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雪地追蹤

臘月嚴冬,雲層密佈,狂風捲着雪頭,呼嘯着,翻滾着,遮天蓋地而來。飛舞的雪粉,來往衝撞,不知它是揭地而起,還是傾天而降,整個世界混混沌沌皚皚茫茫,大地和太空被雪混成了一體。

一鋪關東山式的四合大炕上,坐着小分隊的全體隊員。欒超家站在四合大炕圍着的地中央,右手拿着一把烏拉草,左手拿一隻新靰鞡,口講手比劃,教給戰士們,怎樣絮草,怎樣捶草,怎樣穿法,防止什麼毛病。

戰士們邊聽邊仿,興致勃勃地學着穿上自己這雙關東山式的雪原上的新鞋履。有的在說笑着:“關東山,三樁寶:人蔘、貂皮、烏拉草。這遭可見實面了。”

“穿雙靰鞡得費半點鐘,比從前小媳婦包腳還費工。”7米7花7在7線7書7庫7?h

劉勳蒼穿好了,從大炕上一個高蹦到地中央,跳了又跳,“嘿!真得勁,軟軟柔柔暖暖和和的,又輕快,又自在。”

“這是咱們關東山的特產,天下獨一份。”欒超家驕傲地向劉勳蒼開着玩笑,“天津衛找不到吧,坦克?”

“嘿!拿到俺們天津衛,你猜像嘛?好像中藥鋪的大瓜蔞。”

楊子榮嘴一咧,“到咱們山東就成了老古董。”

小董捆紮着靰鞡帶,“我乍一看,只當是些颳了瓤的葫蘆瓢。”

大家說說笑笑,欣賞着自己的新“武器”。

屯西頭的一所小茅屋,高波、李鴻義也在試穿靰鞡,白茹穿上她那專給女同志穿的鞜鞜牛——高統軟皮靴。

東間裡,少劍波獨自一個人,在一塊不很大的地上來回踱着。他的思索愈來愈激烈,好像今天的大風雪,非逼着他馬上作出什麼決定不可。從他的神情中可以看出,他忽而遲疑,忽而急躁,忽而又是興奮。

這些表情在交替翻騰,反映着他內心的思緒。

匪徒在哪裡?向哪個方向前進?

戰士們這幾天來,每時每刻都在猜測着這兩個問題。他們急等着二○三首長的命令,一天……五天……三十二天。從破奶頭山後,到今天已是整整三十二天了,小分隊一直隱藏在這個極有保密價值的小屯裡。

從對許大馬棒匪夥的審訊中,本來已經確定了第二步的前進方向和打擊的目標,但幾天來初冬的小雪,卻刁難了少劍波素來的神速果斷。它每天拂曉總是下一陣,下到地上又不融化,它成了未來雪原的奠基層,這是東北雪的一大特色。

由於這樣,小分隊的任何行動,將會在地上留下腳印,那時小分隊就不是一支神不知鬼不覺的飛箭,而會成爲一隊有形有蹤的獵人。這樣來對付數倍於我的狡猾殘忍的匪徒,是一種極大的不利。

“雪!成了敵人的義務‘情報員’,又成了暴露小分隊秘密的‘奸細’。”幾天來少劍波的內心在對這種情況發怒,行動一直未決。

尋找和抓住行動的機會,成爲少劍波十數天來思考的中心。今天的大雪來臨,是少劍波決定問題的時刻了。

“警衛員!”少劍波以一副堅韌自信的神氣喊道。

“有!”高波從西間跑過來,站在門框旁靜等首長的命令。

少劍波沒言語,他那果斷的神氣,頓時遲疑下來。他謹慎地從衣兜裡再次掏出那封信,看了又看,然後坐在炕沿上,拐肘支着小炕桌,瞅着信上的每一句每一字,在細細地琢磨。

高波看到首長又在考慮,便輕輕地退回西間。

身旁的火盆,吐着藍色的火焰,少劍波點着頭,瞅着信,默默地念着:

……勝利是可喜的,但它是初步的。因勝勿驕,切忌輕敵,只有你一個人來決定整個的行動,尤其要戒驕戒躁,別忘了,你的力量是孤單的,你的任務是繁重的,你的對手又是十分兇狂和狡猾的。你是青年,我們所擔心的主要是你的急躁和輕率。因此應特別告誡你,偵察要準,判斷要穩,打擊要狠。當你還沒有確實把握之前,切忌盲動。千萬不要忘了,你的小分隊任何一點氣味也不要被敵人嗅到。雪地在這方面給了你困難,同樣反過來也給了極大的便利,問題是你如何善於利用它。

少劍波覺得眼睛一陣明亮,全身興奮地跳下炕來,自語地說:“首長英明,遠隔千里,一句話解決了我的難題。”他把桌子一推,以最堅定的語氣喊道:

“高波!白茹!”

