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憑你那一夜沒把我賣了,”霍霜君雙手舉起,作發誓狀:“我認你爲朋友,所以你就放心告訴我吧。”
謝琅琊手肘支在膝蓋上,輕撫下巴:“也罷。”
霍霜君彎腰折下一根草葉,抖去上面的霜花:“反正那姑娘一跟你商量「黃金傳信」的事,我就知道你是誰。”
“你只是想聽一句,”謝琅琊接聲道:“那事到底是不是我乾的,好確定是與我繼續爲友,還是轉作敵人。”
霍霜君瞥了他一眼:“我要是想的這麼簡單,直接站在這裡跟你攤牌,是不是太蠢了?”
謝琅琊反咬了一下下脣:“那霍少俠是怎麼想的?”
“我跟你說,別以爲世上就你聰明。”霍霜君甩着草葉,擡頭看着萬里朝霞:“「朝鳳樓」是「扶風大陸」上最神秘的門派之一,從不管江湖風聞,更別說主動發出什麼「黃金傳信」。單憑這一點,我就覺得奇怪。”
“那意思,”謝琅琊道:“就好像巴不得我扣實了這罪名是不是?畢竟那般名門說話,有誰不信。”
“所以,”霍霜君一按膝蓋,凝眸盯住他的血瞳:“真不是你做的?”
謝琅琊搖頭。
就這麼一個簡單的動作,他甚至沒有說個不字。
霍霜君凝眉,倏然一鬆眉角,直起身來:“就算我相信你,那也不頂用。你的罪名在整個「扶風大陸」都已經傳開了。”
他走了幾步,站在謝琅琊身邊,轉頭看向霞光輝映下的議事大堂:“在這種狀況下,你真的要去「朝鳳樓」?”
“其實,憑「朝鳳樓」的神通,想逮住我不在話下。”謝琅琊淡淡道:“此事拖到如今,是他們在給我喘息的空當。”
霍霜君沉吟。
“他們的真正目的,”謝琅琊站起身,衣襬掃落青石上一片落花:“只有接近他們才能瞭解。”
“你之前一直拖延,不去「朝鳳樓」,”霍霜君撓撓額角:“是在觀察動靜?”
“目前看來,「朝鳳樓」沒什麼其他動作。”謝琅琊歪歪頭:“他們在耗着,看我什麼時候先有動作。”
霍霜君一扔草葉:“這樣拖下去不會有頭的,你只好硬着頭皮上了。”
“當然,”謝琅琊微微一笑:“我不會空着兩手撞上去的。”
霍霜君打量了他一眼:“你小子是很厲害不假,但別仗着聰明跟「朝鳳樓」耍什麼花招。”
他微微側身,與謝琅琊耳語道:“那個紫微公子不是什麼善茬。”
謝琅琊嘶了一聲,貌似很感興趣:“何以見得?”
霍霜君臉色一沉,攤開手掌:“我不白給你做百事通,快賄賂我點什麼。”
“合力揪出沈秋楓的貓膩,”謝琅琊按住他的拳頭一推:“就是我給你的賄賂。”
霍霜君聳聳肩膀:“紫微公子曾經單槍匹馬闖入極北之地,將「鮫人族」屠殺到幾乎絕種。”
謝琅琊血瞳一沉。
“這件事被壓下來,「扶風大陸」少有耳聞。”霍霜君道:“是我的教母告訴我的,你想想,這種事他們本族能忘記嗎?”
“原因呢?”儘管心中有所觸動,謝琅琊的腦筋還是第一時間開動。
“紫微公子修爲絕頂,曾立誓斬盡天下妖獸。”霍霜君數了數手指:“在追殺「黑鯤鵬」時,那妖獸化爲鯤魚之形藏入「風暴北海」,紫微公子一力殺去,結果波及了「鮫人族」。”
“所以不是他刻意屠殺「鮫人族」,只是殃及池魚了?”謝琅琊道。
“不管是因爲什麼,”霍霜君冷冷道:“他險些造成「鮫人族」滅絕,這是事實。”
不知爲何,謝琅琊突然想到「追風擂臺」上,那滿滿一大缸的「觀音魚」。
這玩意他是怎麼弄到的?
「風暴北海」是「鮫人族」的勢力範圍,紫微公子若以「朝鳳樓」的名義去要,連個魚鱗都拿不到。
如今紫微公子高登神位,在「扶風大陸」德高望重,再幹什麼強搶明爭的事也不大可能。
是不是有個中間人?
謝琅琊突然想起了什麼:“哎,你不是跟我說過一嘴嗎?沈秋楓跟「鮫人族」有親戚關係。”
霍霜君抵了抵脣瓣:“這件事不要多嘴,我也只知道這點。”
“具體是什麼親戚,”謝琅琊與他對視:“你不知道?”
霍霜君搖搖頭。
“這個「鮫人族」,”謝琅琊心中暗道:“藏了好多秘密啊。”
這時,一顆小石子凌空飛來。
雖只是小小一塊石子,卻帶了不俗的力道,捲起一道半透明氣流直衝謝琅琊而來。
謝琅琊一歪頭,手啪地一擋,順勢將石子握住。
他在掌心拋弄着石子:“怎麼樣?”
花草沙沙一動,一道光影旋轉落地。
連城雪拍拍玉手:“我覺得可以。”
謝琅琊走過去:“一定要一次成功,那姑娘修爲不低,失手一次可就糟了。”
連城雪撇撇朱脣:“你不相信我,還拜託我做什麼?”
