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三天前,楊子榮追蹤小爐匠,劉勳蒼林中探索匪蹤,欒超家訓練小分隊的林中攀登技術。少劍波反覆計劃着如何蕩平這老爺嶺。
老爺嶺,老爺嶺,
三千八百頂,
小頂無人到,
大頂沒鳥鳴。
這是民間流傳着的形容老爺嶺的話。這話一點也不假,真是山連山,山疊山,山外有山,山上有山,山峰插進了雲端,林梢穿破了天。虎嘯熊嗷,野豬成羣,豹哮鹿鳴,黃羊結隊,入林仰面不見天,登峰俯首不見地。一小撮殺人不眨眼的匪徒躲在這茫茫的林海里,哪裡去尋?哪裡去找?
少劍波愁得腦子裡像塞了一團亂麻。
一天晚上,他帶高波和李鴻義兩個戰士,信步走上了九龍匯的西山崗,向西北眺望,忽然發現澗間山半腰,有着一粒閃閃的微光。他初疑是山澗裡的磷火,後來細看火光發紅,並且不動,便斷定不是磷火,而是有人住在那裡。他就帶着高波和李鴻義朝火光走去。
逼近一看,是個挖進山坡的窯洞,三面以山坡爲壁,南面臨着山澗,中間開一個門,門的兩旁,一面一個窗戶。燈光就是從這窗戶上透出來的。
從小房裡傳出了微弱的哼哼聲。
少劍波一推門走進去,炕上坐起一個老人,腿上蓋一件破老羊皮襖,燃着一塊松樹明子,吱吱地噴着紅色的火光,滿屋散佈着松油的苦辣氣味。燈光下看這老人,滿頭白髮蓬蓬,一臉銀絲鬍子。他一見三人進去,眼中立刻放出了灼灼的怒火。
“老爺爺!……”
“你們攆我下山,還不甘心嗎?
還要來我家逼我一死嗎?
天地良心哪!”老人沒頭沒腦地嚷了這麼兩句,使少劍波一時辨不出他的怒從何來。停了一會兒,他才猜到老人的氣憤一定與匪徒有關,便滿臉賠笑地解釋道:“老爺爺!我們是人民解放軍,不是山裡的土匪,我們是來剿滅土匪爲民除害的。”
老人根本沒有理會,仍是怒氣不息,抓起墊在枕頭下的一塊木頭墩子,掀開腿上蓋的皮襖,像是要拚老命的樣子怒瞅着少劍波。
高波連忙把劍波擋在身後,高聲重複了剛纔劍波說的幾句話,並且掀開自己的大衣襟,摘下了大皮帽,露出瞭解放軍戰士的裝束。
老人眯縫着眼,上下打量了一陣,好像相信了,怒火開始消散了,把腿向外一蹺,坐在炕沿上。
“那麼說你們不是土匪了?”
“我們不是土匪,我們是人民解放軍,來剿滅土匪爲人民除害的。”少劍波深怕老人聽不見,高聲地一字一句地說。
老人一聲不響地沉默了幾分鐘,自言自語地嘟嚕着:“官兵?哼!世世代代兵匪是一家,匪是禍,兵也是患!亂世年間不是兵禍就是匪患,還是老民遭殃。哎!……”他長嘆了一口氣,“六十年來,虎豹豺狼也沒有傷我,這些魔鬼卻攆我下山!”
少劍波覺得老人對舊社會這種經驗的看法,是有道理的。
便微笑着走近老人身旁,和藹地安慰道:“老爺爺!我們不是舊社會的兵,我們是共產黨的兵,是老百姓的子弟兵。不要怕。我們和以往的反動軍隊完全不一樣。”
老人也沒作聲,伸手從炕裡邊取出他那長杆大煙袋,對着松明火抽着了煙,吐出的煙香沖淡了松明子的苦辣氣味。
少劍波靠他身旁邊坐下了,忽覺得老人身上發出的熱氣烤人,又見老人呼呼發喘,他摸了一下老人的手,驚問道:
“老爺爺!您有病了吧?”
“這還用你說?我早就知道!”
