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千鈞一髮之際,江月離破了機關,升起石閘,得以逃出生天。
四人跑了有一陣,通過甬道,只見前方便漸漸地擴大,竟出現了城牆樓閣,亭臺廟宇。
衆人方纔經惡戰,又奔走這許久,早是精疲力竭。
眼見那些惡蟲子並未繼續追襲而來,不覺都心上放鬆,都“撲通撲通”坐在地上。
楊雁翎見他衆人氣喘吁吁,自顧擡頭端詳空曠街道上四周。
細看時,只見兩旁皆是倒塌的房屋廢墟,處處破磚爛瓦,斷壁殘垣。其間生滿蒼木老藤,山菊雜草。
又有衆多鳥獸穿梭,蜂蝶飛舞,一片荒蕪蕭索。也不知這小城鎮失落此間已有多少百年了。
擡頭一瞧,又看到離頭頂約摸三十丈處,一層冰塊將城池罩在其下。
只見這冰塊晶瑩剔透,渾厚無比,不下四五丈,竟將其外數十里深,也不知幾千萬斤重的海水盡皆隔絕在外,無一滴可漏入城中,免了此城被吞噬的厄難。
此般奇異景象,也不知是自然形成,還是哪位大能所爲了。若是人爲,此人必定須有擔山之能,架海之力,當真是令人驚歎。
而此處水中雖然已如此深遠,但卻有一縷光芒,竟能透過沉沉海水,在頭頂冰層折射下,散發而出照亮了整個廢城。顯然,這城池雖被大水埋葬,卻仍生機勃勃,皆賴這一縷生命之光的恩澤。
衆人休息一陣,便又起身尋路。兜兜轉轉,走過幾處老木叢生的荒蕪街道,忽見小城中心處有一座巨大寺廟。
但見這座寺廟通體由大理石構造,約摸十數丈高,呈八角狀。
廟前方有一座巨大拱門,兩邊對稱排列着若干小拱門。廟頂端是一個半球狀的穹頂。雖已倒塌了大半,更被爬山虎爬滿了四周牆壁,牆根之下亦多處破碎,生出許多樹木來,但氣勢之恢宏,絲毫不減,反而更覺古樸深厚。
衆人驚歎不已,朝廟宇走去。
正經過廟前巨大的湖泊,突兀地那湖岸邊“咕嘟”一聲,浮起一個披頭散髮,浮腫慘白的人頭。
與此同時,江月離頓覺似有不妥,扭頭望去。就見近岸一個黑影悄悄沉入水中,水面上只餘了幾圈漣漪,不覺輕咦一聲。
楊雁翎見她這般反應,也轉頭去看,只見水中空無一物,回頭不解道:“怎麼?”
江月離搖搖頭:“沒什麼,大概是我多心了。”話音方落,頓覺腦中有些暈眩,忍不住搖晃兩下就欲栽倒。
楊雁翎眼疾手快,急忙把她扶住,叫道:“喂,你沒事罷?”
醜郎正與李鳳精咒罵周堅賊人惡棍云云,回頭見得師姐暈倒,慌搶上急道:“師姐,你怎麼了?哪兒不舒服?”
江月離被他二人捉住,才微微轉醒,看着醜郎道:“……沒事兒,我或許是太疲憊了。”
醜郎道:“我來揹你罷,師姐。”
江月離聞言,轉頭向醜郎,輕輕“嗯”了一聲。
衆人來到廟前,正要推開銀質的拱門。卻那門突兀地“吱呀”一聲打開,轉出一個打扮得雍容華貴的婦人。
四人料不着會有如此遭遇,以爲是精魅,不禁都吃了一驚,各自後退幾步。
卻這婦人見得四人,亦是驚訝之極,開口道:“你們是誰?怎的來到此地?”
衆人各自愣了愣,一時理不清思緒,都面面相覷。
楊雁翎久經世故,不似他幾個毛頭小子,率先反應過來,拱手向婦人道:“這位夫人,我等是海上落難客,因避難之島沉沒,被帶入這海底。方纔到此,見這廟堂頗爲雄偉,忍不住來看看,也欲歇歇腳。不想此處有主,冒昧打擾,慚愧了!”
婦人聞言才喜笑顏開:“不妨不妨,我家夫人說今日有貴客臨門,教我來門口等候,果然不錯。衆位客人快請進!”
楊雁翎聞言,也忍不住發愣。末了點點頭,引其他三人隨婦人入內。
這廟宇之中果然壯觀。
四人方纔轉過大門,迎頭便見一扇二丈高大的大理石內門,門上皆以半尺寬高的方塊整齊鏤空,簡約之中,頗不乏美感。
婦人領着衆人進入大殿,只見殿內整齊地劃作幾塊區域,同樣以鏤空了奇異鳥獸植物圖案的大理石薄板分隔,別緻之餘,甚是細膩講究。
又見處處牆面皆雕刻了精美之極的花草與書畫,其中頻頻綴以紅藍寶石,彩繡霞簾,真個是富麗堂皇之極。
婦人招呼四人到靠窗處同樣精雕細琢的大理石桌椅前坐下,便喚幾個婢女端來瓜果菜品,道:“衆位客人少坐,先吃些飯菜。稍後家夫人會來與衆位相見。”
四人待那幾人退下,才各自驚疑不定。
醜郎將江月離輕輕放在椅子上,問楊雁翎道:“楊兄弟,這些女子是甚麼人?”