謝琅琊扶額笑道:“大小姐,脾氣一點都沒變。”
一顆腦袋突然出現在兩人中間。
霍霜君左右掃了他們倆一眼:“昨晚上密謀很久,你們兩個商量什麼壞事呢?”
謝琅琊拍拍他的肩膀:“這個不叫壞事。”
連城雪道:“就是壞事,你乾的沒好事。”
謝琅琊攤開手:“這是爲了以防萬一,我說過,我不會兩手空空撞進「朝鳳樓」的。”
霍霜君一撥長髮,一拳頭甩過去:“你是不是想對甄如夢下手?”
謝琅琊擺擺手:“你說的太嚴重了,我只是想給自己增加一個砝碼而已。”
他側過身,走向議事大堂:“紫微公子是不會出現的,我看周青玄也夠嗆能露面。能爲我們所用的,也就是這位甄姑娘。”
連城雪動了動手指:“你確定能套出她的話來?”
“套不出來的話,”謝琅琊道:“你就直接抽取她的記憶。”
連城雪嘆了口氣:“好在那位姑娘修爲不低,即使中了傀儡術也能很快恢復。若是對她有傷,我纔不平白無故動手呢。”
一陣沙沙響聲從那邊花叢中傳來,又有一陣緊跟的腳步聲。
謝琅琊側過血瞳,壓下一杆花枝:“我也是沒辦法,總不能放任自己麻煩纏身啊。”
一個小小的身影跑過來,踩過花草,追趕着一隻蝴蝶。
朝霞之下,這副場景純真美好。
謝琅琊眯起血瞳,看着撲蝴蝶撲的很開心的小九。
“那孩子就是愛玩。”霍霜君抱臂笑道,一側頭看着連城雪:“你們到底要做什麼?”
“給那位甄姑娘下一記無傷大雅的傀儡術。”連城雪道:“我們已經商量好了,看能否從她口中套出「朝鳳樓」的真實目的。”
“你們倆就摸老虎屁股吧。”霍霜君哼了一聲:“萬一惹到了「朝鳳樓」,今後可就寸步難行了。”
“我們已經計劃完備了,無須擔心。”謝琅琊一直盯着遠處跑鬧的小九,那個管家林世寧守在他旁邊,不時一伸手,以防小娃娃摔倒。
小九一撲,終於把蝴蝶撲住了,開心地在地上打滾:“抓到啦!”
謝琅琊等着他的動作。
果然,那孩子扯下了蝴蝶的翅膀,又去揪觸角。
那邊兩個人正在低聲商量,沒人注意這邊。
謝琅琊也覺得自己神經過敏,但是他總是想到小咕的話。
小孩子是最危險的。
“咚——”
此時,議事大堂檐下傳來洪亮的鐘聲。
沈秋楓與甄如夢先行會見完,現在召集謝琅琊等人過去。
謝琅琊收回思緒,跟連城雪使了個眼色。
連城雪暗地裡做了個“沒問題”的手勢。
幾個人踏上臺階,走進議事大堂。
魚白光輝灑落眼角,大堂內一片光明。
幾個人行禮過後,甄如夢仍是一如既往的冷豔:“聽沈公子轉達,這位少俠的意思是,想與兩位友人同行?”
“我不敢直接攀附「朝鳳樓」,先去遊歷一週,若前輩認爲我行,我自然樂意。”謝琅琊看了看那兩人:“「追風城」周遭村莊的事件,姑娘想必是知道的。”
“他們兩人的俠義之舉,我很佩服。”甄如夢冷冷的聲色,一點都不像誇獎。
“踏入「朝鳳樓」的門檻,且不說能否留下效力。”謝琅琊道:“姑娘看,能否給個機會?”
甄如夢垂下眼簾,眼神藏進黑暗之中。
她再擡眼:“那就如少俠所說,三位先入「朝鳳樓」經受試煉,是否留下,待結果而定。”
沈秋楓一直沉默,聽到這話,眼神微微一動。
謝琅琊暗中瞥了他一眼。
沈秋楓微微一笑,示意三人:“還不謝過甄姑娘?”
謝琅琊三人行禮,甄如夢起身道:“事不宜遲,三位這就隨我進入「朝鳳樓」。”
她徑直往外走去,走過謝琅琊身旁時,側眸打量了一眼:“「朝鳳樓」內外三層,你們現在只能進入第一層。”
謝琅琊點點頭,待甄如夢轉身,暗地裡用手肘碰碰連城雪。
幾人走出議事大堂,沈秋楓陪同出來:“這回你的俠義之舉,於你父親而言,倒成了不得不放你闖蕩江湖的理由了。”
霍霜君看了他一眼,目光有些複雜,只是回道:“無論如何,承蒙你照料了。”
沈秋楓微微頷首:“願三位在「朝鳳樓」中,一切順利。”
幾人道別,各持身法,一片祥雲涌入高空。
甄如夢臨風立在最先,身法平穩快速,一直背對着他們。
除了御風飛行的身法,謝琅琊沒有感應到她發動其他能量。
他跟連城雪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連城雪玉手背後,一扣手指,一絲銀線閃入風中。
甄如夢微微動了動脖子,似是被風吹得輕癢。
連城雪再動了動手指,雙手自然垂下,一派雲淡風輕。
她扶住頸子,轉了轉舒展筋骨。
突然,她一閃身與謝琅琊雙肩相錯。
謝琅琊眨眨眼睛,做了個“怎麼了”的口型。
“傀儡術是注入了,”連城雪虛聲道:“但是沒有活氣的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