“有!”

“都過來!”

高波、白茹一齊來到東間。

“你們要知道,”少劍波滿面歡笑沒頭沒腦地說,“關鍵問題在於咱們如何利用它,對嗎?

……現在不是給咱們戴獎章的時候,那樣咱們會昏迷,現在應是批評再批評,你們說對不對?”

高波、白茹被少劍波沒頭沒腦的幾句話,說得也不知怎樣答對,只是瞪着奇疑的四隻眼睛抿嘴笑了笑。

少劍波再看了一下門外的大風雪,頭一點,用特別興奮的聲調命令道:

“好時機,命令各小隊,馬上準備出發。”

“是,”高波複誦道,“命令各小隊,馬上準備出發。”說着行了軍禮,跑出去。

各小隊接到命令,急速整裝。

戰士們都顯出一種疑問的神情,“爲什麼這樣大的風雪要出發呀?”

少劍波再次細細地校對了一下地圖上所標的紅線,再次測了測指北針的方向度,當他自信不會有任何誤差時,然後他堅決果斷地自語道:“決定了!”一面緊張地整裝。

在這林海雪原裡,是沒有道路的,確切一點說,有的地方是向來沒有一個人走過的,也沒有一個人的眼睛看到過。尤其在大風雪中行走,一迷失方向,十天八天走不出來,更見不到人。大雪深處達數丈甚至數十丈,一掉進去,休想爬出來。大凡這樣的地方都是些狹谷深壑,風颳大雪,填得溝滿壑平。到這樣的地方去,凍死,餓死,被雪壓死,那是毫不希奇的。

當他把一切裝備佩帶好,便向屯東走去。

四合大炕的屋子裡,戰士們在精神緊張地等待着。

“立正!”當少劍波走進來,楊子榮一聲口令,戰士們向首長行注目禮。

少劍波還了禮輕道一聲“稍息”

,便立在四合大炕的地中央。戰士們在炕上,窗臺上,炕沿上,地上,站着,坐着,或單腿跪着,蹲着,靜等着少劍波講什麼。

少劍波首先根據何政委和田副司令員的指示信,向戰士們分析全國的情況。他說:

“美帝國主義和蔣介石集團,現在正玩弄着一套極其毒辣的陰謀手段,他們利用軍事調處執行部三人執行小組在各地調處的機會,向我各解放區大量運兵。現在西北胡宗南部,已向我西北解放區進攻,華東、華北大量地增兵,又對山東實行重點進攻。向東北進攻的敵軍來勢更兇,國民黨的大部王牌軍都運來東北,他們企圖利用東北地區我羣衆基礎薄弱,又利用東北先進的運輸條件,趁我立足未穩,來消滅我軍,以佔領東北這個全國工業的總基地,作爲他反蘇反共反人民的基地。

“東北我們是要誓死爭奪的,而且一定要取得勝利。因爲東北對中國革命的價值十分重大,它地闊土肥,物產寶藏極富,工業發達,運輸近代化,它將成爲我們反攻的總基地。現在的關鍵在於發動羣衆,發動羣衆的關鍵又在於土地改革,徹底毀滅封建勢力,只有這樣才能鞏固後方。而土改的最大障礙,是國民黨組織的匪徒們的兇殘的屠殺。因此我們必須毫不留情地徹底消滅土匪,一個不剩地消滅國民黨的先遣挺進軍,保護土改,保護羣衆的勝利果實,以支援即將來臨的全國規模的解放戰爭。”

少劍波的講話,激起了戰士們對匪徒的憤怒,戰士們舉起拳頭,一起喊起來:

“我們堅決完成黨的任務。”

“同志們,”少劍波的神情突然特別煥發,“時機到了!現在我們立即出發,到敵人看不到我們而我們卻能找着敵人的地方去,再給他來個比奶頭山更乾淨的殲滅戰。”

戰士們一陣興奮的微笑。“越快越好!”

