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郗城幫她敷冷毛巾輔助物理降溫,後來陳屹舒換毛巾。聽到汕汕在夢中囈語,“郗城哥哥,海豚。”陳屹舒納罕問慕郗城,“什麼海豚?”)
慕郗城將重新換過的熱水端來遞給陳屹舒。
難得見她有反應。
這麼多天,時汕第一次有迴應。
慕郗城用熱毛巾一邊幫她擦手,一邊陪她說話。
“等你身體好了我們就去看海豚,我沒有忘都幫我們阿漁記着你說過的話,等你醒了,我們就一起去。”
陳屹舒作爲嘉漁的姑媽。
很多年前,只知道陳屹年過世後這孩子和郗城一起生活。
對於她的瞭解,還是太少了。
而,郗城和阿漁這兩個孩子無比的親近。
任何人都無法插足其中。
她站在一邊看慕郗城給時汕用熱毛巾擦拭身體,一邊和她說話一邊等她熬過這陣高燒。
動作熟稔。
像是不知道,兩人在一起他這麼照顧過她多少次。
這一次這噩夢來得太痛,嘉漁和嘉禾受傷。
其實,郗城也有傷。
他的傷口在心裡,讓陳屹舒看得只覺得想掉眼淚。
昨晚江川醫生說過,“可能很長一段時間,汕汕都是這樣的狀態。”
至於時間期限,醫生沒有具體明說。
陳屹舒聽到這個最壞的消息,簡直猶如晴天霹靂。
慕郗城倒是扶着她的肩膀,讓她站穩。
他說,“汕汕會醒過來的,我知道她一定能醒過來,就算不願意醒,我也能就這麼一直照顧着她。”
看幫時汕擦拭了身子,慕郗城開始幫時汕剪指甲。
暖橙色的病房燈光下。
他就坐在她病牀旁邊的位置上。
永遠臉上的情緒那麼平靜。
他還在和時汕說話,“你這丫頭愛乾淨的很,做醫生不能留長指甲的。我幫你都剪了,等你日後醒來也省心。”
陳屹舒自病房內出去,站在露臺上,四十多歲就要年過半百還是忍不住爲這兩個孩子心狠狠的疼了。
時汕高燒這幾天晚上都在上演。
這一天直到凌晨3點才漸漸退燒。
慕郗城多次勸阻陳屹舒回去休息,陳屹舒都沒有回去。
就這麼在一旁,等着侄女退燒,犯了困逐漸倚在一旁睡着。
凌晨3:10分。
陳屹舒甦醒,毛毯自她的肩頭滑落,第一時間她想到的就是時汕。
而她看到的是,剛剛輸完點滴的時汕被慕郗城抱在懷裡。
他在幫她洗腳。
自江川和他說過,“慕先生,既然你是姜小姐最在意的人,您就多和她說說話。”
現在近似一個禮拜過去,慕郗城只要有空閒就和時汕說話。
熱水的溫度蒸騰,伴着的是慕郗城沙啞的嗓音,陳屹舒在一旁看着半晌出神。
後來看慕郗城幫時汕泡了腳抱她上牀,陳屹舒問,“燒退了嗎?”
“已經退了。姑媽現在已經凌晨,您就在這病房裡的另一張牀上睡吧。早早歇着,別太累。”
“我回家休息明早送早飯過來,不能總讓柳董事長操.勞,你就在這張牀上多少休息一會兒。”
看了一眼病牀上的時汕。
慕郗城說,“她不醒,我是沒辦法睡的。”
“郗城,你不能這麼折磨你自己的身體,就算你不想想你自己,你也想想她。”
“姑媽你不用介意,我的身體狀況我清楚,失眠是老毛病了這個月折騰的厲害。她不醒,我失眠沒辦法睡,其實都是心病。等哪天她醒過來,她好了,我自然也就好了。”
見他執意守着時汕,陳屹舒也別無他法。
只能任由着他如此。
她懂:要是不讓他看着時汕,怕是比現在的情緒會更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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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6號。
慕郗城在陳屹舒的極力勸阻下,回了一趟慕家。
慕家莊園,慕郗城走進前庭院一時間覺得物是人非。
自和他妻子發生爭執,僅僅有一個星期的長度。
偏偏在他心裡,像是比過了幾年,幾十年都能熬。
吳嵐見他回來,沏了熱茶就問,“太太,現在的情況怎麼樣?”
