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們翹了晚自習的課,我帶着西瑾和尹方珞去了【詭】。
剛進到店裡,她們確實也被店裡有些可怖的氛圍給嚇到了。牆上到處都是客人的局部照片,刺青、身體穿刺、微小的身體改造,還有部分手稿。櫃檯裡是用於身體穿刺的各種釘環,在這樣的環境下,這些用於裝飾的金屬物體,看起來反而更像是種刑具。
Sandy姐剛好出來送客,我們就碰上了,她沒想到我晚上會過去找她,而且這次只有我一個人,還帶了兩個女生一起。她讓我們先進工作室,蟒哥在裡面收拾刺青用的工具,我們可以先看看畫冊。
我帶西瑾和尹方珞進去,蟒哥正埋頭收拾東西,我和他招呼到,蟒哥。聽到有人招呼,他直起身子往這邊看過來,見到是我,也熱情的回我道,誒,是你啊。指了指接待室衝我們說到,先到接待室坐一下,我收拾收拾東西。亞爍,你先帶你朋友過去。
好。應過他之後,我帶着西瑾和尹方珞到了接待室。在接待室裡,我駕車就熟的給她們倒水,從茶几上翻出畫冊來給她們看,就像自己工作過的地方一樣。她們看我跟這裡的人,還有環境那麼熟悉,都不禁感到好奇起來。
此時正好Sandy姐從外面進來,打斷了我剛要解釋的話。我跟她們介紹到,這是Sandy,是這一間刺青館的畫師兼刺青師。接着又給S andy介紹到,Sandy姐,這是小枚和阿西,她們兩個是我的好朋友。
你們好。Sandy姐和她們招呼到,亞爍在這裡做了兩個刺青了,亞爍,你還沒來得及給她們講吧?Sandy又轉問我到。
是啊。我和西瑾、尹方珞解釋到,你們看到的我手臂上的刺青還有我後脖頸那個,都是在這裡蟒哥給做的。就是剛纔跟我們打招呼那個。第一次給他做是因爲圖案太複雜,只有蟒哥的技術能做得出來。蟒哥技術可是在Sandy姐之上哦,不過圖稿沒Sandy姐那麼厲害。
說完有點不好意思,我嘿嘿笑着跟Sandy姐說到,Sandy姐,我這樣說,你不會介意吧?
她淺笑着說到,阿蟒技術確實比我好啊,他入門比我早,學藝也精湛。不過畫圖就沒我這麼複雜和細膩。
在說什麼呢?蟒哥的聲音從接待室門口傳來,他在接待室門口的前臺坐着,轉身伸過頭來插話到。
蟒哥,我給你介紹下,我忙叫他到,這是小枚,這是阿西。又轉過頭來跟她們兩個介紹到,小枚,阿西,他就是我跟你們說的蟒哥。他跟Sandy姐是一對哦,這間店就是他們兩個一起開的。我如數家珍的介紹到。
你對這裡很熟啊?西瑾忍不住問到。
當然啊,我說到,因爲第二個刺青我也是到這裡做的啊,那時Sandy有點忙,就讓蟒哥幫做了。其實覺得有點大材小用啦,第二個刺青的圖案很簡單的。
沒事,他在門口聽我們說話,插嘴進來道,只要能給客人最好的,誰做都一樣。
我跟Sandy姐都笑起來。江湖中人就是這樣直爽,不去計較那麼多繁文縟節。
說到這裡,Sandy姐問我們到,今天過來想要做什麼呢?亞爍你還要做刺青?
不不,我否認到。又做刺青,我可做不起那麼多,你們這裡技術是好,可吃費吃得也夠狠了。
Sandy姐倒是不介意我這樣評價他們,仍是笑着說到,可是,物有所值,是嗎?
是啊。這點我倒是承認,雖然說他們這裡收費貴了一些,不過技術確實好得沒話說。然後我說出了這次過來的目的,我說,Sandy姐,我們打耳洞,小枚和阿西也想打耳洞,我們一起,所以我帶她們來了。
可以啊。她給我們介紹起來,你們是想要怎麼打呢?這裡有槍打和手打,槍打的話,比較沒有那麼痛,不過用的不是銀針,鐵針的話,比較容易引起傷口過敏發炎;手打的話,就用的是純銀的銀針,對傷口比較好,不過因爲不像槍打那樣快速,所以會比較痛一些。不過你們可以放心,不管是哪種,都保證不會給你們打歪掉。有些小作坊的技術不好,手打容易打歪,以後你們想換漂亮的耳釘就會比較麻煩。
爲什麼槍打不能用銀針?西瑾問到。
因爲銀針太軟了,槍眼吃不住,會把針夾變形。Sandy姐解釋到。
你們要打幾個呢?Sandy姐問到。
西瑾和尹方珞商量了一下,決定每人打一對。我讓Sandy姐幫她們先弄,我在接待室裡翻着畫冊。蟒哥轉頭進來問我,這次怎麼又想到要來打耳洞了?我看了看他,想到肚裡那個不該來到這世界的生命,我不想回答。
他看我答他,知道我不想說,也不強求,接着看他的前臺去。
她們兩個回來的時候,耳朵已經戴上了槍打的耳釘。
到你了,過來吧。Sandy姐對我說到。我跟着她到了工作室,看她準備好東西,她問我,決定了嗎?槍打還是手打?
