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回 借題發揮

臘月二十三日,楊子榮在威虎山上已當了十天團副。這十天來座山雕好像對他毫無戒心,看來因爲獻禮的功勞,楊子榮徹頭徹尾地成了座山雕的紅人。可是細心的楊子榮卻絲毫沒有因爲這個而疏忽了自己的戒備。每天除了座山雕睡了覺,他總是伴在他的旁邊,目的是要徹底堵絕座山雕可能有的哪怕是微小的疑心。

十天中楊子榮是在昨天當了一天的值日官,在這一天中,楊子榮卻藉着值日官的職權飽看了整個威虎山上的陣勢。這個殷勤負責的值日官,山前山後,各處的地形,各個火力點,各組匪徒的地堡窩棚,像石刻的一樣,印在他的腦海裡。

這個老匪座山雕的陣勢,確實來得厲害,他全部陣勢是擺在威虎山的前懷。“威虎山,懷抱五福嶺。”這是楊子榮從地圖上已經看過的,又在他上山前,得知人們像神話一般流傳着這樣一個俗語。現在他親眼看着,親身住在這個神話的地方。高大的威虎山前懷,抱着B形的五個小山包,名叫五福嶺。這五個山包的大小一樣,外貌相同,間隔距離排列得非常均勻。四角上的山包與山包之間不過五百米,如果用中央的一座相連的話,那就只有三百米。四角的四個小山包上,每個山包修了九個地堡窩棚,九個又分成了三組,每組三個,組成交叉火力。它們修得特別結實,都是順山坡挖下,用圓木蓋頂,前面的射界特別開闊。在地堡外五十米處,有叢叢的鹿砦,地堡與地堡之間,組與組之間,山包與山包之間,有交通溝相連。這交通溝又是暗的,像都市裡巨大的下水道一樣。地面上蓋着圓木,圓木上層披上土衣,土衣上遍生野草,現在是蓋滿了大雪。匪徒們把五福嶺修得在外表上絲毫也看不出有什麼軍事設備。

每個地堡窩棚駐匪徒五個人,慣匪老炮手和地主惡霸、僞滿官吏憲警,混編在一起。

中間的那個小山包的根下,修了一個大圓木房,這就是座山雕的大廳,名叫威虎廳。楊子榮獻禮、獻虎就是在這裡。

它的周圍又修着四個地堡窩棚,內置四挺輕機槍,對準外圍的四個山包之間的空隙。正堵着山凹要道。任何一面攻來,都將受到他們三面火力的夾擊。

至於那些地下溝,更來得厲害,五個山包上,都有一條地下溝道,通往五福山以外三裡多路。一個地道口是通在西南方的陡溝裡,順這個口逃出去,沿溝直下,一百五十里外,便可到達匪徒的另一個巢穴牡丹峰。另一個溝口是通在西北威虎山主峰的半山腰,順這逃出翻過威虎山主峰,可到達匪徒的又一巢穴套環山。

再一個溝口是在東北,順此口逃出,沿一帶黃花鬆密林,可直達夾皮溝。這些長大的暗溝,匪徒們稱爲流水溝,意思是情況緊急,即可順溝像流水一樣逃竄。這些暗溝的內口,和各地堡的交通溝相連,在威虎廳座山雕的座下,就是一個內溝口。匪徒們的戰術之一就是隨時準備“流水”。

無怪乎從前日本鬼子的精銳的關東軍,對座山雕毫無辦法,最後還是用鉅款買他下山,使座山雕充當了奇壞抗日聯軍的先鋒。

楊子榮在這一天以值日官的身分進行了仔細的偵察後,集中地思慮了怎樣毀掉座山雕這座老巢。當他在西南山包下的陡溝旁時,他回憶起審問一撮毛的情景。那個一撮毛匪徒,曾經慷慨地要帶路奇山,並殷勤地獻出了這條陡溝的秘密路。

楊子榮邊看邊想:“這個匪徒真是一個堅決的**革命,死心塌地與人民爲敵,若真的被他逼到這條又長又深又陡的死人溝裡,小分隊全體的生命,就會一個不剩地被葬送在這裡。幸虧二○三首長的遠謀,纔沒上這一當。就憑這一點,這個一撮毛匪徒也就惹下了不可饒恕的罪惡,這一寶算輸上了他的狗命。”

看了座山雕這套陣勢,楊子榮的心情十分沉重起來,一整夜一點也沒睡着。可是因爲和八大金剛睡在一起,又必須假裝着打鼾睡。不然會因爲這些小節而引起匪首們的疑心,那就會葬送一切。

他靜臥着,假裝酣睡着,翻着身,想着想着:

“匪徒的這座陣勢,真像二○三首長所說那樣,既是爛泥塘,又是個螃蟹窩,如果冒冒失失地打進來,是一定會被陷進去出不來,會失敗得一塌糊塗。

“可是怎麼辦呢?怎麼向二○三首長報告呢?用什麼辦法毀滅匪徒呢?小分隊的力量幹得了嗎?是不是需要調動大兵力來援助呢?……”

他想呀想呀,自己出題自己答,答一個又推翻,推翻了再答。反反覆覆也有千百遍的翻騰。現在他深深感到自己一個人的力量太孤單了,自己的智慧太有限了。特別是脫離了他那年輕的劍波首長,更感到無靠之苦。這一夜的精神勞動,使他感到疲憊了。

二十三日的早晨起來,頭覺得有點昏眩,可是他的思考連一分鐘也沒有停止。

當他同八大金剛一起去會見座山雕時,突然他發現座山雕的目光,向自己奇異的閃了兩閃。楊子榮驀地發覺了自己的嚴重缺點,這缺點就是他現在還在思考。好像他自己已經看到了自己的臉的不寧靜的神態,又看到座山雕眼睛吐出了一連串的審問。