老人氣哼哼地把眼一斜,不耐煩地嘟嚕了一句,顯然還懷着不可解的仇恨,到處亂泄心憤。
少劍波已體會到老人的心情,回頭對高波道:“快回去找白茹來,說這裡有病人。”
高波應聲跑出去了。
少劍波不管老人聽不聽,便儘量用通俗的語言宣傳共產黨解放軍的一切。
二十分鐘後,高波領白茹進來了。在少劍波長時間的談話中,老人的眼裡的怒火減弱了,好奇的看着這四個陌生的軍人。當他看到白茹脫下大衣和軍帽,露出兩條小辮時,他就更平靜了。
白茹一面給老人試體溫,一面問病歷:“吐不吐?瀉沒瀉?”
“又吐又瀉!”老人回答着,長嘆了一口粗氣,臉上浮現出無限的痛苦和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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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天了?”
“從前天夜裡。”
“吃點飯沒有?”
“氣的我兩天沒吃飯了!狗雜種……”老人開始向劍波和白茹斷斷續續地吐述他憤怒的心情。
原來是,在三天以前,三個也不知從哪來的匪徒,在蠟燭臺搶走了他的東西,把他攆下山來。老人從祖父時起就在這老爺嶺採蘑菇,今年六十八歲了,春秋上山,冬夏下市。一輩子光桿,無妻無子。誰也不知他叫什麼名字,這一方的人都稱他“蘑菇老人”。
從說話中,看出這位老人性情豪爽,很有膽量,生死不懼,雖然年近七旬,但是目光炯炯,氣概健壯。
白茹診明老人是患的腸炎,連忙服侍他吃藥,給他注射,生火煮米湯,又用溫水給他洗手擦臉,像親閨女一樣的殷勤,口口聲聲叫着“老爺爺”。
老人瞅着白茹的每一個動作,一會兒嘆息,一會兒不安,一會兒又好像要向白茹傾吐什麼心事,他的眼睛裡涌出了滿眶熱淚。
“你是誰家的姑娘?”他擦了一下眼淚問道。
“我是窮人家的姑娘,爸爸是種菜的,媽媽看菜攤。”
“婆家是什麼人?”
“十八歲,沒婆家。”白茹答得這樣大方,引得四人一笑。
“怎麼?女孩子也能……”
“對啦!女孩子也能當兵打仗,剿土匪,保護窮人。”
老人慢慢闔上眼睛,兩手蓋在胸前,口中唸叨道:“山神爺爺老把頭!保佑這些人吧!”
一直念念不休,聲音越念越低,好像沉沉睡去了。
少劍波腦子裡老是想着“情況情況”,心中不靜,便留下高波和白茹作伴,看護着老人,自己和李鴻義回去。臨走對白茹低聲說:“這老人真夠可憐的了,一輩子沒個親人,從前的世界上對他沒有半點溫暖。”
白茹寧靜地點了點頭。劍波又補充了一句:“也許老人會成爲老爺嶺的一張活地圖。”
白茹一點頭,“我明白您的意思。我盡我一切的努力,這老人一定會對我們有幫助的。”
三天後,老人在白茹的治療與護理下,身體復原了。善良的老人,定要認白茹做個幹孫女,所以今天天還不亮,他就到村裡來請劍波作主。
太陽掛上了林梢。小分隊六個鐘頭的酣睡,已恢復了疲勞。少劍波、楊子榮、劉勳蒼、欒超家、高波、李鴻義、白茹,一起來到了蘑菇老人的小房子裡。老人滿心喜悅,用濃濃的還童茶迎接着他尊貴的客人。他從牆壁窩裡拿出了用破布卷着的一捧東西,遞給楊子榮,楊子榮咧嘴一笑,“嘿!爺爺給孫女送禮啦!”說着展開布皮,露出一個象牙色的檀香木小匣。劉勳蒼圍上去,用粗大的手指頭拉開匣蓋。大家一看,小匣裡放着兩種東西,一種是黑呼呼的一塊,表面有些茸毛;另一種是些小豆粒大的什麼植物的種子。