手打。我說到。
打幾個?
9個。
Sandy姐微微有些驚訝,很少有人一次性要求打這麼多,不是所有人能承受得了這麼大程度的疼痛。她看向我,再一次用眼神詢問,你確定?
嗯。我向她點頭確認。打吧,也許痛一點,我可以暫時忘記那個我根本不願意接受的現實。
9個耳洞全用手打,這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槍打那種所謂的“無痛穿耳”,其實耳針穿過耳朵的時候還是會感覺到疼痛的,只不過相比較於手打穿耳,那種疼痛只是一瞬間的事。
耳洞穿到第5顆的時候,其實兩邊的耳朵都已經是火熱火熱的了,因痛感能互相傳染,所以,肉體上受到的破壞越多,疼痛感就會越強烈,除非是已經到了一種痛到麻木的階段,就會失去對痛覺所有的感受。
但是很顯然,9顆耳洞還不至於讓我感覺到麻木。所以當耳洞增加到第7個的時候,我耳朵上已經是耳釘剛一觸碰到耳朵,就立馬會感覺到整隻耳朵都痛了起來。可我仍在忍受,就像我在忍受我不肯承認的那個糟糕透頂的結果一樣。
等到9顆耳洞全部穿好,那兩隻耳朵也已經都不像是我的了,除了滾燙的熱和疼痛外,我都以爲那兩隻耳朵是別人的。
看到我通紅的耳朵的時候,西瑾和尹方珞無不驚訝的看着我,她們沒想到,我竟然會有這麼瘋狂的舉動。當然,我也不會讓她們想到,爲什麼我會這樣去做。
付了費用,離開【詭】的時候,她們兩個一直看着我的耳朵,想要碰它卻又怕會觸痛我,於是只好不停的問我,會痛嗎?怎麼會打這麼多耳洞啊?我們打兩個都覺得好痛呢,打這麼多,你現在覺得耳朵痛嗎?
不,它們一點都不痛,它們就像是不屬於我的一樣。我肚子裡的傢伙也不應該屬於我,我這樣想着。
沐日看見我這副鬼樣子的時候驚到了,他不知道我究竟又受了什麼刺激,竟在自己耳朵上掛了9顆釘,而且它們持續在發炎。他搖晃着我,問我爲什麼把自己搞成這樣子。他說,你瘋了嗎?他第一次說我瘋了,以前我做再多再過分的事,他也不會這樣說我,可是這一次,他說我瘋了。
我是瘋了,不瘋怎麼會讓自己走到這步田地?我只是推開他的手,什麼也沒有說。墨霄看到我的時候眼神明顯有閃爍,但仍是過來跟我說,已經懲罰過少歆了,以後,她不會再敢對我怎麼樣。其實他有沒有懲罰她,怎麼懲罰的,結果我已經不在乎了,他只是完成他的任務。
沐日聽到他這樣說,問他。他看着我,沒敢吭聲。於是又過來問我,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我也什麼都沒說,只是沉默着離開他們。
也許有些事情,只有自己知道會比較好。我並不想沐日、凌淅或是左昀,爲了我再去做一些無謂的抗爭,裴少歆認識的人,既然能搞到那種東西,就絕對不是好惹的,誰也不知道他們背後還有什麼,我不想看到我無法想象的結局。
下午的時候我離開了學校,在附近的文具店買把美術刀。我搭上公車,去了我們第一次看夕陽的地方。
四年前,我第一次碰見現實世界中的沐日,那時我正被左昀圍堵,要求不準再糾纏他。沐日的出現救了我,還有寧悅。他帶我們去了河濱公園的河堤看夕陽,那時的畫面好美,有最要好的朋友。
現在,我忽然很想再去那個地方看一看久違的日落,那是我記憶中很美好的畫面。
下了車,步行到河濱公園的河堤,夕陽還沒落下,懸在空中,橙黃的光暈像是好吃的香橙蛋糕,陽光的溫熱還籠罩在身上,我趴在河堤護欄上,看着太陽,等着他落下的時候。
直到夕陽漸漸沒入雲端,我才發現,這樣的感覺,實在是久違了。
夕陽落下後,天空慢慢沉入夜色。開始有吃過飯的人們到公園裡來散步,我繞到沒有護欄的河堤處,放下書包,擡起頭,看天上開始浮現的星星。
人們都說,人死之後,會變成星星出現在夜空中。不知道以後天空的繁星中,會不會多出兩顆微弱的光芒?我坐在河堤上,看着頭頂的星空這樣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