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打好了豆漿,卻沒見宋離從樓上下來,拿起桌邊的抹布擦了擦手,就上去敲了敲門,門沒鎖,宋離卻不在。
本以爲自己會忘記那片油菜花地,可是那段記憶卻總是鮮明的浮現在眼前。
“長安,我怎麼總是看不到你說的那片油菜花海?”宋離站在土地中間,初秋的風拂過她的面,她想,許是長安在迴應着她的悲傷。
前腳剛邁進院子,二姨正坐在院子的大樹下摘着早上剛買的青菜,“回來了。”二姨笑笑,起身端着竹筐進了屋。
“她回來了。”二姨對着屋子裡的人說。
他從裡屋走了出來,站在陽光撒過的門口,宋離能看見他的風塵僕僕。
一開始見到陳曦的時候愣了愣,可是馬上她就反應過來了。因爲知道她在這裡的,也許這個世界上就只有陳曦了。
吃過午飯,宋離從二樓拿着自己的包下了樓,二姨站在院子裡遞給陳曦一個塑料袋。
“不是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是自己家種的,沒有農藥,拿回去跟你爸爸媽媽吃吧。”
宋離過去抱了抱二姨,她想哭,可是不能哭。
“好好的啊孩子,二姨知道你喜歡長安,能有你這麼好的姑娘喜歡他,那臭小子也算值了。只是孩子,長安他還是走了,日子你總還是要過的,我看這個孩子就不錯,我想長安他也是希望你能幸福。”二姨拍了拍宋離的後背以示安慰,鬆開了宋離,她看着那一雙年輕的眼睛,一雙粗糙的手輕輕的摸着宋離的臉龐,輕聲寵溺的說,“結婚了給二姨說一聲,讓二姨呀也替你高興高興。別等那個臭小子了,他這輩子呀是沒這個福氣囉。”
宋離還是沒忍住,她重新跌進二姨的懷裡,哭得像個孩子。
陳曦的車開出了縣城,宋離低着頭,想跟陳曦說點兒話。
“你怎麼來了。”宋離問。
陳曦先是一笑,然後自嘲的說道,“我好像一直都能找得到你,但你好像從來沒有找過我。”
宋離重新把頭低了下去,只是那之後她從來沒有告訴陳曦,那天清晨,她蹲在一片油菜花海中哭着告訴長安,說怎麼辦,自己好像愛上了一個人。
重新回到設計所上班的時候,宋離一進辦公室就聽見了李娟的聲音。
“也不知道小宋怎麼了,請了這麼長時間的假......喲,小宋回來了,上哪兒玩兒去了,這麼長時間,得是出國了吧。”李娟見宋離進了辦公室,忙賠着笑。
宋離擠出一點兒微笑,坐在電腦前,按了開機。
日子一點一點的過,可是有些事不是你想忘就真的不曾發生過的。那天陳曦過來接宋離,他告訴她,下週三,不不撫養權的案子要開庭了。
那個晚上,宋離一宿沒睡。
第二天週六,宋離給一個人打了電話。
下午三點多,宋離在一家咖啡店等來了劉瑾言。
“我還挺意外的,你居然會給我打電話。”劉瑾言坐在宋離的對面,笑着說。
“不不在哪兒?”宋離抿了抿嘴脣,然後問道。
劉瑾言對宋離的態度有些意外,可也算在她的預料之內,她笑了笑,看着桌上的咖啡,是她倆第一次見面時自己喝得美式咖啡。
“我想知道,你問我這個問題的時候是以什麼樣的姿態,還是,是他讓你過來做說客的嗎?”
宋離搖搖頭,喝了一口自己面前的冰水。
“他不知道,我沒有跟他聯繫了。”
宋離的這個態度是劉瑾言始料未及的,她看着宋離,半晌說不出話。
“你,你什麼意思。”劉瑾言笑得有些尷尬。
“我就是想問問你,你這次來是要肖培的,還是來要不不的。”宋離重新問。
劉瑾言看着杯子裡的冰塊兒一點點兒融化,然後篤定的說,“我都要。”
宋離看着她的眼睛,卻一言不發。
“你知道嗎宋離,其實一開始見到你,我就有一種感覺,”劉瑾言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坐在沙發椅上,“說實話,我覺得你是一個好女孩,所以你肯定還會有很多的機會,況且據我所知,現在你身邊就有一個很不錯的男生在追求你。”
宋離看了看劉瑾言,一句話也沒說。
“我知道,這話不見得你多麼願意聽,可是我想有件事或許你是有這個興趣的。”劉瑾言故意頓了頓,發現宋離果然在看着自己,於是接着說,“你知道我跟肖培是什麼時候認識的?”