楊雁翎也摸不着頭腦,就搖搖頭:“我亦不知。”
前者正坐下,聞言心上氣不打一處來,跳腳道:“你心真大!既然不知對方是誰,怎的領着我們跟了她進來?咱們一路行來並未遇着這般模樣的女子,我看她們不似好人,定然是精魅所化,要加害我們的性命!待我先下手爲強,去將她們打殺了!”
說罷抖擻面上橫肉,摩拳擦掌,便要向方纔那些女子去處找去。
江月離見狀趕忙拉着了,道:“醜郎,你冷靜一點!人家以賓客之禮相待,我們可不許胡言亂語,無禮於他人!”
李鳳精也道:“是啊,人家並未有害我等的舉動,還給我們送了這麼多吃的,你這麼揣測別人,怕是不大好呢!”說罷伸手取了個桃子來吃,嘴巴不住咕噥:“好吃,好吃!醜兄弟,你來不來一個?”
醜郎急火未息,聞言又添惱怒,揚了揚拳頭道:“你說什麼呢?我叫醜郎,誰是你家醜兄弟!”
李鳳精撇了撇嘴:“那不還是醜?”
醜郎氣結,擼起袖子就要上前揍李鳳精:“臭小子!你存心找打!”
江月離見得急又扯住,叫道:“醜郎,你再這般胡鬧,別怪師姐不認你!”
醜郎聞言氣得哇哇大叫,道:“師姐,你以前不管怎樣,都是護着我的。怎的今日人家惹我,你卻護着他?莫非你變了!我不要!嗚嗚嗚……”嚎哭着竟一屁股坐在地上撒潑打滾。
李鳳精見得翻了翻白眼,住了嘴不說。
江月離見得也搖搖頭嘆了口氣,拱手向楊、李二人賠罪:“楊大哥,李大哥,家師弟年少無知,冒犯了,還請海涵。”
楊雁翎和李鳳精聞言搖搖頭:“不妨。”
便在此時,忽聞得內廳中傳來“趵趵”的腳步聲,江月離急忙扯了扯醜郎:“不要胡鬧,來人了!”
後者聞得,才抹了抹滿面涕淚,不情不願爬起身子。
他方纔坐下,就見大理石屏風之後,一個着大紅金鳳袍,戴寶石金冠,打扮得極其美豔的女子在方纔那位婦人和四名婢女的簇擁下徐徐步出。
但見這女子面若瓜子,細眉彎彎,一雙杏眼秋波流轉;髮束鳳冠,金簪步搖,腦後雙翅輕如蛾紗;膚若凝脂,手如柔荑,水蛇纖腰緊束流紈;花鈿微閃,裙襬曼妙,一雙玉足細步纖纖。真個一舉一動勾人魄,舉手投足亂心神。
李鳳精彼時正啃桃子,見得如此美貌女子,不覺呆若木雞,連口中的果子也忘了咀嚼。待得反應過來,更捨不得轉過眼,只用手肘撞了撞身旁醜郎,輕聲叫道:“喂,喂。”
醜郎正抹涕淚,被他碰了碰,甚是不滿,叫道:“幹什麼?”擡眼狠狠瞪去,卻見李鳳精目不轉睛地盯着前方。
他下意識順着前者目光看了一眼。
只一眼,當場石化……
卻說這女子與衆婢女來到四人面前,微微前身,櫻桃脣兒輕啓,道:“貴客臨門,相迎來遲,請各位恕罪。”
楊雁翎和江月離也早已起身,見狀一齊拱手:“不敢,不敢。”
卻夫人身後幾個女孩兒忽地掩嘴偷笑。
楊雁翎疑惑回頭,只見李鳳精和醜郎仍呆呆地看着夫人,一個滿面淚水,一個大張着嘴,嘴中還有咬碎的桃子,模樣甚是滑稽。
江月離尷尬至極,急忙扯了扯二人。
楊雁翎則面紅耳赤,急扭頭鞠身拱手:“夫人恕罪,我這二個兄弟未經人事,無禮……”
卻夫人輕輕擺手,故意岔開話題,笑道:“不妨不妨。鄙處簡陋,怠慢了衆位客人,是小女子之過,對不住。”
楊雁翎道:“夫人太客氣了!承蒙相待,已是萬分榮幸。怎當得夫人此禮?真是折煞我等!”
夫人聞言掩面輕笑,聲如銀鈴:“小相公真會說話。”見楊雁翎面上一尬,又道:“小女子說個笑話罷了,小相公不要放在心上。”
向衆人:“衆位客人先用餐,一會有人帶各位去沐浴更衣。我先下去安排晚宴。”道罷欠身而退。
楊雁翎和江月離急忙拱手點頭。
卻醜郎和李鳳精方纔回神,站起身子,聞得兩眼放光,也不等夫人和衆婢女走遠,就喜極大叫:“還有沐浴和晚宴,好耶,好耶!”惹得那些女孩兒回頭看看,嘻嘻嘻偷笑不停。
楊雁翎和江月離無奈至極,只有扶額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