少劍波微笑着看了看窗外的大風雪,戰士們的視線也被拉到窗外。

“大雪!”少劍波道,“本來是我們行軍中的敵人,但今天它卻變成了我們的朋友,我們的力量。依靠它可以發現敵人的蹤跡,依靠它又可以隱蔽咱們自己的蹤影,這就更有利於我們掌握軍事上的主動權,便利於我們神出鬼沒地打擊敵人。”

戰士們懷疑的神情消散了,頓時精神煥發。

少劍波又幽默逗趣地道:

“當然啦!有一利,必有一弊,交這樣一個生疏的朋友,就必得有點花費。咱們也別小氣,花費就花費點吧!咱這位朋友不要別的,就是要咱們的力氣和意志。”

戰士們的笑聲中,少劍波堅毅地抖動了一下肩膀。

“咱這朋友,”少劍波繼續道,“又滑又刁,生性好陷人,好絆腳,又有點欺軟敬硬。只要你有硬骨頭,給它力氣,它就會佩服你是好漢,它就會尊敬你。誰要是裝孬種,它就越抽誰的後腿。”

大家被劍波這番有趣的比喻,逗的大笑起來。

“我們今天的行軍中,要摸摸我們這位新朋友的脾氣,從而想辦法駕馭它,利用它多給我們些幫助。這就要求大家開動腦筋,尋找竅門,創造雪地行軍戰鬥的經驗。現在我命令,出發!”

戰士們在旺盛剛毅的氣氛中,冒着紛紛正盛的落雪邁入滔天傾地的大雪原。小分隊的影子,在瀰漫無邊的林海雪原裡,像幾十顆黑點,蠕蠕前進。

在奶頭山繳獲來的許大馬棒和蝴蝶迷的兩匹善於爬山的好馬,也加入了小分隊的行列。

雪深過膝,直觸胯下,身強力大的劉勳蒼、孫達得,走在隊伍的最前頭,劃雪開路,把新鮮的雪地,劃上了兩條轍溝,戰士們踏跡前進。

孫達得開着玩笑:“嘿!這雪朋友真不好交!”

劉勳蒼兩條有力的腿,使勁劃了兩步,“嘿,這才得勁呢,在這兒練出來,再去走平道,可以飛起來!”

行了一程,少劍波回頭看看,小分隊剛走過的蹤跡,已被涌涌的落雪差不多平平滿滿地覆蓋了,再過半點鐘就可以根本看不出有人走過。他愉快地喊道:

“同志們!回頭看看,我們的雪朋友多忠實呀!”

大家回頭看了看即將平平無跡的行道,顯出興奮的微笑。

小董在前額上擦了一下汗,“朋友忠實是忠實,就是要力氣要的太多了!”

“那纔好呢!”楊子榮笑着說,“它怕你冷,叫你冒冒汗,這還不好哇!”

戰士們在歡笑中行進。

天黑了!戰士們的說笑聲靜下來。風也停了!牛皮靰鞡碾踏着地下的大雪,發出吱喳吱喳的聲音。疲勞襲擊着戰士們的全身,並在向他們堅韌不拔的意志進攻。

在一個下坡路的地方,白茹沒有順着前面的足跡走,偏到隊伍的一側,走到一片傾斜四十度連一棵樹也沒有的地帶。

這一小塊地帶全是鋪着純新的白雪,和白茹這個少女一樣的純潔,她愛上了它,她是那樣愉快地在上面走着,突然,吱溜溜!白茹一個屁股蹲,順着斜坡像一個小揹包一樣滑下去,一直滑了三十多米遠,滑到排頭劉勳蒼的身旁,才被劉勳蒼一把扯住。他扶起了她,一看沒摔壞,大笑道:

“你們看,白茹坐了汽車啦!”

引得大家鬨笑起來,由於這一陣鬨笑,驅走了若干的疲勞。後來戰士們管滑下去都叫坐汽車,雪淺硌了屁股就管它叫坐硬席的,雪深沒硌屁股就叫坐軟席的。雪夜行軍滑跤是家常便飯,每個戰士都計算着,自己坐了幾次汽車。

劉勳蒼對戰士們無數次的滑動,激動起他的老本領,他跑到劍波行進的旁邊急促地道:

“二○三!二○三!交雪朋友,學滑雪,苦練精練滑雪的硬功夫,我會,只要有滑雪具就成。嘿!要是咱們掌握了這門技術,那才快呢!”

