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一切能回覆當初……什麼也沒發生過……重新開始……
這些字眼，於此刻傷心絕望的我而言，是多麼的珍貴而遙不可及。倘若，年華能倒流，讓一切回到從前，那個記憶中萬千寵愛集於一身的雪犀公主，何嘗願意這樣不生不死地活着？她只會笑靨無邪，承歡在疼愛她的雙親膝下，日後找一個好夫婿，繼續着她平淡而幸福的一生。如若能一早看到今日的結局，也許上元夜那天，她不會任性地央求皇姐帶自己出宮，不會在燈火闌珊處邂逅那一人，不會聽從自己的心，愛上那一個從天而降的白衣少年，愛上那一抹溫柔的笑靨。如若她沒有遇見他，她沒有愛上他，也許，亡國的禍根不會就此埋下。若她做一個安安分分的公主，不弄什麼鳳台選婿，也許她早接受秦珩的求親，嫁到夜國去，即便日後再沒有那樣多的刻骨銘心可回憶，卻也不必去經歷顛沛流離的悲苦。可若真能重來一遍，只怕結局仍是一樣的。以一介女兒身，生在帝王家，她躲不過男人爭奪天下的野心，逃不出這一場亂世的傾軋。天命皇后的宿命，註定了她坎坷的一生。也許，最好的結局便是，在城破國亡的那一夜，我沒有爲那個惡魔般的男子蠱惑，沒有選擇屈辱地活着，而是追隨親人而去。那樣，質本潔來還潔去，也是極好的吧。
若，我昨夜沒有去過寒山寺，沒有見着那一人，我會對沈沐昕的話付之淺淺一笑。然而此刻，我的心卻不覺動了動。
柔和了眉目，輾轉含情地望他，我問：“可是沐昕，一切終不能一如從前了。你，我，皆不能了。日後，這樣的話便不要再說了罷。除了徒增傷心，什麼也做不了。”
沈沐昕是個聰明人，聽出了我話中的緩和，眼眸驀地一亮，當即笑道：“若我能呢？若我能讓一切回到往昔，你可願意給我一個機會，重新開始？遲兒，你可知我這些時日做什麼去了？我潛心鑽研娘遺留下的醫書，已爲你找到了修復容顏的法子。遲兒
，只要努力，一切皆會有轉機的。而我，什麼也不要你做，只要你給我一個對你好的機會。”
我避開他的目光，已從他的懷裡退出，轉過身去，心裡已明白了幾分，淡淡道：“人活於世，美貌不過是一具皮囊，不必太過看重。再者皇上走了，我便是恢復了花容月貌又爲誰妍呢？侯爺，本宮有些累了，你先回去罷。”
沈沐昕自是不肯走的，牽住我的衣袖，他問道：“遲兒，無論你信還是不信，我都會爲你辦到。我知道，我的衷情，之於你而言，來得太遲太遲，遲得……你的心裡已經沒有了我的容身之地。可這一次，我仍想押上所有去賭一把，輸了，也許會一無所有。但不賭，一樣是一無所有。遲兒，不到生命盡頭的那一刻，誰也說不得，自己的選擇今生無悔。無論如何，我都要給你一個……重新選擇我的機會。不管你到時候是選我還是棄我，我這一生，總算是無悔了。”
那樣一番話，至情至性，無疑已打動了我。可是沐昕，你有一句話說對了。你的情，之於等待的我而言，的確是來得太遲太遲。如今的我，便是有心，也無力。
我回身一笑，拂落他的手，“我不回答這樣假設性的問題。待到那一天真的來臨，我再給你答覆。”
沈沐昕定定望入我眼底，那雙熠熠生輝的眸子無一不在昭示着他的胸有成竹，“七日後，慕容瑜下葬的那一天，我等着你的答案。”
而後，是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而我，立在原地，望着那道翩然離去的身影，低喃道：“我，也等着你的答案。”
·
餘下的幾日，我只靜靜守在崇華宮的靈柩前，拒絕了所有人的求見，只在佛案前焚香禱告，不食葷腥。
每日侍奉在旁的，只有丹碧，順帶着，也爲我捎來外頭的消息。我雖閉門不出，可並不意味着，就要不問世事。
望着那一副華貴冰冷的棺木，我不知
每一時每一刻自己的心是怎生的煎熬，可咬咬牙，也就熬過去了。
是夜，禱告完畢後，我推開窗戶，看柔和的月光照進室內，恰如一地清霜。
我獨立窗前，望着皓月當空，靜靜問：“這幾日宮裡可有什麼動靜？”
丹碧答：“嗯，汝夏王和平晉侯表面上按兵不動，實則各自調動自己的人馬，安插在皇宮內外。風雨欲來，看來，明日的下葬不會很平靜。”
我冷冷一笑，“不，明日的葬儀必定很順利，如若不順利的話，豈不枉費了他們的一番苦心籌謀？”
丹碧見我語氣恨恨，不由問道：“主子，您在說什麼呢？什麼苦心籌謀？”
我忙掩下眉宇間的煞氣，勉強一笑，“沒事，就是有點厭倦宮裡的這些爾虞我詐。對了，這幾日寒山寺那邊可有動靜？”
丹碧搖搖頭，“沒有，碧兒一直讓人看着。可直至今日，也沒有見誰從那裡出來過，便是侯爺，也不曾再去過那裡了。”
我“唔”了一聲，站在那兒靜靜地想着心事，看月華無聲催老了人間，只是嘆氣，再也沒有出聲。
過了一會兒，身上一暖，是丹碧爲我披上了一件外衣，“主子，更深露重，明兒個還得應付着許多事情。要不，讓碧兒服侍着您早些歇下吧。”
我抓住她的手，比起我的微涼，丹碧的手是那樣的溫暖。不由，握着她的手多使了幾分勁兒，望着那張熟悉的容顏，我忍不住卸去平日堅強的外衣，露出一絲倦態和脆弱，“碧兒，我有些害怕，我睡不着。”
丹碧忙關了窗，扶我到一旁的座椅上坐下，“主子，這是怎麼了？您怎麼好像有什麼心事？”
我仰首，那淚含在眼底，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碧兒，他還活着的事，你知不知道？”
丹碧眼底閃過一抹受傷，當即跪下，淚水漣漣，“主子，您懷疑我？您懷疑我幫着侯爺來騙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