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緣先是掩面痛苦不語,既而才慢慢說道:“那信中說,小姐的親孃於前日病逝了……”
貝螺略微一愣,眨了眨眼睛道:“死了?”
“千真萬確!小姐正是因爲看了這封信,才鬧着要上吊的!奴婢們勸不過,還請您過去勸勸她,夫人雖然走了,可她不能就這麼去了呀!”如緣好一副傷心婉轉之色。
“到底是怎麼了?吵得添兒都醒了!”素珠從另一端走過來問道。
貝螺輕蔑地笑了笑,拉上素珠一塊兒去了楚慈的房間。如盞和兩個使女已經將楚慈從大梁上取了下來,放在了榻上。兩人近前一看,她那臉色倒也不是裝的,嘴脣乾涸,臉色蒼白,還佈滿了淚痕,一副奄奄一息的樣子。素珠吃驚道:“這才幾天沒見,怎麼就變成這副模樣了?”
一旁的如盞愁眉苦臉道:“自打知道夫人病了,小姐就沒睡過一天的好覺,好好吃過一頓飯。特別是這幾天,整夜地睡不着,說常常會夢見夫人前來託夢。病中之人來託夢,那絕對不是個好兆頭,所以她又愁又急,飯都不曾多吃一口,一天就一頓,還是我和如緣左勸右哄地求着她才吃的。”
“怪是不得,這才幾天竟消瘦成這副模樣了!她這麼急也沒用,反倒把自己身子累垮了,養好了還有機會回去看她孃的。”素珠勸道。
“沒有了……”如盞埋頭抹淚道,“今早有人送信來,小姐的親孃已經去了……”
“當真?”素珠略略吃了一驚,轉頭看向貝螺問道,“你知道嗎?水元族那邊來報喪了?”
忽然,榻上的楚慈醒轉了過來。如盞忙湊上前高一聲小姐低一聲小姐地喚着。她微微睜開了眼睛,抓着如緣如盞的手硬是坐了起來。如緣一臉心疼道:“小姐,您身子還虛着呢!趕緊躺下歇息吧!”
話音剛落,她忽然往前一撲,跌跪在了貝螺跟前。素珠擔心她撞到貝螺的肚子,慌忙上前一擋,問道:“楚姬夫人,您這是做什麼呢?有話好好說呀!”
她忽地就放聲大哭了起來:“我在這世上只有我娘一個親人了,如今連她最後一面都見不着,我這心真跟死了沒兩樣了!還請姐姐憐憫,跟獒戰表哥說一聲,放我回去送發我娘,你們的恩德我沒齒難忘!”說罷她又縱聲大哭了幾聲,撲倒在地上。
她一哭,如盞如緣都哭了起來,屋子裡頓時哭聲一片了。院子裡的侍女們都好奇地圍了過來。素珠忙轉身對貝螺說道:“公主,您還是先回屋去吧,當心驚着您的胎了,這兒交給我來勸就是了。”
“哦……”貝螺從沉思中回過了神,瞟了一眼坐在地上哭得死去活來的主僕三人,擡手道,“還是我來勸吧!素珠你先帶了如盞如緣出去,再去凌娘跟前問問,像這種喪,該怎麼送喪禮過去。”
“行!”
素珠拉上如盞如緣出去了,圍在門口的使女們也議論紛紛地散開了。貝螺讓阿越將楚慈從地上扶了起來,送到了榻上坐好,然後在她對面坐下道:“這會兒沒人了,你也不必跟我裝了。裝病是女人的強項,可裝起來也累,更何況你還餓了這麼幾天,還是先歇一口氣吧!”
楚慈擡起淚眼,一副委屈又悲憤的模樣望着貝螺道:“姐姐這話可真太傷人心了!你怎麼能說我是裝的呢?我娘是真的有病,上回你們去水元族時也看見了!那回我娘重病纏身,連你們去了都沒法出來相見,你也是知道的……聽說這回舊病復發,一開始就昏迷不醒了,沒幾天就……難道姐姐這點憐憫之心都沒有嗎?”
“憐憫之心我有,但卻不會隨意給人利用。我們去水元族時只是聽聞你母親體弱多病,連面兒都沒見着,誰知道是真是假?”
“我豈會拿這事兒來胡說?我也是爲人子女的,怎麼會拿自己母親的性命說笑?況且,我娘多病整個水元族都知道,也正是因爲這樣纔要寄住在外婆屋檐下,好歹能有口好湯藥喝,可是……可是我沒想到,再好的湯藥也救不回她了!”楚慈說着掩面嗚嗚地哭了起來。
哭罷,她又擡頭道:“如今姐姐已經懷上寶胎,主母之位坐定,在這獒蠻族裡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難道這點憐憫都不肯施捨給我嗎?你只當爲你腹中孩子惜福也好,讓我回去奔喪,送了我娘最後一程,我會感激不盡的!”