“不好!”楊子榮滿身每個細胞好像都在驚覺聳動,“我的思考僅能在夜間進行,因爲思考必然帶來表情,因爲這個,白天是不允許我有任何一點思考的,必須嚴格遵守這條紀律。”

他自己這樣命令着自己,可是他又一想:“現在是自己對這個老匪的目光神經過敏呢,還是這個老匪真發現了自己的可疑呢?怎樣來對付這個情況呢?”這一剎那間楊子榮對自己提出了若干的問題。

“不管怎麼樣,工作要從最艱苦的方面準備,必須消除僥倖心理,任何一點僥倖心理都會麻痹了自己。怎麼辦呢?”他內心緊張而冷靜地計謀着:“將錯就錯,準備應變。”

在楊子榮下達了自己的決心的同時,座山雕的奇異目光第三次迴轉到楊子榮的臉上,並且不是一閃即過。

楊子榮也沒有理睬,把臉轉向門口,仰起了直僵僵的脖子,用鼻孔慢慢地抽了兩下嚴冬的冷氣,一個冷噤,“哈哧!

哈哧!……”打了幾個噴嚏,接着轉過頭來揉着他故意憋出淚的眼睛,又把腦門捏了兩把,無精打采地喘了一口粗氣,然後像個病人一樣委靡不振地站在那裡。

“怎麼?老九!”大麻子很關切地向楊子榮問道,“傷風了吧?”其餘的七大金剛也一起盯向楊子榮。眼光顯然是探問的神氣,和大麻子的問話是一致的。只有座山雕這個老匪的神氣,還是有點特別。

“不要緊!”楊子榮嘴角上掛出一絲苦笑。“小病小災放不倒我老九。”

八大金剛哈哈地笑了一陣。

楊子榮的這一着生了效,當然還要繼續裝一裝。他暗暗地把小指頭探進他褲兜裡的煙包裡,捏了一陣,指頭上已掛上了看不見的煙粉和辣味。他一面抽着擤着鼻涕,一面用力向鼻子裡抽着煙粉和辣味,噴嚏打的更響更多起來。

在和匪首們同桌的早餐上,楊子榮也只喝了兩口菜湯。這時座山雕也不知是真的解除了懷疑,還是又動什麼老伎倆?喊來了伙食長,要他給楊子榮燒了兩大碗姜場。楊子榮咕嘟咕嘟地喝了進去,腦袋上鼻尖上已露出茸茸的小汗珠。

“三爺,我要回去發汗!”

“快蒙好頭回去,”座山雕眼一擠,“別再被風吹着,回去發一場大汗,今天是臘月二十三,別耽誤了喝辭竈酒。”

“謝三爺的關心。”楊子榮邊說邊放下大皮帽扇,跑回自己的住房。

當楊子榮一蒙上頭躺在牀鋪上,便進入如何毀滅這座老匪巢的緊張的思索中。

下午威虎廳擺了一桌辭竈酒。

座山雕和八大金剛,加上楊子榮就喝起來。

真也湊巧,楊子榮從喝了薑湯,又矇頭思考了一整上午,因爲起來小便沒披衣服,真的有點傷風了,說話時鼻子也有點齉齉起來。這點小病,倒是楊子榮的一喜,因爲這樣他再用不着負擔那裝病的苦惱。特別是裝感冒,那是最不容易的事,匪徒只要用手摸摸你的腦瓜,用眼看看你的面容,用耳朵聽聽你說話聲音,也就完全可以識奇。他有了這點小病,倒覺得十分方便起來。

正在酒席當中,座山雕突然向楊子榮問道:

“老九,聽說蝴蝶迷和鄭三炮不大幹淨,這事許旅長知道不?”

楊子榮一聽,感到這是個最大的難題,在審問俘虜時,有關軍事上有用的東西,幾乎一點不漏地都問到了,並且記的牢牢實實。可是許大馬棒匪徒們的下流生活,卻問得極少極少。座山雕所提這個問題,楊子榮是一點也不知道。從他演習當土匪開始,直到現在爲止,根本沒料到匪徒會問到這個問題上,這就引起他一陣激烈的思考。既不能說不知道,又不能讓匪徒看出自己不知道,爲了掩飾自己的思考神色,和一時又答不出來的急躁,他故意地、意味深長地、慢慢吞吞地噗哧一笑道:

“三爺!怎麼,問這個幹啥?”

“閒來沒事,什麼扯扯都好,扯這個有助酒興。”

八大金剛一聽這個,這些淫棍的精神大爲煥發,紛紛嚷道:

“老九!講講……”

這更使楊子榮心慌了。

“說不知道吧,自己的身分又是胡彪。亂編一通吧,又怕說漏了。這個老匪是在考問偵察我呢,還是真的要尋個下流的開心?現在還是難推測。”

他爲了爭取儘量多一點時間思考,便打了兩個噴嚏,並故意裝着感冒病中打噴嚏打不出來的樣子,以爭取延長哪怕是幾秒鐘的時間也好。

這兩個噴嚏雖然只有幾秒鐘,但就在這幾秒鐘內,楊子榮卻想好了緩兵之策。他慢慢地揉搓了一下鼻子,站起身來,把嘴一咧笑道:“哥們願聽,咱老九就拉拉,讓我先小便一下!”

