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都是女人。
謝琅琊和霍霜君一邊一個,趴在四面開敞的青木小樓上,透過飄渺白霧四面張望。
進入「朝鳳樓」,放眼所見全都是女子。
就連守衛也都是女的,一應是長靴輕甲,手執兵戈。
眼下,他們在「朝鳳樓」最外面一層的地域。「朝鳳樓」裡外三層,每一層隔斷一片加註真氣結界的森森圍牆,紫微公子的住所在最裡面。
最外面只有精緻小樓,一色是江南水鄉風景。臨水築屋,放眼一片霧氣瀰漫。
一股溫熱的水汽漂浮在空氣之中,彷彿整天燒着滾水,散發出雪白蒸汽。
雲霧環繞之中,「朝鳳樓」宛若神仙居所,不接大地。
謝琅琊正伏在小樓敞窗的扶手上,身邊人影一閃,霍霜君湊了過來:“確實沒有一個男的。”
他點點頭:“難道「朝鳳樓」只有兩個男人?”
霍霜君嘖嘖兩聲:“那紫微公子可真是個風流人物啊。”
謝琅琊血瞳一轉,看着一隊身形嬌美的侍女各持花籃,盛滿繽紛花果,從小樓下走過。
他撐起側臉,肌膚壓出一個窩子:“每天看着這麼些女孩子,想來是會神清氣爽的。”
“所以說呢,”連城雪身形閃現,掐腰彎身,站在兩人中間:“男人都是一個模樣。”
霍霜君點了點謝琅琊的肩膀:“他是這副德性,我可不是。”
連城雪嬌哼一聲:“你方纔看那邊走過去的姑娘,眼睛都放光了。”
霍霜君面露微窘,扒了扒眼皮:“我眼睛天生明亮。”
謝琅琊一轉視線,又看到幾個女孩子沿着曲水走過去:“說起來也無可厚非。”
那幾個水靈靈的姑娘快要繞過小樓去,他支起身子,壓着欄杆探出視線繼續看:“美麗之物有誰不愛?漂亮的女孩子也是這樣。”
啪的一聲,謝琅琊後腦着了一巴掌。
連城雪收回手,一臉嬌蠻:“你再看就掉下去了。”
霍霜君覺得他有點不對:“我說冰塊臉,以前沒發現你對女孩子這麼有興趣啊。”
謝琅琊揉揉後腦:“所以我剛纔不是說了嘛,漂亮的姑娘誰都喜歡啊。”
連城雪鼓了股腮幫:“說是闖蕩江湖,不知道你都學着什麼了。”
“好了,不扯了。”謝琅琊坐下來,搭起二郎腿:“你們發現哪裡不對了嗎?”
“哪裡不對?”霍霜君與連城雪對視一眼,試着跟上謝琅琊那無聲無息就開動起來的腦洞:“沒什麼啊,都跟說好的一樣。我們只能進入「朝鳳樓」最外圍一層,兩面藏書樓的典籍隨便看,塔樓上的修煉所隨便用。”
謝琅琊轉眸看向連城雪。
她也認真思考:“我在甄如夢體內下了一絲傀儡線,等你要套她話時,引動起來就可以了。”
兩人齊齊看向謝琅琊:“你又開什麼腦洞了?”
謝琅琊笑了笑:“說起來,還是我那個過於關注細節的壞毛病。”
他放眼看向四周:“我覺得這裡**靜了。”
霍霜君皺眉道:“安靜有什麼不好嗎?”
“你看。”謝琅琊拍拍他的肩膀,指着在花叢中穿梭的侍女,一個個年輕貌美,摘花動作利落:“這樣一羣女孩子,都跟連城雪年齡差不多,你覺得她們聚在一起應該是什麼景象?”
霍霜君輕撫下巴:“應該會像她一樣,小嘴說個不停。”
連城雪瞪了他一眼:“你是說我囉嗦嗎?”