欒超家拿起那塊黑東西嗅了嗅,噗哧笑了,拍了白茹一下,“小白鴿!你這爺爺可真想的周到。”說着拿起那塊黑東西,學着跑江湖賣藥的聲調,耍開了貧嘴:“這種藥,不治頭痛腦熱,也不治傷風感冒。也不治跌打損傷,更不治睡懶覺。
專治婦女的經血不調。這是咱們關東山的一寶——鹿胎膏。”
逗的大家哈哈大笑。
他又拿起那些種子,“這叫人蔘子,不能種,不能吃,專治一種難產症,這叫催生籽。”
大家又一起大笑,向着小白鴿看去。老人站在那裡,也格格笑出聲來。白茹卻有點害臊了,抿着小嘴低下了頭。
接着,白茹把她和小分隊事先準備好的禮物,送給老爺爺。一是楊子榮和劉勳蒼兩人湊了一套白襯衣,一是白茹拆下的襪子線繡着“壽似古鬆”的煙荷包。
老人接過這兩件禮物,緊握劍波和楊子榮的手,他笑着笑着,竟哭起來了。
白茹用她那雪白的小手帕給爺爺擦着淚,“爺爺!你不是說你六十八歲向來沒哭過嗎?爲什麼今天倒哭起來了?”
蘑菇老人雙手捧着白茹的臉,“姑娘,我六十八歲,第一次……”他說不下去了。
大家坐在炕沿和地下的小木墩上,喝着老人自己採的老爺嶺上的名產還童茶,閒話一陣,劍波目視白茹,白茹會意,搖一下老人的膝蓋,問道:“爺爺!你不是說老爺嶺的小兔都認識你嗎?你還說土匪一定在奶頭山。是真的嗎?和我們說說,咱好消滅他們。”
蘑菇老人吐了口唾沫,磕了磕菸袋,喜笑顏開地喝了一大口還童茶,說道:“我蘑菇老人,生在老爺嶺,長在老爺嶺,吃着老爺嶺,穿着老爺嶺,我的兩隻腳踏遍了老爺嶺。說句開心話,真是老爺嶺的小兔都認識我。”
“那,你就說說奶頭山吧!”大家異口同聲地要求道。
蘑菇老人理着他那銀絲鬍子,一字一板地念起了一段山歌:
奶頭山,奶頭山,座落西北天。
山腰一個洞,洞裡住神仙,山頂有個泉,泉有九個眼。
喝了泉裡水,變老把童還。
接着他又講道:
“此山是神山寶地,地勢險要,俗話說得好:
上了奶頭山,魔法能翻天。
入了仙姑洞,氣死孫大聖。
“在四十多年前,我和你們這大年紀,十月中間,還沒下雪,天颳着大風,我拿着獵槍,背上裝蘑菇的口袋,帶一把雙刃匕首,獨自一人去往奶頭山。
“走過牛犢峰,邁過圈馬崮,翻過分水嶺,蹚過蛤蟆塘,爬上蠟燭臺,又翻幾個從沒人到也沒名的山林,往前一看,前面沒了森林,全是一片狼牙巨石。太陽一照,金光萬道。
“順着一條石壁山溝,往正北下去,溝兩旁的石頭,全是吊懸,望上去眼暈頭昏,風颳來石頭喀喀響,好像要掉將下來把人砸爛。仰面看天,天只有一條河那麼寬,天上的白雲,包着山峰,搭在溝兩面的大石頭上,齊齊刷刷的,像刀裁的一樣,恰似一座雲橋。我父親曾向我說過:‘踏着雲橋能登天。’一點不假,真是上了雲橋一擡頭能頂着天,一伸手能摸着天。
“過了石壁溝,一片亂石灘,彎了一個圓圓的***,正當央圍着一座奶頭山。亂石灘是四外全是陡立的大石山,把個奶頭山圍在覈心。奶頭山的樣子,真像個女人的奶頭。山根底座像奶盤,座上豎起一塊極大的黑石,也有百丈高下,就像奶子頭。奶頭的上面厚厚的一層黑土,長着高高的大樹。
“奶頭山的西面,隔着亂石灘是噴水山,離奶頭山五六里路,一條亂石溝相隔。噴水山真的能噴水。全山都是亂亂的大青石,從各個大石縫間往外噴水。亂石又高又大,噴出的水又洶又激,遠看去像一條條撐山支石的大水柱,也有幾千條。還有橫石縫泄出寬寬的一些大水簾,掛在大山上,也不下幾百面。每個水柱,每幅水簾,激衝下來,撞到山根的石頭,碰得亂碎,像千千萬萬的珠子,四外散花,陽光照射下,五顏六色,美得不得了!