“老九快點!快點……”八大金剛有點急不可待。

楊子榮一邊兩手插向褲腰帶,一邊笑着離開座位,“彆着忙,常言道:‘好飯不怕晚,趣話不嫌慢。’越慢越逗哏,越慢越有滋味。”說着他走出威虎廳。

在往返百餘步的廁所道上,楊子榮作了緊張的思考,“這個老匪顯然是在考問我,不過八大金剛也許還沒有察覺到這一點,這也證明了他們還沒通氣。可是在這個沒有料到的難題面前怎麼回答呢?這是一個應付考問的重要關鍵。不然他就會懷疑我是不是許大馬棒的親信,是不是胡彪?不用說座山雕的用意肯定就在這裡。

“鬥爭,這是匪我鬥爭的深入複雜化,確切一點說,這是極爲艱苦細緻的鬥爭。

這是面臨着的一場危險的鬥爭,它之所以危險,是這個老匪的進攻,是在我心理上完全不在意的地方,或者說麻木的地方,沒有料到、更沒有準備的地方。而且這場鬥爭又只能成功,不能失敗,如果這一步失敗,雖不能馬上引來殺身之禍,但起碼是增大了這個老匪對我的警惕心,那樣將要步步失敗。這樣一個艱苦複雜的鬥爭,落在我楊子榮這樣一個普通的軍事偵察人員身上,真是負擔太過量了!”

最後,楊子榮果斷地想定了自己的對策:“我給他個借題發揮,大拉蝴蝶迷,因爲蝴蝶迷的過去,從杉嵐站和仙洞鎮的羣衆調查及控訴中,瞭解得極爲詳細。再憑我這兩片嘴給他個一岔十萬八千里,拉到許福和鄭三炮兩個爭參謀長的矛盾上,就這樣……”

楊子榮一進門,八大金剛就張口迎接,“老九!老九!快坐下說……”

楊子榮不慌不忙地回到座位,哈哈一笑道:

“提起他們的事,真是幾天說不完,咱哥們有的是閒工夫,願意聽的話,我想從頭來,從根起,咱叫它有根有梢,有枝有葉,怎麼樣?”

“太好啦!”八大金剛一起贊成。

座山雕把嘴聳了兩聳,也只有贊同。

楊子榮開始一字一板地從姜三膘子娶七個老婆講起,一直講到蝴蝶迷得名,幾十個大少爺和蝴蝶迷有事,許福和蝴蝶迷亂搞,許大馬棒揀洋撈,又講到許家父子同太太……講的八大金剛狂飲狂笑,楊子榮爲了消磨時間,大爲添枝加葉,渲染逗趣,爲了豐富他的材料,達到拉長時間,躲過他不知道的難題的目的,便一會兒聯上豬八戒,一會兒又聯上武則天,並且聯繫得非常奇妙,一孔不漏,一綻不露。他儘量發揮他的說嘮天才,講得活龍活現。

一直到了傍晚,話題才進到了許福和鄭三炮爭參謀長。這是楊子榮審問俘虜時,得知最詳細的一節,甚至比他所學的匪徒們的暗語黑話更熟悉。楊子榮講到這裡,故意拿了拿勁,抖了抖精神道:

“哥們,鄭三炮和蝴蝶迷的事先留下慢點講,好飯別一口吃完了!”

八大金剛一陣鬨笑道:

“咱老九有說書的天才,到了這個節骨眼上,就得停下,來個且聽下回分解,叫你的心眼裡老癢癢。”

“一點不錯。”楊子榮更拿了拿勁,真的拿出說起書的架子,手向桌子一拍,口中念道:

“書到此處,話分兩頭,欲知鄭三炮和蝴蝶迷的勾當,還必須先曉得鄭三炮和許福奶頭山爭參謀長。”

八大金剛被逗得大笑起來。

楊子榮一邊吸着煙,一邊喝着茶,講起了這段故事:

“是在今年的秋天八九月間,許旅長分配冬天鋪的皮子,引出了許福和鄭三炮一段衝突。”楊子榮又裝上一鍋煙末,用火點着,“皮子是各色各樣,有山羊皮,有狍皮,有狼皮,有熊皮,還有三張虎皮。

許旅長倒有用心,把所有的人分了五等,最下等的鋪山羊皮,第四等的鋪狍皮,第三等的鋪狼皮,第二等的官員鋪熊皮,許旅長和蝴蝶迷每人一張虎皮。剩下的第三張虎皮是不太好分,按地位應當給參謀長許福,可是鄭三炮根本不服氣。許旅長的本意當然是想給他兒子,可是因爲害怕鄭三炮那個野牛性子和他手下那批徒弟,再加上蝴蝶迷的暗中替鄭三炮使勁,也沒敢貿然就分。

“過了幾天,許旅長想了一條妙方,學着曹操大宴銅雀臺的辦法,把張虎皮用一條繩子吊在樹上,隔一百五十步,把許家人和他的親屬排成一行,把鄭三炮和他的徒弟們排成一行,其餘的弟兄都旁觀。他規定誰能用槍打斷繩子,虎皮掉下來,這虎皮就歸誰。

“蝴蝶迷爲了叫這虎皮落在鄭三炮的手裡,所以她挺身站在許家行列的頭一個。

比賽開始了,蝴蝶迷把雙匣子一亮,誰都想到這個有名的雙槍姑姑準能打下,果真是蝴蝶迷打下了的話,鄭三炮也不會發脾氣,因爲他們哈哈……有那個。可是蝴蝶迷槍一響,打空了。這時鄭三炮的行列裡,一聲怪叫,鄭三炮馬上端槍要射,卻被許福氣洶洶地攔住了,臉紅脖子粗地吼道:‘不成!這不能算,太太她槍下有私。’鄭三炮這個野牛性子哪能吃這個,可是不知爲什麼他卻一聲沒哼氣,不用說是怕他倆的勾當露了餡。”

“因爲許大公子揭了蝴蝶迷‘槍下有私’。”八大金剛中的大麻子伸着個滿是青筋的長脖子,憋着發紫的疤拉臉笑道。

“揭了她‘槍下有私’還不要緊!”八大金剛中的塌鼻子,齉齉着他那個臭鼻子補充道,“別揭了她的‘私中有私’就行了!所以鄭三炮才讓了步。”

“一點不錯!”