“不是不是。”霍霜君彎眉一笑:“我是說這年輕姑娘聚在一起,那話頭自然就來了,肯定有說有笑的。”
說着,霍霜君一咬舌尖,乍然止住言語。
謝琅琊點了點他的方向:“我覺得就是這裡有問題。這麼多年輕的女孩子,一個個**靜了,不說不笑的。”
連城雪扭了扭脖子,這麼說來,自從進入「朝鳳樓」之後,所見的女子都是安安靜靜、各走各路的,即使成羣走過,也是井然有序。
甚至……連裙角摩擦的聲音都沒有。
她覺得背後一涼,轉身坐在謝琅琊身後:“你是什麼意思?”
謝琅琊道:“不排除這裡所有的女子都訓練有素,習慣安靜。”
他隔空指了指高牆那邊:“但站在紫微公子的角度考慮,身邊除了軍師,帶的全都是女子,自然有一顆風流之心,十分喜愛女子。”
霍霜君看着幾個在小樓下舀水的少女,她們彎腰打水,頭頭相靠都沒有說話。
謝琅琊也看過去:“要是我的話,肯定會喜歡歡聲笑語的女子,這樣安靜,太不對勁了。”
“也許,”連城雪道:“紫微公子是討厭吵鬧?”
“他若能把這幫女子**得一言不發,完全安靜,”謝琅琊看了她一眼:“將她們**得言語溫柔點,說話不吵不鬧,難道有困難?”
霍霜君暗歎道:“這小子注意細節的腦洞真是絕了。”
“跟你扮女裝溜出來的伎倆有一拼嗎?”謝琅琊笑着一拍他,笑容只有瞬間,又凝了眉眼:“連城雪,你不是說你將傀儡線注入甄如夢體內時,沒有活氣的反應嗎?”
連城雪拍了拍膝蓋,這裡水汽真足,一會兒就染溼了肌膚:“按理說,將傀儡線注入活體時,都會有活氣瞬間反彈,被我感知到。但是甄如夢身上確實沒有,可你要說她不是活人,這更匪夷所思。”
“她連我爹的高朋聚會都進出自如,”霍霜君道:“她要不是個活人,這可能嗎?”
謝琅琊靠在欄杆上,輕撫咽喉,小咕那混蛋進入能量休眠狀態已經有一陣子了:“或許只是我神經過敏,但是我心裡很在意。”
他凝眸沉思,腦中訊息旋繞。
突然,連城雪拍了他一把。
謝琅琊擡起眼睛:“怎麼了?”
“那裡。”連城雪將他連拍帶撥轉過身來:“你看。”
謝琅琊順勢看過去,眼前突然叮的一聲冒出強光。
霍霜君也探過頭來,只見森森花海中走出兩個女子,由一隊侍女領着,直過小樓下方。
謝琅琊按住欄杆一探身,目光追尋過去,直到她們拐入長廊。
他腦中靈光閃動,只顧思考,一時沒有收回動作。
霍霜君拍拍他:“哎哎,一會兒真掉下去了。”
謝琅琊收身,一轉頭跟連城雪湊一起算計:“沒看錯,是她們。”
“我剛纔只是打眼一看,突然有一種強烈的感覺。”連城雪比劃了一下腦袋:“你都說是,那一定沒錯了。”
霍霜君看着兩人密謀壞事的樣子,突然覺得他倆真是般配,擡腿虛踹了謝琅琊一腳:“你把你的薩摩借我抱着,讓我也算有個伴。”
他與謝琅琊轉過來的血瞳對視:“本大爺要不是爲了查清沈秋楓的貓膩,誰在這兒跟你們倆攪合。”
“喏,我再重申一遍。”連城雪認真地舉了舉手:“我不會看上他的。”
謝琅琊揉了揉額頭,微微抓狂地虛聲吼道:“都給我正經點!”