“奶頭山北面五六裡,是石林山。也是一條亂石谷相隔,和噴水山緊緊相連。石林山的每柱石頭,和一棵大黃花鬆一模一樣,就像是一棵棵黃花鬆變的。樹皮呀,樹枝呀,活像活像,一點也不差。所差的就是,一個是石頭樹,一個是木頭樹;石頭樹只有樹幹沒有樹枝,要是有樹枝那就更神了!
“東面是鷹嘴峰,峰上有一塊大石頭,活像鷹嘴。這山離奶頭山最近,山腳下也不過百多步。可是立陡立陡,上面吊懸那塊鷹嘴巨石,伸向奶頭山,好像一個老鷹探過腦袋要去吃奶,嘴尖差不多就要銜上奶頭山頂的樹梢。到了鷹嘴石的下面,仰頭一看,天哪!真嚇死人!那吊懸的大黑石頭,罩在頭上,看不見天,遮得天昏地暗,眼看着就要壓頭蓋腦地塌下來。冷風颼颼,寒氣刺骨,石上長滿了青苔。
“再看看奶頭山,只有一條道能上山頂,是在奶頭山的西壁,這條道還有一步步的梯磴,好像人鑿的一樣,共有十八節,每節又有幾十級,人稱十八臺。這十八臺僅有一腳之路,兩面全是萬丈陡壁,上下奶頭山,如不經過十八臺,是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來。
“順道上去,山半腰,有一個大石縫,石縫旁有一個石頭洞。洞口朝正面,正對噴水山,洞裡能擺二十桌的酒席,足有十間房子大。洞裡邊又有兩個小洞。一個通往山上,叫通天洞,一直通向山頂的樹林。一個向下,叫入地穴,沒底地深,裡面黑洞洞,陰風颯颯,嗚嗚地響,從來沒有人敢下這個地穴。
“我曾在洞裡住了一夜,真暖極了。第二天順着光溜溜的通天洞上了山頂。洞口有一間房子那麼寬,一溜斜坡,是光溜溜的大黑石鋪成的洞道。
“山頂上是一片老林子,有幾百年前的老木頭,東倒西歪。
又有些樹參天地高。地下全是一片像地毯一樣的草,鵝茸茸地鋪在地上。這奶頭山頂東西寬有三裡,南北長有五里。
“奶頭山的正當央,有一個石盆,五尺多深,盆底有九個孔,孔裡向外冒水,像一串串饅頭大的水珠子,五冬六夏不斷,真像女人奶子擠出來的奶湯,人們稱天乳泉。神山寶地,山多高,水多高。我這麼大的年紀,山頂冒水沒看見第二份。
整天冒也冒不完,什麼樣的旱天也不幹,什麼樣的澇天也不滿。泉旁長滿了還童茶。人說,喝了泉水吃了茶能返老還童。
所以今天我特地把它拿出來款待你們這些貴客。
“這洞可是個神仙洞,當年我的爺爺告訴我,那是個仙姑洞……”
“怎麼?這神仙還是女的?”白茹雖然不信,可是聽得出神,便好奇地問道。
大家被她這一聲給喊笑了。少劍波卻在細緻地考慮着老人口裡對他有用的東西,地形、天險,以及怎樣突破這向來未聞的天險。
蘑菇老人望了望白茹:“聽着,我的好姑娘!