八大金剛一陣狂笑。

“許福揮了一下雙匣子,”楊子榮在笑聲中繼續道,“兩手一揮,隨着槍聲,那根繩子齊刷刷地斷了,虎皮落地。許福得意洋洋拖着虎皮上的繩子,打着口哨,正往回走,鄭三炮的徒弟卻哄起來了,嚷叫不公平。這一吵吵,可把鄭三炮吵火了,這個愣種,手起一槍,把許福拉着的繩子打斷,虎皮落在地上,鄭三炮的徒弟嗷的一聲去搶虎皮。這一下許福可急了,衝着鄭三炮的一個徒弟狠狠地踢了一腳,奇口大罵。鄭三炮搶上幾步朝許福一推,‘大公子,打狗還得看主面,你他媽真不仗義!憑什麼打我徒弟!’許福的眼一眯縫,‘什麼***臭徒弟,我以參謀長的身分管教他們。’鄭三炮一看他拿參謀長壓人,更火了,‘吊毛灰!什麼雞巴參謀長,不看旅長的面上誰侍候你,老鄭這杆槍可以打遍天下,你***小晚輩,算個老幾。’就這樣兩個鬧翻了,許福憑着力大,要想動手。許旅長一看不好,急忙搶上去,朝着許福就是兩個耳光子。蝴蝶迷把屁股一扭,妖聲妖氣責罵許福,許福這個野人哪能吃這個氣,朝蝴蝶迷那個長臉上,呸的一口唾沫……”

“報告!有事!有事!

……”八大金剛正聽得出神,忽然一個小匪徒慌慌張張跑進來報告,沖斷了楊子榮的借題發揮大嘮而特嘮。

“什麼事?”座山雕急問道。

“外面的溜子,撞牆了!”小匪徒慌張地報告道。

“哪一路溜子?”座山雕把山羊鬍子一撅,“把這些廢物叫進來!”

“是!”小匪徒跑出去。

在匪首們的暴躁中,小匪徒從外面領進五個狼狽“撞牆”而回的匪徒。有的用腰帶子吊着胳臂,有的瘸着腿,有的用破毛巾包着頭,外面還滲出一片血跡。五個匪徒嚇得像些癩皮狗,直瞪着兩隻恐怖的眼,顫顫抖抖站在座山雕的對面。

“怎麼?”座山雕咬着牙根,“敗了我的山威!”

五個匪徒面面相覷,眨巴着眼,不敢吭聲。

內中有個黃瘦子,羅圈腿,終於忍不住座山雕和八大金剛那種兇惡威逼的神氣,吞吞吐吐哀求似的說道:

“三爺,是這樣,我們在神河廟,定河師傅告訴我們夾皮溝的小火車開動了,拉來不少的東西,叫我們回山告知三爺。

我們一聽,便想到怎麼也不能空手回山哪,就走了一天大半夜到了夾皮溝。下半夜摸到屯邊,剛要進去,突然一陣排子槍打來,刁老六他們四個人當場陣亡,我們六個一看不對頭,撒腿就跑,這時屯裡大喊:‘捉活的……’聽聲也有二三百人,要不是跑得快,連我們也回不來了,就這樣跑到半山腰,一顆冷彈,又把孫月喜打死了……”

座山雕吃了一驚,“啊!二三百人?嗯!天上掉下來的?”

一摸他那禿腦門,倒揹着手,來回急踱着,像一隻剛關進籠子裡的惡狼。

“對啦!二三百!也許還多。”

“混蛋!”座山雕怒吼道,“你們不知風緊?”

“我們出去十三天了,一點不知道。”

“定河師傅沒告訴你們?”

“定河師傅告訴我說,車上只有七八個人押車。”

座山雕氣得滿臉橫肉抖動,兩手亂搓,“有信嗎?”

“有!”羅圈腿撕開衣角,取出一個小紙卷,遞給座山雕。

座山雕展開紙卷,看着看着,面有悅色。自言自語道:

“火車一響,黃金萬兩。”轉過頭把那封信一揚,對五個匪徒道:“幸虧這個沒丟,要是丟了這個,我那定河師兄豈不就……”他再沒說下去。

楊子榮聽了這場“撞牆”的緣故,內心涌出一陣勝利的輕鬆。這點勝利確值得慶幸,一是匪徒碰了個小釘子;二是那個牛鼻子妖道的罪狀座山雕替他供了;最主要的還是小分隊這支三十六人的小部隊,在匪徒的眼目中成了二三百人。不難想象,座山雕的警戒會全部被吸引到夾皮溝方向,而且匪徒們也不敢直襲夾皮溝這“二三百人”。

楊子榮想到這裡,心中一樂,暗想道:“再來一個借題發揮。”他馬上以嚴肅的態度向五個匪徒問道:

“你們怎麼回來的?腿後乾淨不?”

羅圈腿好像頓時驚醒,把大腿一拍腳一頓,尖聲道:“壞了!壞了!我們慌不擇路,一直跑回來的。”

座山雕一聽,剛緩和的一點空氣,又激怒起來,“廢物!

