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至中天。
月光灑落窗櫺,地上一片斑駁清影。
謝琅琊坐在蓮花蒲團上,鳳翅木造就的榻椅在月光下閃爍溫潤薄光。
他單手撐着下巴,出神地看着榻椅的反光。外衫已經褪去,染血的裡衣脫下一個袖子,露出半邊胸膛。
肩膀的傷口血生生的,血色有些凝固發紫了,幾乎可見傷口裡凌亂被割斷了幾根的筋肉。
青燈微微跳躍,映照着少年輪廓健朗的身子,雖是略顯瘦弱了些,但骨骼康健,正是漸漸長成的姿態。
“不疼嗎?”
鶯聲燕語傳來,謝琅琊身子一動,每次聽到蓮雅的聲音,都好像一滴清水落入腦海。
身心通透,滿心溫柔。
“師尊……”謝琅琊回過頭,脣角含笑,冷酷的紅瞳少見地散發了柔光。
“看你發呆。”蓮雅一身素白襦裙,纖腰玉背,長身玉立的模樣可愛可憐:“你們年輕人就是堅強,傷了也不喊痛。”
謝琅琊臉頰微紅,坐正了一些,瞥了眼自己半露的胸膛,聲音帶着彆扭的柔和:“師尊這麼說,好像自己多老了一樣。”
“跟你們一比,我還不是老太婆呀。”蓮雅褪去華服,不在人前時,很有些少女般的情懷,言語動作平添了嬌俏。
她掩口一笑,放下手裡的托盤:“若葉師弟帶着東華去百草廬療傷了,我看你們之間氣氛不大對,就把你拉來我這裡療傷了。”
謝琅琊有些侷促地撓撓後腦,笑得傻里傻氣:“其實也不是什麼大傷……”
“總之不能太輕慢了。”蓮雅嫋嫋走過來,坐在謝琅琊身邊,燈影之下,微微露出一道雪脯。
謝琅琊連忙轉身,與她相對,一擡眼正好看見香豔隱約的場景,輕輕吞了吞嚥喉。
“身體是修煉的本錢,雖不至於一點傷就大驚小怪的,也別仗着年輕就不當回事。”蓮雅拔開琉璃藥瓶的塞子,倒了兩粒小小的丹藥出來,掌心託着,滑進另一個瓶中。
她拿起瓶子,輕輕搖勻,一陣細小的水聲散發出來:“琅琊。”
“哎?”謝琅琊鼻息之中都是佳人幽香,有些出神。
蓮雅擡起玉指,輕彈了他額頭一下:“師尊教導你,你到底有沒有好好聽?”
“在……在聽!”謝琅琊連忙擡頭,摸了摸額頭被彈過的地方,手指柔軟的觸感還有殘留。
蓮雅換了一手搖晃瓶子,抿嘴笑了:“我剛纔說什麼了?”
“不可仗着年輕,不拿身子當回事!”謝琅琊即使在思緒飄渺之中,只要是蓮雅的聲音,她說什麼自己都能聽清楚。
就好像整個空間都安靜下來,只有佳人溫柔低語。
“行,你很聰明。”蓮雅眨了眨眼睛,雍容之中,帶着些少女般的俏皮:“來。”
她拍拍謝琅琊的肩膀,讓他把傷口面向自己。
謝琅琊身子有些繃緊,這使得少年肌肉的線條更明顯了些。
柔軟的玉指蘸着藥膏,落在傷口上,彷彿一滴春雨落進大地。
謝琅琊側頭看着她的動作,滿眼盡是一片蔥白香肌。
“嘶——”
靈敏的感官捕捉到極其細微的筋肉生長的聲音,謝琅琊只覺肩膀處的皮肉輕輕拉扯着,聚合一處,填補傷口。
“疼嗎?”蓮雅又蘸了些藥膏,順着筋肉生長的方向,輕輕塗抹。
“不疼……”謝琅琊搖了搖頭,也不知怎麼,他一跟蓮雅說話,就總愛撓撓後腦。
那動作要是讓小咕見了,肯定又說他傻瓜。
“要是手重了就說啊。”蓮雅溫柔一笑,青絲斜披一肩,如瀑滑落,柔美動人。
“師尊怎麼會手重?”謝琅琊撐着側臉,出神看着她的動作:“再沒有人比師尊更……”
“更怎麼?”蓮雅就像嘮家常似地,看了謝琅琊一眼,探尋下文。
“更……”謝琅琊想說,沒人比她更溫柔,可是這話說出來真難爲情,咬了咬舌尖,含糊道:“更好!”
