不行,本宮要出去。也不知皇上那兒怎麼樣了?”
我掙扎着要起身,卻抵不住一陣頭暈目眩,及身上的那股綿軟無力,復倒回牀上。
丹碧滿臉的擔憂,忙過來扶我躺下,嘆聲氣:“皇上那兒還是老樣子,人一直昏睡不醒,但汝夏王和大夫皆隨侍身邊看守着,應當不會有事。但主子您就不同了。大夫說您有孕在身,近日舟車勞頓,加上受了刺激,身子極弱,已然動了胎氣,還是靜養爲好。您此刻別起身了,就在牀上躺着,好生歇息,便是再不顧及自身,好歹也該顧慮腹中未出世的小皇子吧。待一會兒藥煎好了,奴婢服侍着您服下,再出去可好?您放心,奴婢已命人在皇上帳外守着,說是一有消息就來通報,您就放心吧。”
我嘆聲氣,暗恨自己身子骨不爭氣,“看來,也只能聽你的了。”
丹碧面上一喜,給我細心地掖好被角,便一個人安安靜靜地守在藥罐旁,看着火候。
翻來覆去,到底是無眠。我望着丹碧背對着我的身影,心念一動,輕聲喚道:“碧兒。”
丹碧立即回頭,起身來到我牀前,關切道:“怎麼了,主子?怎麼還不睡?可是覺着冷,那奴婢再去給您加一牀厚被去?”
我忙搖頭,拉住她的手,“不用。你坐下,陪本宮說會兒話吧。左右,也是睡不着了。”
丹碧點點頭,“好,主子想說什麼,奴婢就在這裡聽着,和從前一樣。”
我不禁被她逗笑,眼眶微微發熱,柔聲道:“碧兒,夜裡冷,你
也脫了鞋襪,到牀上與我一起躺着。”
丹碧一臉的爲難,“主子,這怎麼使得?奴婢,奴婢……”
我立時板起臉來,不悅道:“本宮從前可有將你當作奴婢了?從前不會,今後自然也不會。再者,從前在晉國,本宮與你,不也時常這般在無人時一起躺着促膝夜談的麼?你這丫頭,還愣着做什麼,快上來呀。”
“是,碧兒遵命。”
丹碧略見猶豫,隨即脫去鞋襪鑽進被窩裡來,卻是離我離得遠遠的。
我挑眉看她,不甚困惑,“你離本宮這麼遠做什麼?莫不是怕本宮將病氣過給了你?”
丹碧猛搖頭,吞吐着小聲道:“不是不是,奴婢怎麼會這麼想呢?只不過,只不過奴婢的手腳很是冰冷,怕靠近了會凍着您。”
心口一燙,我不由得紅了眼眶,伸手硬是將她從牀沿拽回來,貼着自己暖和的身子。當她凍得像塊冰般的手腳觸及我的肌膚時,我不禁渾身一顫,卻是沒有鬆開。我知道,她必定是熬夜看護我纔給凍成了這樣。這個傻丫頭!
“主子,還是放開我吧。若凍壞了您,碧兒心裡會很難受的。”丹碧紅着眼眶喊,滿是感動和不捨。
然我只是搖搖頭,卻將她的手抓得更緊了,低聲嘆氣,“那麼,凍壞了你,本宮心裡就不難過了麼?日後,熬藥這樣的粗活,就交給下面的人去辦。你的身子骨也不好,素來最怕凍,就不要逞強熬夜了。”
丹碧埋頭在被窩裡,聲音聽來悶悶的,卻教我感動不已。
“可是,旁的人,碧兒不放心。主子貼身的事,還是碧兒親自來做更穩妥些。”
我沒有說話,只是抱她抱得越發緊了,心裡頭的那股感動像火般靜靜燃燒,無比溫暖。眼前的這個女子,自小伴在我的身側,伶牙俐齒,貼心解意,對我的事比對自己的還要來得上心,危難時,能爲了我豁出性命不顧。她不是我血脈至親的姐妹,卻跟我比親姐妹還要來得親。
兩個人靠在一起,果然她的身子也漸漸暖和起來。
“主子,你不是有話要問我麼?”丹碧側着頭,笑呵呵地問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