廢物!給人家留下腳印。”

“這太糟了!”楊子榮故作氣憤的表情,“現在應立即加強對夾皮溝方向的警戒。”

“對!”大麻子的臉氣得又青又紫,“眼看到了大年三十的百雞宴,要好好給三爺祝祝六十大壽,沒成想被你們這幾塊廢物敗了山威。現在就罰你們幾個日夜巡邏,給我滾出去。”

羅圈腿等五個人狼狽地走出去。

楊子榮向大麻子老練地賠着笑臉,“參謀長,不能過於氣憤,還是事業要緊,弄這幾個殘臂傷腿的人去警戒,非誤事不可,還是……”

“老九!”大麻子泄了一口氣,向楊子榮笑道,“說是說,幹是幹,這些個大煙鬼非這樣狠整他們一下不可。警戒當然得另派啦。不過……”

他輕蔑地轉了一下話頭,“小股共軍二三百人的力量,他休想來戰威虎山。果真他來的,那是他自找着送死。讓他有腿來,沒腿回去。”

八大金剛都自信而傲慢地一陣獰笑。

“不過,”大麻子把眼一斜楞,“咱們的山威可是要扶一扶。

三爺,離年三十還有七天,我下山一趟,抓他一把,怎麼樣?”

座山雕當時露了個笑臉,“這還用說,威虎山向來沒吃這樣的虧。不過,夾皮溝可不能去。現在是保存實力,等候國軍,等過了年時,”座山雕把手狠勁地一握,“再給他個毒的吃吃!那麼你下山就要把力量用在共產黨的地方工作隊,或者是火車上。”

楊子榮聽到匪徒的這個惡毒的計劃,內心立時騰起一陣焦慮。這個惡匪這番下山,定是一番毒辣的大屠殺和搶劫。要想盡辦法破壞他的下山計劃,實在不得已也要迅速聯絡,通知山邊的村屯和鐵路上戒備。

可是這些匪徒的活動,是說走就走,楊子榮還沒來得及設法阻止,大麻子在當天的晚上已經帶了三十六個人下山了。

至於匪徒闖到什麼地方去,楊子榮一點也不知道。這也是匪徒活動的特點。在實行這類屠殺搶劫時,他們並沒有事先的計劃,而是出山後,見機應變,得下手就下手。

現在臨在楊子榮面前的任務,只有急速的向小分隊聯絡。

這個聯絡不但是防範大麻子的下山,更主要的還是楊子榮在裝病的一半天中,訂出了毀滅座山雕老巢的計劃。

他想定的計劃,本來裝病時在被窩裡已經寫好在樺皮膜上,可是怎樣送到自己規定的聯絡點,卻是一大難題。深夜送出去吧?又不敢相信座山雕對他沒有監視。楊子榮又想了一整夜。

臘月二十四日拂曉。

楊子榮在一整夜的思考後,正要矇矓入睡,突然東北山包上傳來兩響清脆的槍聲,接着便是一片慌亂的吼喊。

楊子榮和七大金剛驚跳起來,剛一出門,座山雕已經站在他們的門前。只見東北小山包上兩個匪徒在吼叫:“敵人來了!”

楊子榮一聽,唰地全身冷下來,心臟緊張地跳動,內心一陣苦思:“怎麼?二○三首長真的這樣冒失嗎?真的隨着匪徒的腳印襲來嗎?如果真的這樣,戰鬥的結果是不堪設想的!

我現在怎麼辦呢?一陣大肚匣子和手榴彈先消滅自己跟前的匪首嗎?……”

他在這一秒鐘之內,想了這許多,手裡握着兩把汗。突然對面來的槍聲提醒了他,這槍聲是那樣地遠,子彈又飛得那樣地高,並可聽到隱約的喊聲,座山雕這個老匪又事先站在他們的門前,他一定早知道今天的事情,確切一點說,是他佈置的把戲。想到這些,使他的腦子頓時開朗了。他默默地自信自己的判斷:“聽槍聲就不是小分隊的戰術,小分隊對匪徒的襲擊,向來不喧譁,也絕不能這樣遠距離射擊,這一點我深信戰士們的軍事素養和白刃拚殺的勇氣。二○三首長即便襲來,也絕不會從夾皮溝方向,因爲他的虛張聲勢,就是爲了把匪徒的注意力吸引到那裡去。”他完全相信自己那位青年首長的作戰智謀。

“那麼這個老匪又動什麼伎倆呢?是爲了提高匪徒們的警惕而作軍事演習嗎?還是這件事又是這個老匪對我進一步考察呢?爲了鬥爭得勝利,我沒有權利來設想前者的可能,而只有後者。現在的問題是我怎樣在這個老匪跟前表現表現。”

一陣空前激烈的槍聲傳來,子彈掠空而過。

“三爺!我上去指揮。”

楊子榮一面向座山雕請示,一面蹽開大步奔向東北山包。楊子榮隱蔽在山頭上的一棵樹旁,藉着晨光向正前方觀察,看到幾個不密的黑影,向這裡射擊,從他的觀察中更證實了自己的判斷。

“好機會!”楊子榮一陣高興地想,“再來一個借題發揮!”

他抽出大肚匣子,“我打死幾個匪徒,在座山雕面前顯顯我的本事,解除這個老匪對我的懷疑。”想着,他把大肚匣子上上了把,點射兩發,把快慢機一撥,嘟……一梭子,子彈雨點似的落在幾個黑影周圍,翻起幾點雪塵。

他立即再換上梭子,剛要射擊,突然一隻手搭上他的肩膀,“老九!慢來!”

楊子榮回頭一看,原來是座山雕和八大金剛中的塌鼻子立在他的身後。座山雕滿面嘻笑地向着楊子榮一撅山羊鬍子,然後湊近他耳邊小聲說道:

“老九!別打,這是我佈置的軍事演習。”

楊子榮故作驚奇地瞪大了眼睛,“三爺,真好危險,要不是你上來得早,我這一梭打出去,定會銷掉幾個的。”他馬上放緩了語氣,帶有埋怨的口吻,“三爺作演習怎麼也不告訴咱老九一聲,怎麼?三爺還不相信我胡彪咋的?拿我當外人?”