慕郗城想點菸又掐了,最後說,“沒什麼大礙,過幾天等她休息好了,就能出院了。”
吳嵐聽到慕郗城的話,心裡壓着的一塊大石頭終於落地。
一邊淺笑,一邊說,“等太太回來,我要給她嚐嚐她最愛的那份甜品。家裡師傅天天問,每天要不要甜品,太太不在他們做出的花樣都沒人欣賞了。”
慕郗城坐在客廳裡的沙發上,正對着露臺。
露臺外是慕家莊園的中藥園。
往常的日子裡,汕汕最愛在中藥園裡呆。
不呆上大半天,是絕對不會出來的。
慕郗城的書房就在中藥園上,他偶爾工作累了,就能出來在露臺向下望。
即刻看見汕汕的影子。
不愧是陳屹年的女兒,對藥劑有種特殊的熱情和天賦。
縱使多年前,陳屹年因爲藥物學研究誘發癌症後過世。
嘉漁怕自己和他爸爸一樣,嚮慕郗城許諾,“她學醫,再也不接觸藥物學。”
可四年後的現在,她還是在忘記了一些東西后。
選擇了自己最愛的藥理學,進行藥物研究。
慕郗城只在家裡坐了一會兒,想到的滿腦子都是他太太。
這麼大一個家,家傭、司機、管家、警衛員從來都不在少數。
可是,沒有汕汕在,慕郗城感覺不到家的氛圍。
回了神,慕郗城對吳嵐說,“我去給太太準備幾件換洗的衣物,你準備午餐吧,給陳女士準備的,再到酒窖裡去取一瓶紅酒來,這幾天她也累得要命。”
“誒,我這就去,您稍等。”
慕郗城和吳嵐閒談了兩句,自家裡的螺旋樓梯慢慢向上走。
二樓臥室。
已經被整理的乾乾淨淨。
慕郗城到衣帽間幫汕汕準備衣服,全都收好了放在時汕喜歡用的書包裡。
衣服收拾出來放在一旁。
一件一件向時汕的書包裡放。
直到他看到了時汕自蘇州陳家帶回來的記事本。
多年前嘉漁用於記錄日常的那個筆記本,汕汕一直都在看。
關於解離性遺忘的人,多想想曾經的往事會對她有作用。
慕郗城這幾天將江川醫生說得每句話都記得清楚明白。
想到這裡,他將筆記本放在時汕的書包裡,一併將之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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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月26號晚。
時汕破天荒的這晚沒有發燒。
慕郗城將幫她新帶來的衣服準備出來,在給她擦過身子後換了一套乾淨的。
在幫她找衣服的時候看到那本記事本。
索性就抽了出來。
慕郗城看着她寧靜的側臉對她淺笑。
“今晚,我們不講故事了,我給汕汕念念你以前寫的日記好不好?”
撩開時汕耳邊的碎髮,慕郗城開始給她念嘉漁少女時期寫的日記。
2003年2月23號
今天體檢的時候,我拿到體檢表發現自己的體重又增加了。
郗城哥嘲笑我是小肥豬。
我生氣了,很討厭他。
我發誓明天開始要減肥,但是爸爸也嘲笑我,說我是體質問題不用減肥。
會瘦的。
可是我怎麼不相信。
……
2004年2月14號
今天是情人節,很多男生給我送巧克力。
難道不應該收到玫瑰花嗎?