“一點不錯!”少劍波興奮地道,“掌握了滑雪技術,那時大雪就像成了我們汽車的公路,火車的鐵軌,飛機的天空,兵艦的海洋。下決心掌握這門技術。”

黎明前,風消雪停,一股清冷,壓蓋上身來,伴着一夜中和風雪搏鬥的疲勞,戰士們忍受着飢寒和疲勞,艱難地前進着。少劍波不住地看着夜光指北針,掌握着前進的方向。

有時前面爲了選擇一下便於行走的道路,隊伍稍微停一下,哪怕是半分鐘的時間,戰士們就要蹲一蹲,解解乏。只要戰士們一蹲下,便臥在雪坑裡呼呼睡着,哪怕是一分鐘,戰士們也睡得那樣香甜。白茹的尖嗓子馬上就會呼喚不止:“起來!起來!別睡,睡着容易凍壞。”

真的,此時如果誰要睡上二十分鐘,就會把你凍僵,那時誰也別想能用自己的力量再爬起來。

戰士們艱難地走着,靰鞡在腳下吱喳吱喳的叫喊聲,隨着疲勞而沉重的步子,更加厲害。

汪汪,突然傳來小狗的驚吠聲,犬吠驅走了每個戰士的睏倦,全體戰士不約而同地以警惕探索的目光向吠聲望去。遠處有孤燈微弱的光亮一閃,戰士們頓時一陣緊張,都清醒了。

少劍波急帶着小分隊向着孤燈奔去。因爲他清楚地知道這裡沒有大股匪徒,但這個情況是可喜的。逼近時,原來是一所孤零零的小茅屋,屋檐只有人頭高,屋裡噴出了誘人的酒香肉香。四周再沒有什麼情況,只有一隻小黑狗,在草垛根下,望着這羣客人冷叫。

推門進去,只見兩個六十歲上下的老夫婦,滿臉驚恐,眼眶飽含淚水,直瞪着四隻眼睛,望着突然進來的生人,一聲不響。

炕桌上擺着酒壺,鍋裡煮着肥肉,騰騰地冒着熱氣,滿屋噴香。

少劍波根據眼前這些情況,已斷定了這裡發生了不尋常的事情。他先安慰了老夫婦,當老夫婦確信劍波不會害他們後,便吞吞吐吐訴說了這裡發生過的一件事。

在兩天前,這場大風雪剛剛來臨,這裡來了素不相識的兩個人,一男一女,男的身穿日本鬼子的軍用大衣,帶着一支匣子槍,女的身穿一件棉皮袍,凍的哭哭啼啼。這是十三年來兩位老夫婦的家裡第一次來的生客,也是第一次有人光臨他的茅舍。

原來十四年前,老夫婦的兩兒一女,被惡霸勾結日本憲兵殺死了,他們都是反滿抗日先進愛國的知識青年。從這以後,老夫婦便隱居在這絕少人跡的林海里。他們養雞養兔撿蘑菇,來苦度着這失去了兒女的晚年生涯,風雪雞兔伴隨着他倆消磨餘生。

“這兩人一進門,”老頭子嘆了一口氣,滿臉皺紋,浮出無限淒冷的表情,“那個二十五歲上下的女人,凍的滿身亂顫,哭哭啼啼,看樣子是懷着滿腹心事,處於進退兩難的境地。那個男的就不然了,三十七八的年紀,賊眼賊神,氣勢洶洶,進門就要酒要肉,殺我們的小雞,煮雞蛋,一罈子山棗酒,喝的精光精光。天天醺醺大醉,不說人話,說他是共產黨的探子,並說共產黨就是共產,到了哪裡共到哪裡,糧米菜蔬,田地房產,雞狗鵝鴨,衣服被褥,燒酒大煙,什麼都共,就連年輕的女人也共……”

說到這裡,老頭子長嘆一聲:“唉!這還成什麼體統,長官,這些沒人性的共產黨一定要除滅。”老頭子臉上泛起了一陣惱怒。

少劍波爲於急於瞭解情況,所以決定不忙於解釋老人對自己黨的誤解,因此用一種同情的聲調道:

“老大爺說下去,這個惡鬼哪裡去了?”

“這兩天那個男的軟一會兒,硬一會兒,不知向那個女的要什麼東西。那個女的一直是愁眉苦臉地說:‘找不着他!什麼也不能給你。’說得模模糊糊的,也弄不清是啥東西。今天半夜大風雪停下來,那個男的就逼俺老兩口起來給他煮肉溫酒,說他吃了要走。

“那女的剛穿好衣服,就大罵起來,說什麼東西被男的偷去了,變臉變態地向他要。那個男的卻洋洋得意地說:‘沒拿。’兩個人就廝打氣來。最後那個女的說:‘你不給我,我告訴定河師傅!’那個男的聽到這話最初一愣,可是立即又變得那麼兇,朝着女人臉上狠狠揍了一個耳光,還破口大罵:‘臭娘兒們!不識擡舉,不給你個黑的,你不知我的厲害。’罵着,一把抓住了女人的亂髮,拖了出去。那女的在屋裡時還掙扎,可是一到門外,便高呼:‘救命!