他馬上裝出極不滿意的樣子。

“格格格……”座山雕抖動兩個肩膀笑了幾聲,“老九!別多心,這場演習誰我也沒告訴,不信你問他。”座山雕指着他身旁的塌鼻子。

“可不是!”塌鼻子齉齉着個塌鼻子,“啌!啌!誰也不知道,我也當是共軍真來了!”

楊子榮內心一陣得意的微笑,心想,“這個老匪的伎倆他自招了,這分明是在考察我,我剛纔的這一場行動和一梭子槍,對解除這個老匪對我的懷疑是起了一定作用的。現在我還要借題發揮。”

“三爺!”楊子榮胸有成竹地向座山雕建議道,“演習不能光演習防禦,還要演一下追擊,怎麼樣?”

“正合我意。”座山雕捋了一下山羊鬍,“老九!你領着演習追擊。”

“是!”

楊子榮張開了喉嚨喊道:

“弟兄們!敵人撤退!

追擊!跟我來……”

在楊子榮的喊聲中,這個小山包上五十名匪徒,爬出了地堡窩棚。楊子榮大肚匣子一揮,帶着五十名匪徒向山下撲去。

對方停止了槍聲,黑點無影無蹤。及至追到三裡外的那個洞口,見那堵在洞口上的僞裝雪壁已經打開,是剛纔有人爬進去的痕跡。沒問題,這是剛纔演飾“共軍”的那幾個匪徒進去的。

楊子榮心裡明白,但是現在無論如何不能向匪徒講明,也就是現在還不能收兵。

因爲他所以建議追擊,是要把自己的樺皮膜卷送出去,和小分隊聯絡上。現在身任追擊指揮者的要職,更便於借追擊之題,幹聯絡之實。

可是前面已經沒有“共軍”潰退的蹤跡,這又怎麼來指揮呢?怎麼來遮蓋匪徒們的眼目呢?怎樣把匪徒們指揮着追向或靠近自己的聯絡點呢?這倒是個問題。現在的追擊方向是東北,而自己的聯絡點是在正南,是在自己進山獻禮的來路上。

“有辦法!”楊子榮略一思索,“有職我就有權,來他個假傳聖旨,”他把右腮一摸,向匪徒們命令道:

“旅長命令,敵人消滅後,要巡山一週,一營長!”

“有!”匪羣中站出個大個瘦營長。

“你帶一股順此向北再向西,搜索北山、西山;我率一股搜索東山、南山,一點半鐘以後,威虎廳前集合!”

“是!”大個子瘦營長帶三十人轉彎搜向西北。

楊子榮自率二十餘名匪徒,折了個九十度的方向,奔向正南。

楊子榮把匪徒帶到自己的聯絡點以東,爲了怕暴露自己刻在樹上的南向記號,所以他把匪徒們安排在那棵杈枝上擱着黑石頭的樹的側背面。當他確信他擺佈的十分恰當時,便向匪徒們哈哈一笑道:

“弟兄們!今天三爺是特別佈置的戰鬥演習,怎麼樣?累了吧?”

繃得滿身緊張戰鬥神氣的匪徒們,頓時鬨笑起來,紛紛嚷道:

“我說呀!咱們的威虎山,安如泰山,神兵神將也打不了,別說共軍。”

“共軍沒有十萬八萬,他還敢進威虎山,哼!那叫貓舔虎鼻樑,找死!”

“小鬼子時代,還是請咱們三爺下山的呢!……”

楊子榮哈哈大笑起來,現在他要施用他巧妙的聯絡計謀了,於是高聲喊道:

“弟兄們,咱們演習了防守,也演習了追擊,現在咱們再演習一下衝鋒,好不好?”

“願聽九爺的命令!”

匪徒們一陣吵嚷。

“目標!”楊子榮大肚匣子向前一揮,“正前方,小山頂發現敵人,衝鋒!”

匪徒們嗷的一聲,奔越過楊子榮的聯絡點,衝向正西的小山包。在匪徒們怪吼狂奔中,楊子榮從煙荷包的雙層布中間,取出自己的樺皮膜卷,在五六秒鐘的剎那間,把它安放在那個刮過的香菸盒大小的樹皮裡,還輕鬆地看了看歷歷猶新的自己來時留下的馬蹄印,然後一陣急跑,跟上演習衝鋒的匪徒。

孫達得順着楊子榮樹上刻的記號——每隔五六棵樹用匕首在樹上削過露出的白茬,蹽開長腿,一直走了三天。

近些天來,沒下大雪,風也不大,這就加快了孫達得的行進速度。

臘月二十四日下午,他離開小分隊整三天了。他那無窮的體力,被那比沙灘還要鬆軟的大雪原給消耗了,他疲憊得渾身鬆軟。雪地好像存心和他找麻煩,越疲勞它陷得越深。孫達得每走一步,不是什麼向前邁腿,而是從雪窟裡向外拔腿,或者說是從爛泥塘裡向外拔腿。左腿剛拔出來,右腿又陷進去,拔得越費力氣,陷得就越深。有時爲了拔出右腿,而把全身的重量全部壓在左腿上,這就使左腿陷得更深,有時竟幾次拔不出來。

這一趟遠距離聯絡,也更加豐富了孫達得的雪地行走的知識,當他實在拔不出腿的時候,逼得無法,只得躺在雪地上,像一匹拉車被陷住的馬,急促地喘息一會兒,起來再幹。

有一次他實在爬不起來了,掙扎了一陣,毫無效果,偶爾他側身一滾,想仰臥一會兒,可是這一滾,突然覺得身體輕快了很多,在他滾動的地方,一點也沒陷下去。孫達得一陣輕鬆,回頭望了望自己滾過的一段路程,剛壓上了一點微弱的痕跡。

“媽的!”他奇怪地自語道,“我的全身的重量,倒比兩隻腳還輕?真***欺侮人,這存心是逼我孫長腿滾了去呀!好!

