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琅琊握住小狼的爪子,它一直在微微顫抖着。
“這裡。”他伸手覆蓋住一團皮毛,一絲絲凸起的扭動頂着他的掌心,手背都微微動着:“這裡在動。”
小咕伸出小手,覆蓋小狼額心的血印,大眼珠清光沉凝:“沒什麼波動。”
謝琅琊感覺到小狼的小爪子扣緊了掌心,微微用力握住,揉了揉它軟綿綿的耳朵:“沒事的。”
他試着調動起一絲淡淡的真氣,在這片黑暗真氣的壓制下,他只能做到如此。
“你說「長虹」體內沒有波動?”謝琅琊掌心凝聚真氣,一下下撫摸小狼的皮毛,給予它安撫。
“嗯。”小咕點點頭,雖然形態被損毀過一次,但畢竟是從不知名的地獄爬出來的怪物,說恢復就恢復了:“這團鼓動可能只存在於它皮毛表面。”
謝琅琊嘆了口氣,剛纔腦筋轉的太集中,現在已經有點思考不動了:“「長虹」……”
他寵溺地撫摸小狼熱乎乎的頸子:“你可別嚇我……”
小咕白了他一眼:“趕快想辦法,不要說沒用的安慰話。”
“要是想得出來,我還用這樣嗎?”謝琅琊瞥了個更大的白眼過去,只覺眼珠疼痛,長時間凝聚法眼讓他的血瞳十分疲勞。
他捂住額頭:“不跟你扯了,我得趕緊開動腦筋……”
小咕看看不停顫抖的小狼,又看看僵硬不動的安子媚:“現在的狀況真是麻煩……”
“說起來……”謝琅琊一直在那裡揉搓臉部,突然一頓,撥開有些散亂的髮絲:“從「絕世林」逃出來的那一次!”
小咕轉過眼珠:“那次怎麼了?”
“記得回來的時候,我抱着那個鳥蛋發愁嗎?”謝琅琊比劃了個圓形:“我說沒辦法安放那玩意,更別說孵化出幼鳥了。”
小咕眼珠裡清光一閃:“想起來了。”
它走過來,指着小狼:“你把鳥蛋放在它的皮毛之下了。兩個都有神性的動物接觸,它將鳥蛋化作光影形態,一直藏在皮毛底下。”
謝琅琊砸了砸拳頭:“好長時間了,我真的忘了。”
他將小狼抱起,按住那一團不停動着的小小凸起:“「長虹」皮毛溫暖,一直帶着那個鳥蛋……”
兩個怪物對視一眼,又同時看向小狼。
“趕在這種時候……”小咕喃喃道:“孵化了嗎?”
“無論如何,”謝琅琊給了小咕一個輕巴掌:“把那玩意弄出來。”
“那鳥蛋化作光影形態太久,現在說要拿出來,怎麼下手?”小咕反問一句。
謝琅琊嘖了一聲:“該死的,我的真氣都被壓制着……”
不僅如此,體內那一股彷彿凝結成塊似的鬱結氣息越來越重了,壓得他呼吸都不順暢。
謝琅琊揉了揉一團堵的胸口,目光落在小狼額頭的血印上。
“在密道里被逮住之後,「長虹」一直沒恢復過來。”他靈光一閃:“憑它自己的能量肯定能將光影形態的鳥蛋弄出來的,只是它現在不能調動。”
小咕看着謝琅琊將小狼抱起來,讓它靠在自己頸間。
兩朵花紋相貼,顫抖的小狼頓時安靜下來。
謝琅琊一直撫摸着小狼的皮毛,口中寵溺地輕喚:“「長虹」,沒事的……”
小咕看了一會兒:“你確定要在這種情況下幫它生蛋嗎?”
謝琅琊正閉着血瞳,用咽喉花紋連通着小狼額頭的血印,一絲暖流擴散開來,順着他撫摸的動作集中向皮毛鼓動的地方。
一聽這話,他險些出神,閉眼皺眉輕啐道:“煩死人了,別說話。”
小咕收回眼珠,看着謝琅琊撫摸的動作。
在他的撫摸下,一絲絲金光如水滴般透出指縫。
“光影浮現了。”小咕道:“繼續。”
謝琅琊全神連接着小狼的能量,只能牽引這麼一股細細的暖流,一刻不敢鬆懈。
突然,黑暗中亮起了一團華燦的金光。
小咕的身子被那金光映照得半透明:“出來了。”
謝琅琊睜開眼睛,滿眼金光流動。
小狼鼓動着的皮毛平復下來,縮成一團賴在他的臂彎裡。
謝琅琊在黑暗中呆了許久,忽見光芒,血瞳有些刺痛。
他揮手打散了一片凝聚的強光:“這玩意……”
光芒漸漸收縮,勾勒出一片輪廓。
謝琅琊剛要看清,那東西卻靈巧一跳,蹦到小咕身上。
小咕眼珠一沉,甩了甩也沒甩開:“琅琊,把它弄下去。”
謝琅琊轉頭看去,腮幫一鼓,噗嗤一聲笑出來。
一隻通體金黃色的小巧鳥兒站在小咕身上,啄來啄去,大約以爲那柔軟的觸感是什麼美味的蟲子。
這幅畫面實在可愛,謝琅琊沒憋住笑,捂住額頭自嘲嘆氣:“該死的,還笑得出來呢……”
“快點。”小咕試了幾次,都沒碰到那靈巧的鳥兒,原地轉了好幾個圈:“它好熱,能量太強了。”
謝琅琊靈光一閃,傾身上去,靈活的雙手迅速一合,將那鳥兒捧在兩個掌心之間。
“險些忘了,”他雙掌合併,打開一縫,露出細小的鳥頭:“這是「太陽神烏」的幼鳥,靈性很強。”
“這樣強的能量,”小咕看了看四周:“都沒能在這結界中產生一絲波動。”
“只是把你燙到了。”謝琅琊咧嘴一笑。
隨即,他滿面無奈地俯下身子,手肘支在盤起的膝蓋上:“就現在還有空玩呢?這小傢伙來得真不是時候。”
沒等說完,他手中金光一閃,兩個掌心被撐開了些。
鳥頭擴大了兩圈,眨着兩個黑豆似的小眼睛,水靈靈地看着謝琅琊。
“「太陽神烏」生長速度奇快,從幼鳥到成鳥最多兩天兩夜。”謝琅琊腦中訊息飛旋,看着那雙純澈的黑豆眼睛,也沒了辦法:“你就長吧,就算長成了成鳥,又有什麼用?”