救命……’我們老兩口便跑上去解勸,還沒等我開口,被那男的一腳把我踢倒,直罵我:

‘老雜種,多管閒事!’等我爬起來,他已去遠了。停了不多時,那男的滿臉殺起地返回來,那女的可不見了。他回來端起酒碗,一連喝了三大碗,就在這時,外面狗咬,他像一條驚槍的兇狼,拉着大衣奔出門去,朝正北望了片刻,撒腿就往南跑了。”

“多長時間了?”少劍波急問。

“和你們腳前腳後,不差兩袋煙。”

劉勳蒼把拳頭一握,“騎馬追吧!”

少劍波沒言語,眉頭一皺,走出門來,此時天已微明,地上的兩趟腳印,頓時使少劍波臉上浮出微笑,嘴裡嘟嚕了一句:“這個笨蛋……”

這兩趟腳印,不在一個方向,一朝正南,一朝西北,翻過一個小山丘,進入密密的灌木叢。後者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扭打拖拉的痕跡。

“快點吧!二○三,追上去吧!”劉勳蒼和幾個戰士更顯得急躁。

少劍波沒理睬,望着正西那溜扭打的腳印道:

“白茹!小高!這裡有人命,快去看一下。”

“我也去!”劉勳蒼跟在白茹和高波的後面,向西北的小山包奔去。

少劍波瞅着正南那個腳印,向楊子榮微笑道:

“這個笨蛋,給咱們留下了蹄子,我們這位雪朋友真夠幫忙的。”

“夠朋友!”楊子榮咧嘴笑道。

“現在只有你去我最放心,楊子榮同志。”劍波以深思的眼光看着楊子榮,“爲了利用這個笨蛋,多向匪巢領咱們一程,所以還不要馬上捉住他。但是有一條原則,不能弄丟了,所以你要根據氣候,根據情況,具體決定。”說着他和楊子榮仰頭看着暫時還沒有落雪的低壓的雲層。

“是!二○三首長,我明白了您的意思。可以走了嗎?”

“你的助手是孫達得,他的腿長,又熟識林間氣候。”

楊子榮、孫達得披好僞裝服,踏着匪徒留下的腳印,向着茫茫的雪原追蹤而去。

白茹等三人,攆着西北腳印,翻過了山丘,在沒膝深的大雪裡,不時地摔着跟頭。在一片濃密的灌木叢中,發現了一具女屍。她一隻腿長伸,一隻腿扁蜷着,一隻手蓋在胸部,緊緊揪着棉袍,另一隻手緊抓着粘滿雪粉的頭髮。臉向一邊側着,半邊埋在雪裡。一隻被血染成黑紫色的手套,扔在屍體的一邊。

白茹急步跑上去,探了一下那屍體的脈搏,“還有救!快!

先擡回去!”

劉勳蒼把大肚匣子往身後一插,一隻胳臂端着女屍的脖子,另一隻胳臂端着她的腿彎,像抱一個沉睡了的小孩一樣,抱回老夫婦的茅屋。

高波取回了那隻染滿了血的手套,這手套和小分隊每個戰士戴的軍用手套一模一樣,都是人民解放軍的軍用手套。

屍體放在炕上,老夫婦被嚇呆了,把臉避向灰黑的牆角,不敢看。

白茹熟練地注射了強心劑,洗滌幷包扎着傷口,發現三處刀傷,前胸一刀,喉嚨旁一刀,後身脊樑上一刀。“幸虧這個兇手的刀短,還沒傷到致命的深度。”她一面嘟嚕,一面又實行輕緩的人工呼吸。再向她口裡灌了一點鹽水。在白茹熟練的急救後,那屍體恢復了微弱的呼吸,併發出一絲幾乎聽不見的哼籲聲。

“不要緊了!”白茹扭回頭向劍波微笑了一下。“胸前胸後的刀傷都沒到致命的深度,喉嚨這一刀刺偏了!”