媽的,爲了完成任務,滾爬都行。”

從此孫達得的前進中,有走,也有滾,雪淺的地方他就蹽開長腿,雪深的地方,他就滾上一陣,越過深雪地帶。

天色漸漸昏暗,楊子榮留的記號仍無盡頭。

孫達得心焦得渾身發熱,心裡老翻騰着:“時間!時間……今天是臘月二十四,我完成任務的時間還只剩三天了……”

這短促的時間和焦躁的心情,更加激動了他爲黨工作的高度的責任心,給他增加了力量,疲勞逐漸地在他身上被驅逐了。

可是每走一步又給他帶來了另一種更擔心的情緒,“楊子榮同志到底怎麼樣了呢?出沒出危險呢?快走!只有快到聯絡點,一切纔會明白。”

此刻他的腿和心一樣,由鬆軟變得繃緊,力氣增加了,速度加快了。他邊走邊張望,來到一個小山包的邊緣,突然發現前面有一棵周圍沒有大樹遮蓋的小樹,小樹人頭高處的樹杈上,擱着一塊什麼東西。他頓時樂得跳起來,但他又馬上沉住了氣,“不能冒失,看看……”他趕忙蹲在一棵樹下,像一個搜索兵一樣,仔細地向四周窺覓了一陣。當他確信沒有敵人埋伏之後,便拚命地跑上去。“找到了,找到了!好順利!”

他一面拿下樹杈上的那塊黑石頭,一面急急地在樹幹上到處摸索。也許是由於心急,一時氣急找不到他要找的地方。孫達得又是一陣心跳,心裡擔憂起來:“難道楊子榮同志沒做完他的全部聯絡準備工作就……”在這一愣神的瞬間,他忽然瞧見就在他眼前的樹皮上,有一處有點異樣,趕忙伸手一按,那樹皮竟活動起來。“媽呀!你在這裡!你怎麼不說話呀!”孫達得高興得心快跳出來了,他伸手拔出匕首,叭的一聲,把匕首刺在那塊樹皮上,然後輕輕撬了撬刀尖,往外一拔,一片香菸盒大小的樹皮,隨着他的匕首脫落下來。同時,從裡面滾出一小卷白白的樺皮膜捲來。孫達得趕忙拾在手中,狠狠地把它握了兩下,“哎!哎!你可來了!”他擡起頭,遙望着北邊,“老戰友,英雄!你成功了!”接着,他小心地把它裝入懷中,長喘了一口氣,眼睛向四外一看,林中像死一樣地靜,黃昏籠罩了下來,而疲勞也像黃昏一樣,襲上他的心頭。腿也軟了,好像現在挪動一步,都是十分困難的。“真需要休息一下,哪怕是一點鐘也好。”

他不由自主地就要倒下,屁股剛一着地,立即發現他眼前一百米外的一棵大樹下有一座四合的雪牆,孫達得微微一笑,“嘿!還有座避風牆,享受享受!”他手一按地,想直起腰來,可是腰腿已經痠疼痠疼,腿關節格格直響。

他挪動沉重的步子,忍住腰痠腿疼,慢慢地走近雪牆,一下倒在雪牆裡,立刻就要矇矓入睡。

忽然劍波親切的面容,浮現在他的眼前,劍波緊握着他的手,“達得同志,給你的時間只有六天,六天完不成你七百里雪地的聯繫,那麼我們將會失去任何有利的時機。記住!時間就是力量!你去吧!

祝你成功!”

孫達得驀地跳起來,心臟緊張地跳動,他想着二○三首長臨別時的叮嚀,他的眼睛亮了,目光戳穿了大地的昏暗,他凝盯着圍在自己身旁的雪牆。他抓起兩把雪,抹在自己的臉上搓了一陣,刺骨的涼意提起了他的精神。

“走!今天已經三整天了,不能因我孫達得失去了有利時機!走!越快越好!”

他鼓足了力片,瞪大了眼睛,剛要開步走,突然雪牆上隱約的花紋吸引住他的視線,他貼近了雪牆俯首一看,楊子榮粗大的手印,印在雪牆上,這才恍然明瞭這雪牆是楊子榮的勞動。孫達得心裡一陣熱乎,自語道:

“老戰友,我已經來了!爲了勝利我馬上要返回去。”他把自己的手按在楊子榮的手跡上,“來!老戰友,咱們握握手吧!同志,再見!”