“哈。”蓮雅噗嗤一笑,素手給了謝琅琊後腦一個輕輕的巴掌:“油嘴滑舌。”
謝琅琊笑得更是傻里傻氣了,看着蓮雅柔媚眉眼,心裡暗道:“她真是一點都沒變,初入「玄蓮山莊」時見到她,她就是這麼美……”
給入門弟子們做完訓導後,她走時不小心掉了腰間的環佩,是自己撿起來,連忙跑過去還給她。
那時自己還是懵懵懂懂的孩子,只記得春光萬里中她回過頭來,眉眼含笑,柔情似水。
接過玉佩時,她柔軟的指尖觸碰了自己的手,那觸感自己至今還未忘記。
只是,她應該早已不記得了。
“琅琊。”忽有一記輕輕的彈指,落在謝琅琊額角上。
“啊?”謝琅琊從沉思中回神,眨了眨眼睛,看向肩膀,傷口處連成了一片薄薄的肌膚,差不多合上了口子。
“你這孩子,總是走神。”蓮雅雖是教導,語氣卻依舊溫柔:“師長與你說話,你總是想別的,這能行嗎?”
“啊……師尊抱歉!”謝琅琊歉意地笑了笑,動了動肩膀:“這藥膏真是奇效,剛塗抹完,新的肌膚就長出來了。”
“這可是煉製仙元丹所剩餘的精華製成的。”蓮雅晃了晃瓶子,伸手給他拉上衣裳:“回去睡一夜,明日應就大好了。”
她含笑起身,拍拍謝琅琊沒受傷的那邊肩膀:“可別胡亂翻身壓到了。”
“師尊,我不是小孩子了。”謝琅琊自己穿好衣衫,有些手忙腳亂的:“睡覺很老實。”
“好好好。”蓮雅放好托盤,負手玉背,如少女似地拱了拱身:“天也不早了,快回去休息吧。”
“是!”謝琅琊起身,轉了兩圈:“師尊,我的外衫呢?”
“都染血了,我給你洗了。”蓮雅語氣波瀾不驚,轉過身去,正從書海森森的書架上找着什麼。
“哎?”謝琅琊愣了一下,一股暖流涌入心中。
彷彿感應到少年心裡這股深深的溫柔,咽喉處的皮肉微微一動。
“這是應該的,你是我的弟子嘛。”蓮雅好像找到了什麼,玉指輕勾,一道清光旋轉流淌而出,從書架中捲了厚厚一層古書,託舉落下。
“謝謝師尊……”謝琅琊一面說,一面走到她身旁,定了定神,讓自己別太過意動神搖了:“師尊,這是?”
“拿回去研讀吧。”蓮雅輕輕吹去最上面一本古書上細小的塵埃。
“這些……”謝琅琊側彎下身,看了一眼古書摞着的高度,少說五十本:“都要讀?”
“嗯,這些古書記載着各種功法的修煉要術,以及「扶風大陸」的詳細歷史、地理狀況,你必要一字不落,清楚記住。”蓮雅玉指一挑,一團清光托起古書,啪一聲落到謝琅琊手裡:“我用一縷真氣幫你託着,拿回去吧。”
“呃……”雖是有真氣託着,這麼一大摞厚重古書往懷裡一堆,還是夠受的。謝琅琊探出頭來,勉強笑道:“知道了,師尊。”
“用那塊「西星」玉佩嵌入門中法印,你就可以進入親傳弟子專屬的屋舍了。”蓮雅姿態嫋嫋,送他出門。
“好……”雖是有些吃力,謝琅琊還是對她保持笑容。
“那塊玉佩……”蓮雅轉了轉視線,看向他的腰間。
“沒……”謝琅琊趕緊轉頭,將古書往上抱了抱,藉着這個動作,掩去眸中一絲波動:“沒問題的!”
蓮雅輕笑一聲,輕點臻首,看着少年捧着比他高出一頭去的古書,微微搖晃着走遠。
月色之下,美人如畫,待他走遠了,蓮雅才合門進屋。
“那副純情的樣子……”隔着門板,蓮雅笑意更加嫵媚:“我太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