救活了這麼一個不明身分的女人,大家都放心地鬆了一口氣,茅屋的緊張空氣,頓時鬆緩下來。

少劍波命令倒乾糧袋煮飯,並用老夫婦的草垛,搭了個臨時草篷,鋪着茅草。戰士們擁擠地躺在鋪上,進入疲勞後的酣睡中。

根據老夫婦對氣候豐富的經驗判斷,傍晚將有大雪來臨,少劍波確定繼續前進,把白茹和高波留在這裡,臨走他叮囑道:

“這個女人會和匪徒有關係,要向她弄明白,他們爭奪的是什麼東西?他們是去找誰?定河師傅是個什麼人物?那兇手和她自己又是什麼身分?弄明白了我在三天後來接你們。”

楊子榮和孫達得追了大半天,登上一個高而陡的山峰,眼前呈現出兩山相夾的一條曲曲彎彎看不到盡頭的河道。這就是牡丹江激流的一段,它現在沒有一點奔騰的激流聲,變成一條長無盡頭的大冰川,活像一條冬眠的巨大白龍,靜臥着一動也不動。他倆的眼睛順着腳底下匪徒留下的腳印望向遠方。

“看到了!”孫達得驚喜地向遠方一指,“在那裡!你看!

你看!”

在他倆視線的交着點上,一個黑點,在茫茫的牡丹江流平靜的臥龍背上爬動。楊子榮的望遠鏡立即對準了那個黑點,距離馬上縮短了十六倍,像把大地擠短了一樣,把被追者拉到自己的跟前。看得清清楚楚,那人走得急急忙忙,十分驚恐,腰老向前弓着,不時地回頭張望,但腳下還是狂奔,像一隻驚了槍的狐狸。顯然大雪絆着他的兩條笨腿,和他那急急求生的焦躁心情在苦苦作對。

楊子榮兩人飛奔下出,進入江流的大冰川,和匪徒一前兩後,急急追趕,黑點愈來愈大。

突然一陣晚風貼着雪地捲來,翻起一股雪幕,黑點不見了。孫達得揉了揉疲倦的被雪迷了的眼睛,仰面一看,西北天濃濃的烏雲,在吞蝕着頭上灰褐色淡雲的天空,天更加昏暗了。他臉上頓時浮上討厭而急躁的神色,向楊子榮道:“暴風雪又要來了!”

“快追上去!”楊子榮皺了一下眉頭果斷地說,“是時候了!

再過一會兒,天黑了,雪來了,會被狗養的走脫……”

說着,兩人精神一振作,責任心驅走了疲勞,順着匪徒的蹤跡,進入雪幕,緊緊追逐着這個身分不明的兇手,和誣衊共產黨的罪人。

牡丹江和二道河子的交匯點,座落着一幢深山古剎——神河廟。透過這稀薄的雪幕,已模糊可見它那孤獨的遠影。

經過這一陣的急追,離那個人大約只有一公里的距離了。

他倆愉快地對笑了一下,想着:

“他再休想跑出手,再大的風雪也救不了他。”

那人的急躁是在狂增着,看得出來,他每向後望一次,就更加焦急地拚命往前趕,他幾乎是連滾帶爬,直奔神河廟。

楊子榮笑了笑:“笨蛋傻瓜,廟裡的泥胎救不了你的狗命。”

天色更暗,大雪來臨,楊子榮咬了咬下嘴脣,向孫達得道:“是捕捉的時候了!加快!”兩個人跨開大步,向匪徒急追。眼看快到廟了,匪徒更慌更急,從他的驚慌的動作中,楊子榮斷定了廟裡不會有什麼大股匪徒,便決定闖進去。兩人抽出大肚匣子,登上山坡石徑。

一進山門,廟裡像死一般寂靜,院中滿是古鬆怪柏,常綠葉上掛滿了雪朵,好似臘月的梅花。院中空無一人,庭院剛纔掃出一條通道,因而那人的腳印被掃沒了。雪聲嚓嚓,松濤颯颯,在這淒涼的境域中,兩人更加警惕地翹開大機頭,向大殿院搜索。

一到大殿院,眼前是一座三清大殿,殿內傳出了哼哼像牙痛似的唸經聲,和均勻的木魚聲。兩人向經聲走去,向殿裡一望,只見高大的三清像前,跪着兩個道人,一老一少,守着經桌,面對經卷,老道手捻數珠,小道手敲木魚。另外中間還跪着一個女人,面裡背外,看不清面孔。兩個道人嘟嘟噥噥,時而高昂,時而低沉,神清氣穩地念個不停,對走進來的人連望也不望一眼。

那個女人回頭偷看了楊子榮一眼,楊子榮發現了她懷裡抱着一個包得頭腳不露的小孩,當她和楊子榮的目光碰到一起時,她便驀地扭回頭去,拍着懷裡的孩子,發出哼哼的祈禱聲:“小連生回來吧!媽媽等着你!小連生回來吧!媽媽……”