小咕看着他:“你現在是想乖乖等着處罰嗎?”
謝琅琊撐着側臉,深吸一口氣,無論怎樣,他得打起精神來。
他一面起身走到安子媚旁邊蹲下,一面瞪了小咕一眼:“既然察覺了是有人給我下套,我能乖乖認罰嗎?”
“還行。”小咕也走過來:“你不服於白白吃虧,自己就會振作起來的。”
謝琅琊搭了搭安子媚兩手的脈搏,順手將一跳越過自己後背的小鳥兒輕握住,從另一邊肩膀上拿回來:“沒治了,一點脈搏都沒有。”
他看了一眼安子媚凝固的臉,半面臉上還殘留着血皮,心裡一冷:“完全變成人偶了。”
“想法救她吧。”小咕冷不丁開口。
正在那裡愁得一頭黑線的謝琅琊擡起頭來:“真稀奇,你竟然主動說救她。”
小咕道:“救了她好讓她說出實情伏罪,把她推出去了,就免得你自己當冤大頭。”
謝琅琊腦袋一垂:“我就知道你是這麼想的。”
他沉吟了一下,看也不看,隔空點了點小咕的方向:“但是你想過嗎?就算她伏罪了,我就能完全沒事嗎?”
小咕沒有回答。
“掌門二話不說,把我們兩個歸爲同夥。”謝琅琊再次擡手,把踩在自己頭頂蹦跳不停的小鳥兒雙手抱下來:“你覺得他像是會放過我的樣子嗎?”
小咕淡淡道:“琅琊。”
謝琅琊有氣無力:“做什麼?”
“溫人鳳說了一句話,在他動手將你逮住之前的瞬間。”小咕動了動眼珠。
謝琅琊將活蹦亂跳的小鳥兒一撲,它正好落在安子媚身上,他只好將它環住,手也停留在那冷冰冰的木頭般的身體上:“他說……”
小咕定着眼神,清澈的大眼珠安靜得令人發毛:“你仔細想。”
“嗯……”謝琅琊喃喃道:“很好,都齊了……”
話一出口,他觸電般地震了一下。
血瞳中一下子旋轉出冷光,謝琅琊一下子擡起頭:“‘很好,都齊了’?!”
小咕擡起小手,依次將在場所有東西指了一圈,最後指了指謝琅琊:“我們同時出現,對他來說,這叫做‘都齊了’。”
謝琅琊後背涼得發疼:“他想幹什麼……”
“他有問題。”小咕看着謝琅琊掌心中微微冒出來的金光:“很大的問題。”
“關鍵是現在……”謝琅琊被扣上罪名軟禁起來,完全處於被動的地位上。
他早就感覺冥冥中有一張大網向他展開,每一個網孔都能將他壓成碎塊。
此時這種感覺十分明顯,他腦中也有越來越清晰的不祥的輪廓,可是包圍他的只有壓制真氣的黑暗。
“給不給你處置,他們總歸是要出現在這裡的。”小咕歪歪頭,眼前的金光越來越亮,化作流水狀從謝琅琊指縫中滴落:“那時就是你的機會。”
“不能任人擺佈……”謝琅琊想起溫人鳳那宛若神仙般高高在上的姿態,他逮住自己時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個可以隨意擺弄的獵物。
那個眼神讓人莫名憤怒。
“琅琊。”小咕跳上安子媚僵硬的身體,擡起小短腿踢了踢謝琅琊的手腕。
“啊?”謝琅琊回過神來,眼中已經出現一絲被耍弄了似的憤怒。
他只發出了一個疑問詞,就不再發聲。
他定定地看着眼前流瀉的金光,形成流水的紋理,在安子媚的身體上蔓延。
金光所過之處,如同落灰的人偶般僵硬的身體輪廓發出細微的波動。
謝琅琊鬆開手,小鳥兒通身金光燦爛,如同春天覓食一般,在安子媚身上跳來跳去。
“咔——”
一片凝固的衣襟驟然一碎,崩開一片灰塵,柔軟垂落下來。
謝琅琊正好被那片衣襟掃過手背,目光所及之處,安子媚的身體如同解凍一般,被金光整個包裹住。
堅硬的衣衫變得柔軟,每寸褶皺都垂落下來。
謝琅琊凝着眼神,一直盯着這片金光,繞到安子媚身體另一側。
金光覆蓋了安子媚的臉,如流水般滴流滲入。
謝琅琊轉過血瞳,盯着那張凝固的臉。
驀然,安子媚的柳眉顫了一下。
緊接着,她的眉眼整個蹙起,十分難受的樣子。
她僵硬的脣瓣動了動,雖然艱難,但是的確發出了聲音:“呃……”
謝琅琊幾乎石化了,看着這驚人的一幕。
“琅琊。”小咕踢了踢謝琅琊的腿,淡淡道:“「太陽神烏」的靈氣中,有至熱的太陽精華,能融一切冰冷堅硬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