“說到底你就是想回去是嗎?”貝螺冷漠地瞥了她一眼反問道:“若我沒懷上呢?若我沒懷上,你還會想回去嗎?恐怕就不是了吧?你是不是就打算繼續要挾獒戰跟他上*生娃呢?”
“姐姐……”
“你和外婆的如意算盤接二連三地落空了,見我懷上獒戰的孩子,主母之位已經坐定,你們撈不着什麼好處了,就想拍拍屁股走了是吧?你們也算鬧得夠大的,居然拿你孃的死來鬧,可謂是出盡奇招了啊!”
“你不能生養那事兒也不是我傳出來的,的確是寶鹿公主所言。我之所以跟獒戰表哥出了那麼一個主意,其實也是爲了姐姐你好啊!倘若你真的不能生養,主母之位肯定是坐不穩的,除了抱養過繼,你沒有第二個法子了。我一片好意,怎麼姐姐覺得我是在搶你的主母之位和獒戰表哥呢?打從一開始我就只想安分守己地做個側姬,好好侍奉你和獒戰表哥,我並無他想,是姐姐你處處猜疑處處爲難於我……”
“是嗎?”貝螺冷冷打斷了她的話道,“我聽說你親孃最開始也只是嫁去巴陵國做個安分守己的側姬而已,可爲何到了後來卻榮升了一府主母之位呢?能在巴陵國那麼爾虞我詐的地方從一個側姬升爲主母,你母親的手段想必也不差吧?我還聽說,當初你母親是肩負着爲水元族拉攏巴陵國的重任去的,可謂任重道遠,能擔當如此重任的人怎麼可能這麼容易就死了?她還沒看見水元族立國,她怎麼捨得死?”
楚慈那雙紅腫的眼眶裡劃過一絲尷尬後,深吸了一口氣,轉臉朝向窗外,一派哀婉的模樣道:“姐姐身爲王宮之人,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什麼是身不由己,姐姐自己不就是這樣的嗎?我娘雖說後來做了一府的主母,但整日的擔驚受怕讓她落下了病根,身子早不行了!罷了,姐姐不肯幫忙那就算了,我也只能去九泉之下見我娘了。姐姐請回吧,也別送什麼上好藥材來了,我消受不起,姐姐還是留着補身安胎吧!”
“打算抑鬱而終嗎?”貝螺緩緩起身冷眼看着她道,“你放心,我和獒戰還不至於那麼不仁義。既然你們把事情都鬧出來了,沒道理不放你回去奔喪是不是?只是我想,你們這回鬧得這麼厲害,應該不止是想把你弄回水元族去吧?你母親的訃告一出,四面八方前去奔喪的人應該不少吧?如果我是外婆的話,這可是個千載難得的好機會呢!”
楚慈擱在軟枕上的手不由地握緊,擡起紅紅的眼眶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貝螺衝她淺淺一笑,轉身在房間裡踱步道:“如果我是外婆,就會趁這個機會奪下水華實權,扶幼主上位,然後垂簾聽政。前陣子水元族被苦無族反攻,族內本就有許多不滿水華的聲音,而外婆其實早有收回大權的念頭,趁着奔喪的好時機,召集親信,一舉拿下水華,何樂而不爲?”
楚慈那佈滿血絲的眼裡瞬間多了幾分陰靄:“姐姐可別亂說,外婆從來沒想過要奪水華表哥的大權!她一個女人家奪下大權有什麼用處?我看有野心的那個人不是外婆,是姐姐你吧!對時局如此地清楚明瞭,我真替獒戰表哥的將來擔心了,說不定哪天你就把整個獒蠻族都給奪了!”
“這話該我問纔是,我奪了獒蠻族有什麼用?我又不建國又不立業,又沒有一顆爲了建功立業什麼都肯幹的熱血之心,我奪了來幹什麼呢?我只是想提醒你,在獒戰看來,水元族掌控在水華手裡比掌控在外婆手裡要好。一旦他今晚回來知道了你將去水元族奔喪之事,他絕對會和我想到一塊兒去,那麼接下來他會做的事我都能預料得到了。”
“他會做什麼?”楚慈略有些緊張地問道。
貝螺轉身往外指了指,笑容淺淡道:“你前腳踏出獒青谷,他後腳就會派人去跟水華通風報信,你和外婆以及你親孃籌謀的這場奪權大計能不能成功那就玄了。而你這趟千辛萬苦地奔回去,到底是奔榮華富貴去的,還是奔死去的這就難說了。水華一旦知道你們的意圖,我想他絕對不會手軟的。”
楚慈嘴角猛地抽搐了一下,目光變得銳利了起來:“獒戰表哥真的會這麼做嗎?外婆到底是他外婆啊!”
“那外婆可曾真的當他是外孫呢?水華無能,外婆詭計多端,水元族掌控在一個無能的人手裡似乎更有利於將來獒蠻族一舉拿下。”
“獒戰表哥想奪水元族?”楚慈吃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