我不喜歡吃巧克力,如果是郗城哥送的,再考慮看看。
……
2004年9月18號
今天我們吵架了。
我去工商管理系上課,他在等我。
幫我寫筆記,還幫我整理老師說過的重點。
他說,“我在不理他,他就要在選修課上吻我。”
哪裡有這麼無賴的人呢?
我真是不想原諒他。
......
2005年6月14號
今天,我才知道了爸爸的病情。
胃癌:晚期。
爲什麼我覺得這像是個夢。
郗城哥抱着我哄我睡覺的時候,我滿腦子都是爸爸渾身插滿各種醫療儀器管子的模樣。
我爸爸那麼年輕,他纔剛四十歲。
週歲生日都沒有過,怎麼能這麼對待他?
郗城哥抱着我,才讓我感覺到一點的溫暖。
這是個夢吧,等醒來。
爸爸一定還是好好的纔對。
......
2005年12月24號
今天是平安夜,郗城哥在後山給我放煙火。
雖然爸爸不在我身邊了,寧阿姨也不在了。
我想:只要我們兩個還在一起就好。
……
慕郗城一篇一篇的向後翻,像是幫她念也像是在幫自己念,到後來完全是啼笑皆非。
直到不經意間翻到後幾頁,慕郗城發現了異樣。
很明顯這本厚厚的記事本後面和前面的字跡不一樣。
是汕汕自和他結婚後記下來的。
......
2010年8月26號
我發現了這本記載過去的記事本,發現了一個和現在的姜時汕完全不一樣的女孩兒——陳嘉漁。
內心涌動的因子,讓我想要向她靠攏。
......
2010年8月27號
慕先生帶我到杭州的瘦西湖,他今天送我一串血紅色的菩提子。
真糟糕我對這菩提子過敏,竟生紅疹。
可是,見他是這麼喜歡,我有些不忍心摘。
那就不摘吧。
只是每日等他入睡後,要瞞着偷偷用藥。
真麻煩。
……
2010年9月1號
天在降溫,漸漸生了寒意。
慕先生的衣帽間裡有兩件和不符合他風格的毛衣。
後來,我戲謔的問他,“這是哪個年代出土的文物?”
他說,“是嘉漁年代的。”
原來這竟然是我織地,我的手竟然可以如此靈活嗎?
……
2010年9月2號
看得出慕先生對於那兩件毛衣的珍視,我開始學習織毛衣。
但是十一說我左手骨裂過,有傷痕怕是不會有那麼靈活了。
我學織毛衣,織一晚上被毛衣針紮了數次。
看着那完全不像樣子的成品,我就想:幸好,多年前我會的是織毛衣,要是刺繡,手上豈不是要紮成一個刺蝟。
不急,不急的,毛衣可以慢慢織好,等到今年聖誕節給他當聖誕節禮物吧。
到時候,只希望他可不要嫌棄。
......
2010年9月7號
慕家有一架鋼琴,也有古箏。
我真的很難相信,我過去是個什麼都涉獵的人。
今天,慕先生坐在書房的古箏前,又抽菸了。
我不是想過自己爲什麼不能學會的?
只是左手有侷限,一隻右手可以學好古箏嗎?
要不要過幾天,找個古箏老師學習一下。’
其實,我也挺喜歡古箏的。
如果學古箏可以促進記憶,何樂而不爲呢?
......
2010年9月9號
最近,我在看心理醫生。
瞞着慕先生的。
每週都要去一次。
做一下心理疏導,和心理醫生好好談談。
什麼時候才能記憶有起色呢?
如果我記起來,他的失眠應該也就能好了。
每晚,看他失眠我也要失眠了。
長此以往下去,怎麼行?
怕是他的身體會吃不消的。
......
慕郗城坐在病房裡一頁一頁翻,他妻子的日記,翻到後來近似手指顫抖。
她以爲她忘了,就不再愛他。
可是啊,她竟然這麼在意他。
有種愛是藏在心裡的,從不言說,卻融入進了日常。