楊子榮向孫達得把嘴一噘,又比了個指揮手勢,兩人便向後殿搜去。這後殿院也是打掃得乾淨,通道上一點沒有人走過的腳跡。正殿是一座地藏王菩薩殿,左邊是賞善司,右邊是罰惡司,廟裡塑像,有牛頭馬面、小鬼判官、黑白無常,齜牙咧嘴,陰森森的,十分嚇人。

各處搜遍,沒找到那個匪徒的蹤影,牆頭上也沒有跳出去的痕跡。他倆回到三清殿,楊子榮命令孫達得巡視警戒,自己走近老道的身旁,老道、小道一點也沒有在意,一直在嘟嘟噥噥地念着經。

“道長!”楊子榮努力抑制着急躁,用十分溫和的語氣說道,“勞駕,我們問一件事,有一個……”

“善哉善哉!”那老道雙手一擎數珠,向楊子榮斜瞅了一眼。“別遭罪,衝亂了經文!”

說着,又閉目闔眼地念下去。

那女人低拉着頭,亂髮籠住整個的面孔,哼哼呀呀不住地祈禱。

楊子榮剛一開口再問,老道已十分不耐煩地斥責道:“何方施主,不尊道規,隨便衝亂經文,道祖大慈大悲!善哉!善哉!”說着五體投地磕了一個頭,又念下去。

孫達得的眼中,看到這種情景,心頭冒火,高喊一聲:

“我們有任務,別裝蒜。”

楊子榮趕急揮手阻止孫達得的粗魯。

老道把白眼珠向孫達得翻了兩翻,理也沒理,繼續念他的經。

楊子榮把手一揮,兩人走出殿院。

“媽的,這個老狐狸,真氣死人。”孫達得邊走邊說。

“不能來硬的,老孫!我在這先監視,你快去接二○三,天快黑了,雪也大了,怕他們一時找不到這裡。”

