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小王子的劍(二)

凱文睜開眼睛,知道今天是和吉爾戰鬥的日子。他並不是很認真,因爲那只是一個賤民而已;他也有一點認真,因爲那個賤民很快就會變成他的騎士——儘管是臨時的。

他用過餐後回到了樓上,洗了一個澡,渾身輕鬆地做了熱身運動。他隨即穿上輕鎧,拿起劍,戴上頭盔,器宇軒昂地走下了樓。

黛奇坐在沙發上,悠閒地戴着眼鏡看書;西格爾在逗旅館的貓玩,看上去和那隻貓一樣傻;巴尼在大廳的角落把自己隱藏在陰影當中,伺機而動看着面前來來往往的人羣。他們的接待站在黛奇身邊,看見凱文恭敬地彎了彎腰。

凱文徑直走到黛奇面前,揉了揉她的頭髮:“小女孩,這麼早就認真學習了?”沒等對方炸毛跳起來反駁他,他就已經轉向了下一個話題,“你們都等在這裡了,挺好的。對了,安瑞拉呢?”

“她叫我們不要管她,她會在約定的時間趕往約定的地點的。”

約定的時間是上午八點,距離現在還有半個小時。凱文並不會刻意遲到,但他也從來不會預留太多的時間。在他看來,來得太早無異於自降身價,遲到卻是一種不錯的引人注目的方式。尊重一個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在約定的時間來到約定的地方,不早不晚。

但是這是凱文對自己的要求,而不是對別人的。

他聽到這句話之後皺起了眉:“她在做什麼?!她以爲她是被誰邀請?”

“表哥,她一向是這樣的,每天早上都要去外面看看。”西格爾擡起頭說道,“她要去看清晨陽光落在草葉上面,聽鳥鳴的山丘。她說這有助於她更好地接近神。”

凱文看到他眉頭就皺了起來,大步走過去彎下腰,一隻手抓起了他面前的貓,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表弟。貓被他扔了出去,喵了一聲跑了;西格爾則被他拉到面前,一巴掌打了上去:“給我表現得像一個合格的騎士!西格爾,你在想什麼,在這個地方玩貓?!”

西格爾嚇得往後一縮,避過了這一巴掌。他捂着臉,叫道:“我錯了,表哥,別讓吉爾等急了,等回來……”

凱文鬆開手,冷哼一聲:“等回來,我親自教你怎麼當一個好的騎士和貴族。”

西格爾捂着臉,等他走之後沒事人一樣站起來,輕輕嘆了口氣。他不想被表哥訓斥,但也不想改變自己的作爲。怎麼辦呢?習慣就好了。反正總有一天,表哥不會再說他了。

凱文轉過身,黛奇幫他披上披風,接待低聲說“請跟我走”。他用手拉了拉披風,說了一句:“走了,巴尼。”巴尼像是脫落的影子一樣從牆上滑了下來,默默跟上了凱文的腳步。然後凱文以穩健強勢的步伐走出了旅館,朝着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比起廢棄迷宮的廣場,鎮口樹林中的空地是一片荒無人煙的地方。這裡幾乎沒有什麼人,只有雜草和枯枝在地上蜿蜒生長。

凱文到達的時候吉爾已經到了。和全副武裝的凱文不一樣,吉爾穿了和之前一樣的衣服,只能說便於活動,在防禦力方面並沒有太多值得期待的地方。除此之外,他帶了那把制式的大弓和一壺箭,看上去和之前沒有什麼差別。

凱文看見他,摘下了頭盔,露出了笑容:“吉爾,你覺得那套衣服就能擋住我的劍。你是太小看我了吧。”

“我倒不是相信這個。我只是相信,你絕對追不上我。”吉爾聳了聳肩,充滿自信地回答道。

他去看了威帝一眼,發現他並沒有戴上眼鏡,只好告訴自己說現在還不是時候。就算是大魔術師威爾金斯,面對美豔的黛奇也要有一會兒才能進入狀態呢。

“好吧,祝你幸運,騎士。”凱文重新戴上了頭盔,“我們可以都活動一下,然後八點整開始。你也看見了,我們的小公主還沒有來。”

凱文看了一眼村裡的鐘樓,發現現在是七點五十五。在來之前,艾芙雅自信地和他承諾說,她一定能夠攔住安瑞拉,叫他一定要逼迫凱文在約定的時間開始戰鬥。在吉爾看來,後者根本就不用他親口說,凱文自然會因爲驕傲這麼做;但是前者卻很需要艾芙雅花一點精力去完成。

現在看來,艾芙雅至少已經完成了第一步。

艾芙雅的確完成了第一步。

她打聽到了安瑞拉的習慣之後,就去找人有意無意給安瑞拉透露了一個消息:廢棄迷宮那裡有一個很好的地方,靜謐幽寂,景色唯美,是一個無限接近於神的地方。這個消息並不是空穴來風,而是確有此事,此處一度是冒險者們喜愛的觀景地。只是在後來,這個地方曾經傳出鬧鬼的消息,後來就漸漸人煙稀少,被大家遺忘了。