孫達得掏出飯糰,吞了幾口,蹽開大步,奔向迴路。高大的身影,沒入昏暗的森林裡。

第26回 捉妖道第19回 楊子榮盛布酒肉兵第6回 夜審第9回 白茹的心第35回 “雪上大俠”第28回 刺客和叛徒第20回 逢險敵,舌戰小爐匠第35回 “雪上大俠”第24回 欒超家闖山急報第34回 基密爾草原第23回 少劍波雪鄉抒懷第19回 楊子榮盛布酒肉兵第14回 夾皮溝的姊妹車第3回 受命第34回 基密爾草原第27回 青年獵手導跳絕壁巖第24回 欒超家闖山急報第29回 調虎離山第14回 夾皮溝的姊妹車第4回 楊子榮智識小爐匠第18回 二道河橋頭大拚殺第17回 借題發揮第35回 “雪上大俠”第32回 大周旋第11回 老道失算第36回 棒槌公公奇談四方臺第16回 苦練武,滑雪飛山第18回 二道河橋頭大拚殺第38回 鐵流第15回 楊子榮獻禮第29回 調虎離山第30回 毀巢切屁股第35回 “雪上大俠”第22回 小白鴿徹夜施醫術第14回 夾皮溝的姊妹車第38回 鐵流第38回 鐵流第13回 兵分三路,如此如此第一○回 雪地追蹤第7回 蘑菇老人神話奶頭山第14回 夾皮溝的姊妹車第一○回 雪地追蹤第13回 兵分三路,如此如此第20回 逢險敵,舌戰小爐匠第14回 夾皮溝的姊妹車第25回 將計就計第7回 蘑菇老人神話奶頭山第22回 小白鴿徹夜施醫術第4回 楊子榮智識小爐匠第11回 老道失算第17回 借題發揮第15回 楊子榮獻禮第32回 大周旋第33回 解救第13回 兵分三路,如此如此第7回 蘑菇老人神話奶頭山第2回 許大馬棒和蝴蝶迷第一○回 雪地追蹤第1回 血債第25回 將計就計第29回 調虎離山第31回 槽頭炸馬第6回 夜審第24回 欒超家闖山急報第23回 少劍波雪鄉抒懷第8回 跨谷飛澗,奇襲虎狼窩第30回 毀巢切屁股第15回 楊子榮獻禮第24回 欒超家闖山急報第24回 欒超家闖山急報第27回 青年獵手導跳絕壁巖第一○回 雪地追蹤第17回 借題發揮第15回 楊子榮獻禮第6回 夜審第16回 苦練武,滑雪飛山第一○回 雪地追蹤第9回 白茹的心第18回 二道河橋頭大拚殺第17回 借題發揮第5回 劉勳蒼猛擒刁佔一第27回 青年獵手導跳絕壁巖第1回 血債第21回 小分隊駕臨百雞宴第35回 “雪上大俠”第34回 基密爾草原第27回 青年獵手導跳絕壁巖第23回 少劍波雪鄉抒懷第26回 捉妖道第20回 逢險敵,舌戰小爐匠第26回 捉妖道第34回 基密爾草原第21回 小分隊駕臨百雞宴第9回 白茹的心第一○回 雪地追蹤第18回 二道河橋頭大拚殺第30回 毀巢切屁股第4回 楊子榮智識小爐匠
第26回 捉妖道第19回 楊子榮盛布酒肉兵第6回 夜審第9回 白茹的心第35回 “雪上大俠”第28回 刺客和叛徒第20回 逢險敵,舌戰小爐匠第35回 “雪上大俠”第24回 欒超家闖山急報第34回 基密爾草原第23回 少劍波雪鄉抒懷第19回 楊子榮盛布酒肉兵第14回 夾皮溝的姊妹車第3回 受命第34回 基密爾草原第27回 青年獵手導跳絕壁巖第24回 欒超家闖山急報第29回 調虎離山第14回 夾皮溝的姊妹車第4回 楊子榮智識小爐匠第18回 二道河橋頭大拚殺第17回 借題發揮第35回 “雪上大俠”第32回 大周旋第11回 老道失算第36回 棒槌公公奇談四方臺第16回 苦練武,滑雪飛山第18回 二道河橋頭大拚殺第38回 鐵流第15回 楊子榮獻禮第29回 調虎離山第30回 毀巢切屁股第35回 “雪上大俠”第22回 小白鴿徹夜施醫術第14回 夾皮溝的姊妹車第38回 鐵流第38回 鐵流第13回 兵分三路,如此如此第一○回 雪地追蹤第7回 蘑菇老人神話奶頭山第14回 夾皮溝的姊妹車第一○回 雪地追蹤第13回 兵分三路,如此如此第20回 逢險敵,舌戰小爐匠第14回 夾皮溝的姊妹車第25回 將計就計第7回 蘑菇老人神話奶頭山第22回 小白鴿徹夜施醫術第4回 楊子榮智識小爐匠第11回 老道失算第17回 借題發揮第15回 楊子榮獻禮第32回 大周旋第33回 解救第13回 兵分三路,如此如此第7回 蘑菇老人神話奶頭山第2回 許大馬棒和蝴蝶迷第一○回 雪地追蹤第1回 血債第25回 將計就計第29回 調虎離山第31回 槽頭炸馬第6回 夜審第24回 欒超家闖山急報第23回 少劍波雪鄉抒懷第8回 跨谷飛澗,奇襲虎狼窩第30回 毀巢切屁股第15回 楊子榮獻禮第24回 欒超家闖山急報第24回 欒超家闖山急報第27回 青年獵手導跳絕壁巖第一○回 雪地追蹤第17回 借題發揮第15回 楊子榮獻禮第6回 夜審第16回 苦練武,滑雪飛山第一○回 雪地追蹤第9回 白茹的心第18回 二道河橋頭大拚殺第17回 借題發揮第5回 劉勳蒼猛擒刁佔一第27回 青年獵手導跳絕壁巖第1回 血債第21回 小分隊駕臨百雞宴第35回 “雪上大俠”第34回 基密爾草原第27回 青年獵手導跳絕壁巖第23回 少劍波雪鄉抒懷第26回 捉妖道第20回 逢險敵,舌戰小爐匠第26回 捉妖道第34回 基密爾草原第21回 小分隊駕臨百雞宴第9回 白茹的心第一○回 雪地追蹤第18回 二道河橋頭大拚殺第30回 毀巢切屁股第4回 楊子榮智識小爐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