孫達得擡起長腿,向原路奔回去。

楊子榮披着越來越大的落雪,小心地監視着廟的四周。

天色漸暗,廟裡仍傳出木魚梆梆和喃喃唸經的聲音,陪着這心急如火的偵察英雄。

天昏了,廟裡咚咚咚三聲暮鼓,噹噹噹三聲晚鐘,結束了老道的經聲。

孤廟寂寂,山谷空空。人民的偵察兵,像一隻雄鷹,監視着這深山的古剎-

第13回 兵分三路,如此如此第7回 蘑菇老人神話奶頭山第32回 大周旋第17回 借題發揮第12回 一撮毛第23回 少劍波雪鄉抒懷第33回 解救第20回 逢險敵,舌戰小爐匠第36回 棒槌公公奇談四方臺第28回 刺客和叛徒第4回 楊子榮智識小爐匠第35回 “雪上大俠”第35回 “雪上大俠”第21回 小分隊駕臨百雞宴第30回 毀巢切屁股第16回 苦練武,滑雪飛山第35回 “雪上大俠”第14回 夾皮溝的姊妹車第37回 李鯉宮前對手交鋒第31回 槽頭炸馬第5回 劉勳蒼猛擒刁佔一第23回 少劍波雪鄉抒懷第14回 夾皮溝的姊妹車第36回 棒槌公公奇談四方臺第38回 鐵流第20回 逢險敵,舌戰小爐匠第35回 “雪上大俠”第6回 夜審第11回 老道失算第15回 楊子榮獻禮第16回 苦練武,滑雪飛山第16回 苦練武,滑雪飛山第24回 欒超家闖山急報第21回 小分隊駕臨百雞宴第22回 小白鴿徹夜施醫術第28回 刺客和叛徒第36回 棒槌公公奇談四方臺第2回 許大馬棒和蝴蝶迷第32回 大周旋第12回 一撮毛第11回 老道失算第19回 楊子榮盛布酒肉兵第30回 毀巢切屁股第19回 楊子榮盛布酒肉兵第27回 青年獵手導跳絕壁巖第20回 逢險敵,舌戰小爐匠第33回 解救第2回 許大馬棒和蝴蝶迷第21回 小分隊駕臨百雞宴第15回 楊子榮獻禮第35回 “雪上大俠”第14回 夾皮溝的姊妹車第21回 小分隊駕臨百雞宴第36回 棒槌公公奇談四方臺第21回 小分隊駕臨百雞宴第17回 借題發揮第3回 受命第36回 棒槌公公奇談四方臺第38回 鐵流第28回 刺客和叛徒第33回 解救第2回 許大馬棒和蝴蝶迷第3回 受命第37回 李鯉宮前對手交鋒第1回 血債第31回 槽頭炸馬第3回 受命第14回 夾皮溝的姊妹車第28回 刺客和叛徒第6回 夜審第一○回 雪地追蹤第16回 苦練武,滑雪飛山第17回 借題發揮第22回 小白鴿徹夜施醫術第3回 受命第24回 欒超家闖山急報第13回 兵分三路,如此如此第32回 大周旋第27回 青年獵手導跳絕壁巖第2回 許大馬棒和蝴蝶迷第一○回 雪地追蹤第30回 毀巢切屁股第35回 “雪上大俠”第28回 刺客和叛徒第8回 跨谷飛澗,奇襲虎狼窩第16回 苦練武,滑雪飛山第27回 青年獵手導跳絕壁巖第30回 毀巢切屁股第7回 蘑菇老人神話奶頭山第38回 鐵流第35回 “雪上大俠”第27回 青年獵手導跳絕壁巖第34回 基密爾草原第20回 逢險敵,舌戰小爐匠第27回 青年獵手導跳絕壁巖
第13回 兵分三路,如此如此第7回 蘑菇老人神話奶頭山第32回 大周旋第17回 借題發揮第12回 一撮毛第23回 少劍波雪鄉抒懷第33回 解救第20回 逢險敵,舌戰小爐匠第36回 棒槌公公奇談四方臺第28回 刺客和叛徒第4回 楊子榮智識小爐匠第35回 “雪上大俠”第35回 “雪上大俠”第21回 小分隊駕臨百雞宴第30回 毀巢切屁股第16回 苦練武,滑雪飛山第35回 “雪上大俠”第14回 夾皮溝的姊妹車第37回 李鯉宮前對手交鋒第31回 槽頭炸馬第5回 劉勳蒼猛擒刁佔一第23回 少劍波雪鄉抒懷第14回 夾皮溝的姊妹車第36回 棒槌公公奇談四方臺第38回 鐵流第20回 逢險敵,舌戰小爐匠第35回 “雪上大俠”第6回 夜審第11回 老道失算第15回 楊子榮獻禮第16回 苦練武,滑雪飛山第16回 苦練武,滑雪飛山第24回 欒超家闖山急報第21回 小分隊駕臨百雞宴第22回 小白鴿徹夜施醫術第28回 刺客和叛徒第36回 棒槌公公奇談四方臺第2回 許大馬棒和蝴蝶迷第32回 大周旋第12回 一撮毛第11回 老道失算第19回 楊子榮盛布酒肉兵第30回 毀巢切屁股第19回 楊子榮盛布酒肉兵第27回 青年獵手導跳絕壁巖第20回 逢險敵,舌戰小爐匠第33回 解救第2回 許大馬棒和蝴蝶迷第21回 小分隊駕臨百雞宴第15回 楊子榮獻禮第35回 “雪上大俠”第14回 夾皮溝的姊妹車第21回 小分隊駕臨百雞宴第36回 棒槌公公奇談四方臺第21回 小分隊駕臨百雞宴第17回 借題發揮第3回 受命第36回 棒槌公公奇談四方臺第38回 鐵流第28回 刺客和叛徒第33回 解救第2回 許大馬棒和蝴蝶迷第3回 受命第37回 李鯉宮前對手交鋒第1回 血債第31回 槽頭炸馬第3回 受命第14回 夾皮溝的姊妹車第28回 刺客和叛徒第6回 夜審第一○回 雪地追蹤第16回 苦練武,滑雪飛山第17回 借題發揮第22回 小白鴿徹夜施醫術第3回 受命第24回 欒超家闖山急報第13回 兵分三路,如此如此第32回 大周旋第27回 青年獵手導跳絕壁巖第2回 許大馬棒和蝴蝶迷第一○回 雪地追蹤第30回 毀巢切屁股第35回 “雪上大俠”第28回 刺客和叛徒第8回 跨谷飛澗,奇襲虎狼窩第16回 苦練武,滑雪飛山第27回 青年獵手導跳絕壁巖第30回 毀巢切屁股第7回 蘑菇老人神話奶頭山第38回 鐵流第35回 “雪上大俠”第27回 青年獵手導跳絕壁巖第34回 基密爾草原第20回 逢險敵,舌戰小爐匠第27回 青年獵手導跳絕壁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