艾芙雅回憶起來之後,也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地方。

安瑞拉按時來到了這個地方,閉上眼睛站在樹林中間,雙手握緊成拳頭,聆聽神的旨意。

大約正好在八點半,她睜開了眼睛,遺憾地看了看這個美麗的地方,打算離開。她並不想讓凱文不高興,更何況,她可能已經不能在凱文離開旅館之前回去了。

艾芙雅見她想要離開,立即放出了她的殺手鐗:一隻天使。

天使實際上只是這種怪物的綽號,他們真正的名字是翼人。這些翼人是生活在冒險村周圍的怪物,歷史上曾經一度和人類不睦。但是在冒險村人們的努力之下,他們很快投入了冒險村的大家庭,和人類相親相愛起來。甚至在冒險村大事記之前,他們就已經成爲了人們的朋友,和人們生活在一起了。

和人面鷹哈庫古不一樣,翼人和人類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多了一雙翅膀。他們與教典中的天國使者極爲相似,因此許多冒險者都稱呼他們爲天使,認爲在冒險之中遇到他們是好運的象徵。教廷卻很痛恨這種動搖他們統治的存在,曾經多次派出黑十字軍前往剿滅,讓他們幾乎滅絕殆盡。

但那都是大事記之前的事情了。在冒險村的村長的帶領下,翼人們也被保護了起來,在怪物養殖場裡幫助人們一起養殖智力差的怪物,現在已經擁有了恐怖的數量,全部放出來可以遮蔽一小塊天空了。

在這些翼人之中,有一部分卻是更加與衆不同的。他們擁有的翅膀並不像普通翼人那樣是雜色的,而是真正的純白。這或許只是遺傳的問題,但是卻恰好符合了教典之中的描述。如果他們再擁有金色的頭髮和綠色的眼睛,那麼就簡直能夠以假亂真了。黑十字軍,教廷的死忠,看見這樣的“天使”也難以下手。他們本能夠把翼人的種族屠滅殆盡,最終卻放過了爲數不少的白翼翼人,大概就是因爲這種原因吧。

艾芙雅在怪物養殖場找到了一名如上描述的翼人,請他幫自己這個忙。那名翼人欣然同意:能夠戲耍教廷的人,就算是倒貼也要接受!翼人精心準備了一下。他不僅僅洗乾淨了翅膀、頭髮和眼睛,還穿上了天國的白色長袍,頭上扎着黃色的布條,臉上帶着溫暖祥和的微笑。艾芙雅看見之後相信,沒有任何一個虔誠的信徒能夠逃脫他的吸引力。

安瑞拉看見翼人的瞬間也是呆住了。她本來就是比一般人更加虔誠的信徒,受到的影響比一般信徒更大。她腦海中條件反射地回想起了教典中關於天使的描述,然後緊接着全身上下都顫抖了起來。她跪了下來,雙手再次握攏,虔誠地說:“神啊,您聽見我心的聲音了麼?”

翼人沒有說話,因爲教典中的天使其實從來不說話,但是人們能夠明白他們的意思。他伸出手,沒有觸碰到安瑞拉,只是做出了一個邀請的手勢。然後他轉過身,朝着叢林深處走去。

暗處躲藏的艾芙雅捏緊了拳頭,等待着對方的反應。要是對方沒有跟上去,那麼第一步就此失敗了。艾芙雅自然還有別的計劃,但是那樣的話,多少會有一些不爽。

但是安瑞拉出奇的配合。她提着裙子追着翼人跑了過去,一點也沒有猶豫,似乎離開這裡去找凱文從來不是一個選擇。

八點已經到了。

凱文還沒有等到安瑞拉,在場地中間走來走去,面色非常難看。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在這個關鍵時候出問題的不是黛奇和西格爾,而是向來很聰慧懂得分寸的安瑞拉。他還以爲在這個世界上,除了她的神,沒有什麼能夠影響這個女人呢。

再等下去也沒有意義了。

凱文深吸一口氣,走到吉爾面前,對他說:“不用等那個女人了,我們開始吧。”

這正合吉爾的意思。但是他擡起頭,看見凱文眼睛裡暗藏的紅炎,心裡忽然就有了一種不妙的預感。

一半是冰水一半是火焰的人不好對付啊。

“馬上來。”他簡單地說了一句,伸展了一下朝着場地中間走去。他用餘光看了一眼遠處的威帝。威帝和黛奇搭上了話,說得似乎很開心。說着說着,他伸手朝着口袋裡面摸去——

吉爾心提到了喉嚨眼兒。他期待着對方拿出眼鏡戴上,接下來的戰鬥他都可以隨意發揮。

但是威帝拿出一朵帶着朝露的玫瑰花,遞給了黛奇。黛奇驚喜地笑着,接過了鮮花,將它別在胸前。

吉爾大失所望,無精打采地走到了場地中央,面對着全副武裝的凱文,心裡有些七上八下的。

兩人相距不過兩米,凱文能夠輕而易舉地看見他臉上的表情,不悅地問道:“吉爾,爲什麼這副表情?你是覺得我不值得做你的對手麼?”

“或許吧。”吉爾只能用這樣似是而非的話語掩飾他內心的緊張,“你之前可沒有讓我見識到足夠的實力。”

凱文眼中紅光大盛:“原來如此。那麼你很幸運,因爲你馬上就能看見了!黛奇,宣佈一下!”

吉爾目眥欲裂地看着與威帝漸入佳境的黛奇毫不猶豫地跑了過來,站在兩人面前準備宣佈比賽開始。

威帝無奈地朝吉爾聳了聳肩,然後站在一邊。

凱文舔了舔嘴脣:“來吧。”

黛奇舉起手:“兩位請準備吧。三——二——一——開始!”

兩人立即都動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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