“是在很遠很遠的古代,也不知多少年以前,東南有一個部落。部落裡有一對放羊的老夫婦,無兒無女,天保佑他在五十歲那年上生下了一個小女孩,老夫婦愛如珍寶。人說靈芝草最貴,所以老夫婦給這個獨生女起個名字叫靈芝。人稱她靈芝姑娘。這姑娘聰明伶俐,相貌俊俏如仙,滿頭黑髮梳成兩條大辮。人們也叫她‘雙辮姑娘’。唱一口好歌,射一手好箭,騎一隻八角梅花小鹿,行走如飛。
“同部落有個少年叫狄英兒,是一個無比的獵手,騎一匹長鬃捲毛白馬,吹一支長穗竹笛。他吹起了號角,豺狼不敢動,他呼嘯一聲,虎豹也發抖。
他能和虎鬥,能和豹廝打,真有降虎拿豹的奇能。
“靈芝姑娘離不開狄英兒的笛聲,捨不得狄英兒那對黑溜溜的大眼睛,更離不開狄英兒的勇猛。兩人相親相愛。
“靈芝姑娘十八歲那年上,臨近有個野蠻的部落,酋長豬大膘,一心貪想着靈芝姑娘,送來不少的珍珠寶石,可是靈芝姑娘半點也不要。
“這年秋天,豬大膘趁狄英兒遠山打獵,率領全部落百多個人來搶親,給靈芝姑娘綁上一塊紅面罩,姑娘哭成了淚人。
全部落人廝打不過,都回避了。
只剩下靈芝姑娘一個人。她不騎豬家的馬,也不騎豬家的牛,只騎她那個心愛的八角梅花小鹿。
“走一程又一程,過一嶺又一嶺,靈芝姑娘啼哭不住聲。
哭得小鹿落淚,哭得山間鳥不鳴。
“狄英兒三天回家來,走到靈芝姑娘的帳篷,撲了一個空。
他連水也沒喝,跨上長鬃捲毛馬,拿着他三百斤的硬弓,單人一個追了來,追了五天五夜,在一個草地上,狄英兒和豬家人交了鋒。
“豬家一百多人把狄英兒圍在當中。可是狄英兒一點不懼。他的長箭硬弓,箭箭不空,殺得豬家人仰馬翻。但他只有一張弓,七束箭。一個人一匹馬的力量,從早晨殺到黃昏。
他的箭囊空了,手軟了,馬也累了。在靈芝姑娘‘狄英兒!狄英兒!’的喊叫聲中,他衝開一條血路,流着眼淚,奔向林中。
他想起了自己打獵的夥伴。‘對!回去搬他們來!’“他飛馬奔回自己的部落,在大山上高叫幾聲,震得山搖地動。他每叫一聲,便聽見一聲‘狄英兒’!聲音像靈芝姑娘,也像他打獵的青年夥伴。
“豬大膘得勝,又急急前行,跨過一百零八條溝,翻過一百零九個嶺,來到一個美麗的山峰,名叫靈芝峰。這峰和姑娘一個名,峰上遍生靈芝草,靈芝花和姑娘的臉一樣紅。峰頂常有鳳凰鳴。
“日落黃昏,就在這靈芝峰下的靈芝澗、靈芝泉旁紮下大帳篷。靈芝姑娘牽着她的小鹿,餵飽了山上的靈芝草,飲足了靈芝泉裡的水。她哭得更悲痛。哭得月兒不亮,哭得星星不明。澗間的流水,也嗚嗚啦啦地放悲聲。靈芝姑娘一口一個爹媽,一口一個狄英兒,一直哭到半夜。
“忽隆一聲,山崩地裂,狂風大作,刮翻了帳篷,斗大的石頭颳得闢哧喀喳漫空亂碰。搶親的馬羣脫繮嘶叫,奔馳得無影無蹤。颳得靈芝姑娘昏迷不醒。
“她的小鹿不怕風,馱起了靈芝姑娘,翻山越嶺,一直跑到天明,風息雲散。靈芝姑娘昏迷中猛聽得幽雅悅耳的笛聲。
又聽得駿馬嘶叫,又聞到肉香。
“她在悲痛中甦醒,睜開淚眼一看,沒有了帳篷,是一個山洞,小鹿在吻她的手,順笛聲擡頭望去,原來狄英兒在愉快地燒着肉,吹着笛子,等她醒來。旁邊是他的弓箭和駿馬。
他倆是多麼歡喜啊!
