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碧正色答:“都辦好了,請主子放心。”
“對了,汝夏王那兒可有什麼動靜?”
丹碧想了想,才答:“倒沒什麼動靜,聽說他親自護送了聖女的棺木回王府,正着人準備婚禮呢。”
手中的葡萄忽然滑落,骨碌碌跑得不見了蹤影,我微微失神,“嗯,本宮倒差點忘了還有這一樁。看來,他是打算在處理完此事後,便完婚了。他們,計劃得倒是好。”
丹碧自是聽不明白我話中的深意,見我的葡萄掉了,忙捏起一粒送到我嘴邊,“主子。”
我瞥一眼那葡萄,卻再也沒了食慾,只搖頭,“不吃了,吃多了,胃裡反而有些難受。”
丹碧不疑有他,忙放下,“主子,你已當上了皇后,六宮之內您最尊貴,怎麼還愁眉不展的呢?莫非您還有什麼心事不成?”
我望着她苦笑,“走到今日,坐上這個位子,哪裡能沒有心事?位越高則越險,本宮如今才參透母后昔日的這句話。”
丹碧小心翼翼道:“主子,是因思念已故的皇后娘娘而傷懷麼?要不,待此間的事了結了,咱們回去上京看看。”
我的眉攏得更緊了,“殘垣廢墟,回去看不過是徒增愁緒,不如不去。再者,我如今這般,怎麼還能有臉回去?”
丹碧一看觸動了我的心事,滿眼懊惱,遂抿脣再不說話。
到了晚間,丹碧命人傳膳,偏生我滿心愁緒,胃口不好,才動了動筷子,便命人撤下。丹碧從旁勸着,我也只答應喝一小碗湯。
略坐了一會兒,六宮中陸續有妃嬪前來探望,抱着各種各樣的目的,說着奉承的話。看着那些流於表面的笑和虛僞,我只覺心底愈累。到了後來,還是丹碧見我神色間隱有不耐,忙替我將後來者擋下,只說皇后娘娘累了,需要休息。
我擁着一襲火狐裘衣倚在窗邊,聽得腳步聲走近,忙回頭一笑,“都送走了?”
丹碧一臉的苦悶,“嗯,那些女人,一個個笑裡藏刀,真真
是麻煩,難怪主子不喜歡她們。”
我的笑裡,漸漸帶了幾分苦澀,轉首望向窗外懸掛枝頭的一輪明月,幽幽道:“我從前從來不知,他有這麼多的女人。而我,竟要跟這麼多的女子分享一個丈夫。見了面,還得笑臉相迎,否則,便顯得我沒有容人的雅量。可碧兒,你知道麼?當你愛一個人時,眼中一粒沙子都容不下,更何況是那麼多如花似玉的美人呢?”
丹碧不知我爲何發出這樣多的感慨,只爲我將滑落肩頭的裘衣重新披好,安慰道:“可主子,皇上他都已經死了,那些妃嬪娘娘們,皆是他過去的事。而他的過去裡,原來並沒有你。如此,倒算不得是不在乎主子,也算不得用情不專。自古帝王,往往都是這般身不由己的。他有他的江山社稷,不若主子心裡只有一個他。主子,有時,選擇了身畔的男子,也是選擇了自己的一生。”
聽着丹碧的話,我鬱結的心情倒紓解了幾分,笑了笑,“碧兒說得極是,他納那些妃嬪時,原還不認識我,並算不得什麼。我既然決定跟他,便有準備面對這一切。”
輕然起身,我淡淡道:“碧兒,替我更衣,該出發了。”
丹碧輕聲應下。
藉着夜色的掩蓋,我換了一身尋常的衣裳,帶着丹碧和幾名侍衛,輕車簡從地出了皇宮,一路向那寒山寺而去。
許是朝中一連發生了許多大事,這座隱謐在深山中的古剎很是寂靜,侍從去敲門時,許久纔出來一個睡眼朦朧的小沙彌。
丹碧與我俱換了一身男裝,此刻上前道:“這位小師傅,我家公子出門遊玩,不知天色已晚,如今城門已關,可否借宿在貴寺?”
那小沙彌看了我們一眼,才道:“幾位施主,真是對不住。平晉侯剛下了命令,本寺住有他的貴客,一概不得收留外人。”
客氣的口吻,可是沒有任何商量的餘地。看來,這寺中定有文章。
聽得那小沙彌斷然拒絕,丹碧勃然大怒:“放肆,你可知我家主子是何人,竟敢
拒絕我們留宿!”
那小沙彌雙手合十,面色極淡漠,躬身道:“無論何人,皆不能留宿本寺,各位施主還是趁早請回罷。”
“你……”
我攔下丹碧,輕搖羽扇,“好了,既然小師父已說明了緣由,咱們也不可太過勉強。佛門乃清靜之地,誰也不要擾了它的清靜纔好。”
說這話時,我一直緊盯着那沙彌的臉,在“清靜”二字上加重了語氣,果然瞧見他看似睏乏的眼底有一抹精光閃過。看來,是個明白人呢。
那小沙彌朝我深深鞠躬,語重心長:“但願施主真能如方纔所言那般參透箇中玄機,清靜無爲纔好。”
我但笑不語,目光打量一眼暗夜中這座沉靜的百年古剎,合扇在手,轉身離去。
身後丹碧猶自不甘地追上來,“主子,主子……”
離那寒山寺遠了,我才停下步子,立在一棵參天古木下,驀然仰首遙望蒼穹。夜間的風,沾了寒露,撲在衣襟微微的涼。但正是這幾許涼沁,讓我始終保持着清醒。
許是不忍打擾,丹碧不由放輕步子,站在我身後,低聲問:“主子,您不是想查清此間的秘密麼?爲何又……”
我輕聲嘆氣,望着她的目光滿是憐惜,“碧兒,此間已不再是一座祥和的古剎了。只怕,很快要變成一座人間煉獄。”
丹碧惶然色變,“主子,您何出此言?”
我遙望着那座籠罩在夜色下的古剎,緩緩道;“你難道沒發覺麼?方纔出來開門的那個小沙彌,根本不是什麼小沙彌,而是……而是一個身懷武功的高手。”
丹碧啞然失聲:“啊,怎麼會?那不就是一個……”
我朝她溫和一笑,“許是經歷了太多的生死劫難,所以對於暗藏的危險和殺氣,本宮總是比別人敏銳許多。方纔那小沙彌,看似睡眼朦朧,實則精光暗藏,如若我們不聽勸告,執意而爲,只怕會落得一個血濺當場的下場。他的手,始終垂着,一旦出手,誰也躲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