劉瑾言看了看窗外行走的路人,在那些行色匆匆的背影裡,她彷彿看見了十幾年前那個年輕俊朗的身影。
肖培一直以爲他跟劉瑾言的相遇是在他去了美國留學之後,可是這件事只有劉瑾言知道,2000年,她跟母親一起回北京看望病重的姥姥,在姥姥一直任職的大學校園裡,劉瑾言第一次見到了那個22歲意氣風發的少年。
也許是命運的安排,劉瑾言在北京的那一個月的時間裡竟然以外的發現肖培原來是姥姥的學生,那次班上的同學自發組織去了附屬醫院看望了八十歲高齡依然堅守在講臺的老教授,劉瑾言站在病房外,透過門縫再一次見到了肖培。
姥姥的身體在醫院和親屬的悉心照料下逐漸好轉,經過醫院的同意,劉瑾言陪着媽媽帶着姥姥出了院,住回了原來的老房子。修養期間一直都有各種各樣身份的人來家裡探望老人,有幾次,劉瑾言在房門外聽見了學院的領導過來徵詢明年推薦留學生的意見,好巧不巧,她再一次聽見了肖培的名字。
也許是劉瑾言真的對他上了心,有時跟姥姥聊着聊着就會莫名的提到姥姥班上的學生,她說,上次來醫院看您的那些學生,我看那個站在前面代表跟您說話的男生好乾淨啊,他是不是很優秀。姥姥點點頭,說成績還不錯,是班上的班長。就這樣一來二去的,那天攙着姥姥在校園裡散步,劉瑾言看着從教學樓裡出來的那個筆挺的身影發了呆,姥姥看了看一旁的孫女,然後說,院裡推薦的留學生名單還沒定,我看肖培還是不錯的。
23歲,肖培去了美國,在學校,他認識的第一個中國人就是劉瑾言。
25歲,兩個人一起穿着碩士服拍了畢業照。那個時候的肖培拒絕了劉瑾言的推薦,畢業之後買了一張回國的機票,隻身回了老家。那個時候劉瑾言不知道肖培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一年後她發給肖培的無數個郵件裡終於有了一封回信,肖培的母親去世了。
劉瑾言和父親大吵了一架,然後買了一張機票飛去了肖培的老家。
原來畢業後肖培的母親被查出了癌症,本來肖培的媽媽是瞞着他的,可是後來家裡實在承擔不起治療費用,再加上身邊也實在沒有能一直照顧的人,肖培的姑姑就給肖培打了一個電話。一年後,肖培的母親還是沒能走過這道人生的坎兒,留給肖培二十多萬的債務然後撒手人寰。肖培的父親在他很小的時候就跟他母親離了婚,一個女人帶着一個兒子始終沒有再嫁。肖培出國那年,母親跟單位一次性買斷工齡送了兒子出國,本以爲終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那天,可是老天爺似乎總也看不到人間的艱辛。
劉瑾言問肖培願不願意跟她回美國,肖培猶豫了。但最終讓肖培做下決定的卻是6月份,大學同學的一次聚會。原來班上的團支書給肖培打了電話,從同學的口中,肖培知道了自己當初出國時擠掉的那個同學兩年後如今已經搖身一變成了上市公司的老闆,可是自己,只能在家看着那張寫滿洋文的畢業證一點一點艱難的償還着親戚朋友的債務。末了,團支書還半開着玩笑說人家點名要見你呢。
也許是自尊心作祟,掛了電話,肖培問劉瑾言,美國的公司,他還有機會嗎。
那年的同學聚會肖培沒去,跟着劉瑾言回了美國上班,那一年肖培26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