“可是又來了新的愁苦和悲痛。
這山裡沒有水,地上沒有糧,也沒有她的羊,也沒有她的爹媽,也沒有可愛的花草。正在憂愁時,忽然一陣幽雅的歌聲順風吹來。他倆順歌聲望去,遠遠來了四個姑娘,一個全身上下藍衣藍裙,手拿葫蘆。一個是紅衣綠裙,手拿一束鮮花。
一個上下杏黃色的衣裙,手拿一枝穀穗。一個是全身青翠,手拿一根鳳尾翎。狄英兒和靈芝姑娘一起迎上去。四個姑娘親親切切地一個個報了姓名。
‘我是清泉仙子。’‘我是百穀仙子。’‘我是百花仙子。’‘我是百鳥仙子。’‘你們倆不要愁!
勞動會給你們幸福,’說罷,四個女子把手一揮,頓時一陣輝煌燦爛,噴水山噴出水來,奶頭山生出谷來,青草滿地,百花齊開,空中飛翔着數不清的小鳥。靈芝姑娘狂喜地歌唱起來,狄英兒吹起他的笛子,他們歡喜了半天,纔想起要拜謝這四位仙女。可是四個女子不見了,只有那滿天美麗的彩霞。
“以後靈芝姑娘他們倆就勞動在這奶頭山上,住在這洞裡。打獵、種菜、種穀、揀蘑菇、養羊、吹笛子、唱歌。兒女一大羣。她把兒女養大了,送給沒人幹活的窮人和老人。沒有姑娘的給姑娘,沒有小子的給小子。他們也不討人的歡心,當有人問她的姓名,她只說一句:‘隨便你叫什麼都可以。’“在洞裡不知住了多少年,這兩口子就離開了這裡,雲遊四海,施福與人去了。從此人們稱這個洞爲送子仙姑洞。”
蘑菇老人講到這裡,喝了一口還童茶,點上菸袋,長吸了一口煙,吐出青青的煙雲。
“現在土匪佔了奶頭山、仙姑洞,出山殺人,殘害百姓,攆我下山,這是觸犯神仙的逆天大罪,久後必得報應。等靈芝姑娘、狄英兒回來滅了這些妖魔鬼怪狗雜種。要是憑人力硬打,咳!打不了哇!”
“怎麼的?”劉勳蒼急了。
“你想,四面上不去,只有一條道進洞,中間經十八臺,一人把住,萬人難上。非神力不可!非神力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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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劍波回顧一下大家,說:“不管怎樣,我們是會剿滅他的,靈芝姑娘和狄英兒就要回來了。”
逗的大家一笑,欒超家立刻問起他最關心的一件事來。
“老爺爺,您剛說鷹嘴石離奶頭山有多寬?”
蘑菇老人想了想道:“出平算也就五六丈寬吧!”好像老人已猜透問這話的意思,搖了搖頭:“寬雖不寬,也有五丈,人怎麼能跳過呢?下面是百丈深溝,巨石狼牙,一看就要昏倒,哪還能過呀!鷹嘴石又高,奶頭山又低。辦不到!辦不到!”
“能高多少呢?”欒超家又問道。
“俗話說得好:‘鷹嘴叼奶頭,樹梢夠不着。’就是奶頭山上最高的樹,還夠不上鷹嘴石。”
劉勳蒼急忙大聲問道:“現在這幾年,樹長高了,不是就夠着了嗎?”引得老人和大家都笑起來。
蘑菇老人一面笑,一面逗趣地說:“俗話說得好,樹高不能撐着天,人老不能過百年。孫悟空本事大,跳不出如來佛的手掌。勺子再大也盛不過小盆。”
少劍波又問了鷹嘴石到樹梢的高下。老人答道:“到樹梢不太高,也就三五丈吧!”
少劍波望了一下欒超家。欒超家此刻正在沉思着什麼。
少劍波謝了老人,起身要步。老人戀戀不捨,一直送到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