“最不正經的就是你。”連城雪一盆冷水澆過去,轉向霍霜君:“剛纔那兩個女子你看到了嗎?一粉一藍,被侍女們引入長廊了。”
霍霜君道:“我進來「朝鳳樓」之後滿眼看的都是女人,你冷不丁跟我形容兩個,我都想不起來。”
謝琅琊晃了晃手指:“那兩個女子,我們在「浣花劍閣」見到過。”
霍霜君微微結舌:“「浣花劍閣」?你小子還進過「浣花劍閣」?”
“說起來都是個誤會,這事先不說。”謝琅琊壓了壓手掌:“連城雪,你還記得冷媚孃的話嗎?”
他想起冷媚娘指間夾着的兩個紙片:“她說那兩個人是「式神」。”
連城雪掰了掰手指,指節發出清晰的響聲:“那個女人居高臨下的姿態我記得很清楚。”
“我在「扶風大陸」的典籍中沒有找到「式神」的記載。”謝琅琊揉了揉太陽穴:“五十本古書的訊息裡都沒有。”
“在我看來,「式神」跟人偶是異曲同工的東西。”連城雪撫摸眉角:“但是「式神」是紙片,較之人偶更加靈活,操縱起來也更具實用效果。我繼承的是人形師的血統,從沒接觸過「式神」。”
“那兩個女人是「式神」,”謝琅琊眼神一轉,示意這一片森森花園:“那你覺得我們所看到的這些女子呢?”
莫名安靜,頭對頭都不發一言的女子。
連城雪急促地吸了口涼氣,給了謝琅琊一記粉拳。
“因爲完全感覺不到人偶的氣息,我把這點忽略了。”連城雪數了數手指:“安靜、整齊,做事效果非常直接,這不就是「式神」嗎?”
“跟那兩個女子特徵一樣。”謝琅琊站起身來,轉身按住欄杆:“也就是說,「朝鳳樓」中遍佈着「式神」,一種「扶風大陸」上完全沒有記載的東西。”
頓了頓,謝琅琊和連城雪同時轉頭,盯住霍霜君。
霍霜君凝眸沉思,感應到兩道目光的集中,擡手一擋:“扶風百事通拒絕回答任何問題。”
謝琅琊身形一溜,湊到他身邊:“霍少俠見多識廣,你知不知道這「式神」的詳細?”
“不知道。”霍霜君乾脆道。
“你要是覺得在我們倆旁邊彆扭的話,”謝琅琊拍拍手,化作光影形態融入掌心的小狼發出些許感應:“我把我的薩摩給你玩。”
霍霜君懶懶擡了擡眼睛:“你小子,又是理智得像塊冰,又是欠揍得讓我想掄你鞭子。”
身邊又是一閃,連城雪也湊了過來:“不瞞你說,我被冷媚娘看低了之後,回去真的想鑽研這東西來着。但「式神」壓根不是「扶風大陸」的東西,實在是無處下手。”
霍霜君來回看看他倆,嗤笑一聲:“你們兩個真是般配,一唱一和,說得好聽。”
他一勾手指,搓了搓手掌:“薩摩給我玩。”
謝琅琊一面化出光影形態的小狼,一面踢了他一腳:“知道就趕緊說。”
“‘日東出扶桑’,這句話聽說過嗎?在「扶風大陸」的地理志上記載着。”霍霜君雙手一拍,化光而出的小狼毛茸茸一團撲進懷裡:“我爹的高朋聚會上,不光有「扶風大陸」的人物。在「扶風大陸」以東,相隔三道神海,相傳分別是日、月、星三個神輪沐浴的地方。神海盡頭,便是扶桑之地。”
謝琅琊凝眉靜聽。
“扶桑之地又稱東瀛,而「式神」是東瀛獨門陰陽術的一種。”霍霜君繼續道,手上把小狼揉成個糰子:“不過東瀛跟「扶風大陸」久已翻臉,只有極小一部分勢力與大陸有所聯合。”
他意味不明地眨眨眼睛,沉聲道:“能在「扶風大陸」的範圍中看到「式神」,總覺得有點怪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